潘垚：……

    她賠了幾分笑，“團(tuán)圓，家里團(tuán)圓，這是高興呢?！?/br>
    ……

    好一會(huì)兒，潘垚才將趙大寶勸住了，遞了個(gè)帕子過去，還瞅著他的臉，埋汰了一句。

    “快擦擦吧，說來還是我更穩(wěn)重些，上次瞅到你這小廟的老師父，我都沒哭成這樣呢。”

    “你說什么？”趙大寶吸了吸氣，沒有聽清潘垚后半句話。

    “沒啥！咱們快回去吧，路上說話怪別扭的?！迸藞惤舆^趙大寶手中那幡布，只見上頭寫著風(fēng)【察言觀色，童叟無欺】這八個(gè)大字。

    和之前一般模樣。

    潘垚多瞧了幾眼，心里高興，覺得親切極了。

    “哎，對對，咱們回去了再說，瞧我，都高興糊涂了！”趙大寶附和，擦了擦臉，在前頭引路。

    一行人朝趙大寶家的方向走去。

    ……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趙大寶轉(zhuǎn)頭招呼了一聲，“進(jìn)來吧?！?/br>
    緊著，他就先進(jìn)了屋，將身上的家什擱下，又去井邊打了水洗手。

    都是相熟又自在的人，彼此間倒是沒那么多的規(guī)矩。

    潘垚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可算是知道趙大寶為何連門都沒鎖了。

    家徒四壁，說的大概就是趙大寶了。

    院子只兩個(gè)屋，一個(gè)屋里擱了床，另一個(gè)屋里擱了板凳和桌子，就連灶都是露天的。

    鍋很干凈，平時(shí)就燒些熱水。

    油鹽醬醋茶這些調(diào)料更是少，一看就是家里不怎么開火的！

    “這都到飯點(diǎn)了，阿妹，謝仙長，你們吃啥嗎？”

    謝予安沒有應(yīng)話。

    “都行，”潘垚面上帶上寫歉意，“大寶仙，府君的情況我信里說了些，血煞影響，他神志蒙昧，不是故意不理你的?！?/br>
    “知道知道！”話才剛說完，趙大寶就接了話，山羊胡吹了吹，“我是這樣死板又計(jì)較的人嘛！”

    頓了頓，兩人都岔開了這不開心的話題，說起了今夜的飧食，趙大寶眉頭一挑，如數(shù)家珍了。

    “一會(huì)兒我去街上買一些熟食，前些日子，東市來了個(gè)嬸子，姓錢，做的鹵煮那叫一個(gè)香！”

    “就連毛豆、花生、蓮藕這些素的，鹵煮出鍋都帶著rou的香味兒……阿妹，咱們都自己人，我也就不見外了，你啊，在家里也別偷閑，幫著我下一鍋米，放心，不累人，添添柴，攪一攪，一會(huì)兒就熟了?！?/br>
    潘垚：……

    “大寶仙，熬粥也是要些技術(shù)的，不然容易糊鍋。”

    哪里是趙大寶說的這樣簡單，還添添柴，攪一攪就成了……也要看火候的好不好！

    “不打緊，糊鍋了還能吃鍋巴，多好！”趙大寶樂呵呵笑了兩聲，擺了擺手，豁達(dá)得很，拿出布褡褳，轉(zhuǎn)身就要去數(shù)銅板和碎銀。

    他準(zhǔn)備上街買這鹵煮，順道再沽一些酒回來，今兒有喜，喝酒高興！

    ……

    門“吱呀”一聲又闔上了，潘垚左右瞧了瞧，在院子的角落里找了個(gè)破簸箕，往謝予安手里一塞，使喚著他去柴房撿些柴，自己則翻了米缸，準(zhǔn)備淘米。

    打開米缸，聽著那哐哐回響的聲音，潘垚都要嘆氣了。

    這怎么和老仙兒一樣呢，米缸都快空了也不知道添米！還好要做的是稀粥，多添點(diǎn)兒水也成。

    潘垚刮空了米缸，又提著它倒了倒，爭取不浪費(fèi)一粒米，如此折騰，這才湊出了兩把米，葫蘆瓢一舀，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膬纱笊姿?/br>
    很快，院子這處有了煙氣。

    趙大寶家沒有灶房，干脆是連煙囪也省事了。

    ……

    日頭拉長了樹影的時(shí)候，大門處有了動(dòng)靜。

    趙大寶回來了。

    “瞧我這記性，老嘍老嘍！”人未至，聲先至，趙大寶的大嗓門傳來。

    “我也是走出好一段路了，這才想起家里的米缸好像快沒米了，我想著來回走麻煩，索性就等買了熟食，再一道帶了米回來做飯，遲一些也不打緊?！?/br>
    趙大寶帶了熟食和酒，還打了一斗的米，不多，多了怕遭老鼠。

    “這、哪里來的米？”瞧見鍋里煮上了粥，他還有些詫異。

    潘垚：“不多，就兩把米了，我多添了水，正好鹵煮鮮咸，配著稀粥吃更好?！?/br>
    趙大寶拿了粗瓷碗，將荷葉里包著的鹵煮按類型分好，這樣一分，桌上的菜色也不顯寒酸，擺了個(gè)三素兩葷。

    倏忽的，潘垚皺了皺鼻子，吸了吸氣，道，“怎么有股香灰的味道?！?/br>
    順著那味道，潘垚夾了桌上那兩道鹵煮的葷菜。

    一個(gè)是五花rou，一個(gè)是半邊的鹵鴨，可以瞧出，這醬確實(shí)用得好，上色均勻，皮色紅潤油亮，還未嘗便有咸香的味道撲鼻而來。

    五花rou肥而不膩，端起碗的時(shí)候，沾染了醬料顏色的皮還“噸”的一下顫了顫，誘人極了。

    而鹵鴨也不差，rou緊實(shí)，火候控制得極好，鴨皮是脆的。

    潘垚筷子夾著rou，正準(zhǔn)備湊近再嗅一嗅，旁邊，一直很安靜的謝予安突然伸出了手，抓住了潘垚夾著筷子的手。

    “府君？”潘垚詫異。

    謝予安搖了搖頭，接過潘垚手中的筷子擱下，不肯她再動(dòng)了。

    他自己也不動(dòng)，仔細(xì)看，那還籠著薄薄一層紅光的眼，瞧著桌上的兩盤rou還有些嫌棄。

    趙大寶：“怎么這是？這rou有什么不對嗎？”

    他趕忙拿起筷子夾了一塊五花rou，鼻子嗅嗅，要不是潘垚瞪著，他都要丟到嘴巴里嚼一嚼了。

    這會(huì)兒看著這rou，趙大寶歇了手，訕笑了下。

    “應(yīng)該沒壞，我之前吃過幾回，差不多都這個(gè)味道?！?/br>
    潘垚：“好像有些香灰的味道，很淡——”

    就像——

    潘垚的視線瞧過謝予安，眼睛一亮，“我知道了，這rou像是上了供，被神鬼享用過一些精氣，這才有沾染了香灰的味道。”

    難怪府君嫌棄呀。

    潘垚恍然。

    謝予安也死了一回，在他眼里，這rou肯定是被別人啃得七七八八的，后來又拿著大醬鹵了鹵。

    可是再怎么拾掇，它也是被別人咬過的，可不是嫌棄么！

    ……

    第253章

    “原來是上供了?！壁w大寶恍然模樣, 那長了些皺紋的手一拿筷子，重新又夾了一筷子rou，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 將rou往嘴巴里丟了丟。

    嚼了嚼，點(diǎn)頭，“恩，還是很香！”

    “欸——”潘垚的手都伸出一半了。

    瞧到這一幕她還能說啥, 嘴角的弧度往上彎了彎, 瞧著趙大寶的眼里都是無奈。

    抓回伸出的手, 拍了一記脆響。

    好吧, 她早就知道了, 大寶仙就不是個(gè)講究的主兒！

    錢家嬸子的手藝是不錯(cuò), 趙大寶買回來的鹵煮里, 兩道葷菜都是上供過的, 素菜倒是沒有上過供，趙大寶吃得很香，謝予安是一口都不沾。

    他不單單自己不吃, 還拉著潘垚的手，不讓她動(dòng)筷子, 坐在長凳上，身子板直，腦袋往旁邊一別。

    只見眉頭微微蹙著，難得的透出些脾氣。

    潘垚：……

    “你們不吃呀？”趙大寶呵呵笑著，又夾了一筷子的鹵脆藕, 咬得是嘎吱響，山羊胡跟著翹了翹。

    他瞧了潘垚和謝予安一眼，對兩人不動(dòng)筷子倒是不生氣, 反而得意自己能多吃些鹵菜。

    “不要緊，喝粥喝粥，你們多喝些粥，這粥是自家煮的，味道不是太好，不過有一個(gè)大優(yōu)點(diǎn)，那就是干凈！”

    外頭買的東西，就別想太多了。

    正所謂不干不凈，吃了沒??！上過供的rou有啥，吃了還能保平安呢。

    身為現(xiàn)場唯一的人，趙大寶看得可開了。

    潘垚瞧著他有些賊兮兮的樂呵樣，莫名想起了老仙兒。

    說實(shí)話，要不是瞧過里小廟歷代守廟人的記錄，知道每一個(gè)守廟人都是清修之人，無兒無女，徒兒也只是荒年里撿的乞丐小子養(yǎng)大，或是拿了半袋米和爹媽換回……

    潘垚都要以為，她家老仙兒祖上和這趙大寶是有血脈關(guān)系了！

    “上供的rou——”潘垚想著自己進(jìn)城后瞧到的事。

    那時(shí)，街上好幾戶都供了清香，燒了紙錢，風(fēng)一吹，紙灰打著旋揚(yáng)空，她有些意外，此時(shí)不是年節(jié)時(shí)候，離十月寒衣也還有些日子，怎么有這么多的人家在祭拜？

    “是同一個(gè)祖宗不成？”

    “不是祭鬼，是拜神。”趙大寶應(yīng)了一句。

    他話里有了些許愁緒，夾在筷子中的鹵煮都不香了，索性擱了筷子，給自己斟了一瓷碗的酒，一口咕嚕個(gè)干凈，哈出酒氣，也哈出了愁緒。

    “拜神？”潘垚有些好奇。

    “對，拜神?！壁w大寶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咬了塊鹵煮，囫圇應(yīng)道，“聽說頗為靈驗(yàn)，因此這香火也頗為旺盛，還有不少人請了神像進(jìn)宅?！?/br>
    就因?yàn)檫@，他近來的生意都清冷了許多，接的生意也多是給小娃兒起名，再瞧個(gè)生辰八字瞧忌諱，算算命里是不是帶了什么關(guān)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