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xiāng)下當半仙的日子 第445節(jié)
她沒好氣地嗔了妙清道人一眼,“女兒明志了,女兒要的感情,不是別人提線的木偶。” “他謝予安再好,現(xiàn)如今在阿爹手中,生死情愛皆由阿爹,在我眼中,他和戲臺上唱戲的又有何差?” 是,她是喜歡排戲! 可她只喜歡排戲!瞧著一出出好戲在她面前上演,她就是這戲后面的手,是這戲后頭的神,翻手云覆手雨,她讓人哭便是哭,讓人笑便是笑,這是何等的暢快。 入了戲臺,那可就無趣了。 鈺靈眼里有嫌惡閃過。 “我要的感情,是要天定的真情。”女兒家懷情總是詩,說起自己的感情觀,饒是鈺靈都放緩了表情,有幾許柔和漫上眼角。 清風輕輕吹來,將她霧鬢風鬟的烏發(fā)吹拂,有幾許溫柔和溫婉。 她的眼睛很明亮,也很堅定。 “這天定的緣分和良人,是無論我是何人,便是街頭的丐婆,他也只鐘情于我?!彼恢钢缸约盒目?,強調(diào)道。 “只中意我這個人,無關身份,遇到了這樣的人,我鈺靈便不會再放手,情之一字是苦是甜都甘之如飴?!?/br> “鈺靈!”妙清道人的聲音陡然拔高,喝了一聲,有幾分威嚴。 只見他皺著眉,眉眼里都是不贊成。 “阿爹和你說過了,天地有勢,言語有靈,這樣的話不可再說?!?/br> 莫名的,他聽不得丐婆這一句話。看 鈺靈撇了撇嘴,纖纖玉手漫不經(jīng)心地撐起了下巴。 紗裙下,她的腳晃了晃,鞋面上有一粒大寶珠,只見光華暈暈,有珍珠內(nèi)斂卻奢華的光彩。 尋常人得了這樣一顆明珠,定然是珍之愛之,收藏在木匣之中珍藏,哪里是她這樣,旁人珍貴的東西,于她眼中只道尋常,也因此,對于妙清道人的這一句天地有勢,言語有靈,她是半分都不介意,更不曾敬畏。 “爹!怎么可能,我是誰啊?我是你的閨女兒,有你在,我怎么可能會落到這種境界?”見妙清道人皺著眉還要開口,她嗤笑了一聲,頗為不奈地搖了搖手。 “好了好了,我不說便是了?!?/br> “您呀,真是嘮叨!”她不忘埋怨,帶幾分親昵和依賴。 妙清道人只覺得那一句乞丐分外讓他介懷,轉(zhuǎn)念一想,倒覺得鈺靈的話也在理。 有他在,誰敢動他寶貝閨女兒? 便是連天都不成! 妙清道人橫眉冷豎,自有其爭天逆命的氣勢。 …… 潘垚打著扇,視線落在白玉磚上,那兒有鈺靈方才剜rou的武器,如今,它重新成了一柄紫竹狼毫,只見紅纓沾了血,狼毫也吸了血,猶如舔了墨一般,在地上劃出一道狼狽的筆觸。 潘垚想起了白鷺灣徐家祖宅送有度真君入地府時,厲鬼的陶花子,她手中便有一筆。 筆寫靈牌,謀人性命。 難道—— 一時間,潘垚都不好說什么了。 嗐!嘴硬頭鐵最是要不得! …… 另一邊,聽得有人輕嘆一聲,潘垚收回心神,只聽妙清道人又將話題轉(zhuǎn)回,重新落在了誅邪神一事上。 只見那立領雙襟的道袍一拂而過,半空中有一水幕,上頭有許多場景浮掠而過。 潘垚捏著五明扇的手緊了緊,無他,水幕之中那人身上有血跡斑斑,半闔雙目,可她仍然瞧出了,這是玉鏡府君。 妙清道人面上也有些不忍,好歹也是師徒一場。 鈺靈倒是浮起了幾分新奇,她早便知了,她阿爹修行的一道法寶名為浮生若夢,在那一片地界之中,可上演人世悲歡離合。 顯然,這謝予安是殘魂入了這浮生若夢的法寶,走了一遭人世伶仃孤苦,千般萬般的坎坷,方才瞧的那一幕,前一日還是發(fā)上簪花,一日看盡長安花,端的是少年意氣風發(fā),轉(zhuǎn)瞬便是蒙冤鋃鐺入獄…… 從天之驕子,轉(zhuǎn)瞬便淪為了階下囚。 嘖嘖,這差距和落差可真大,一般人還真是遭受不住。 妙清道人撫了撫須,語氣里有幾分惋惜和惆悵。 “鈺靈啊,阿爹和你說一句實話,便是沒有你去歲時排的那一出戲,阿爹也得改了那主意?!?/br> “哦?”鈺靈詫異。 妙清道人將杯盞重重往桌上一擱,眼里有怒意一閃而過。 “他謝予安就跟一頑石一般,無論我施了何種計謀,是鈍刀軟磨也好,利刃扎心也罷,他通通油鹽不進!” 他話里有了幾分嘆息。 “果然,人言緣分天定,想要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做他謝予安的身邊人,心底人……此事難啊?!彪y如登天,“他的心,可不是那般容易打開的?!?/br> 便是五年前有度謀的偃骨一事,要不是有他在背后推波助瀾,又行便利之事,他二人又是他謝予安如兄似父的存在,這事,恐怕還成不了。 “阿爹——”鈺靈喚了一聲,語氣里有幾分擔憂。 “阿爹沒事?!泵钋宓廊颂峙牧伺乃氖?,寬慰,下一刻,只見青色道袍拂過,水幕上又換了一幕。 “這、這是——”鈺靈都驚住了。 潘垚瞧去,這一刻,她也驚得忘了扇手中的五明扇了。 這是一處晦暗的地底深處,石壁嶙峋,潮濕陰暗,分不清是流水還是血滴落的聲音,一滴又一滴,只見一身白衣的謝予安身上有血跡斑斑,他被無形的靈炁束縛,低垂著頭,烏發(fā)都沾了血跡一般。 石壁頂上有一絲絲的東西探下,像菌絲,細細密密,它們從上而下地扎進了謝予安的背部,有血紅的腥炁透過這菌絲一般的東西朝他涌來。 漸漸地,那一身白袍染上了黑,周身有血煞陰炁環(huán)繞。 “不錯,這便是阿爹給你的答復,”瞧著自己的作品,妙清道人有幾分自得,“非是阿爹氣怒于你去歲排的哪一出戲,這一年里,阿爹便是在忙于這事,這才無暇入你清平宮。” 妙清道人瞧著水幕,冷哼了一聲。 既然他謝予安不吃軟的招,雪中送炭,絕處逢舟都討不得他信任,那么,就休怪他妙清將事做絕了。 他謝予安胸有偃骨,仙冊有名,他妙清便助他名落仙籍。 只是仙籍過后—— 呵呵。 “我焚骨化尸,再以梧桐木做軀,刻做二人之形,一作白袍、一作黑衣赤帽,再以一城萬人血脈和尸氣為引,盡數(shù)吸納這梧桐木之中,塑其形……只等功成那一日,白袍盡染陰晦,邪神降世?!?/br> 妙清道人揚了揚手中的拂塵,“屆時,我再一劍斬殺邪物,功德加身,定能修得圓滿?!?/br> 再看鈺靈,妙清道人眼里有慈愛,目光落在她不利于行的腿處,溫聲道。 “阿爹一定讓你恢復如初,從此,天下人間,暢行無阻?!?/br> “還有你阿弟,”頓了頓,他語氣里有幾多的傷懷。 “他是個可憐的孩兒,未曾見過這世間的一花一草,又因著阿爹的私心,拘著他的魂,不讓他重入輪回,而是溫養(yǎng)在你這同胞的胞姐體中,只盼有一日,阿爹能親手再帶他降世,看人間歡喜,如此一來,也不枉我和你阿娘情深一場。” 說起了因為影鬼而亡故的舊人,妙清道人聲音都低了幾分去。 鈺靈對同胞的弟弟沒有喜愛,甚至有幾分嫌惡,可是,誅殺邪神的功德,她只想想便知這是何其的大,到時,她就不單單是七星宮宮主的千金了,說不得,她阿爹還能一舉晉人仙。 想到這,她也歡喜得不行,眉眼里染了笑意,驅(qū)散了眉間的清冷。 “阿爹,我就知道,您才是我和阿弟的依靠,別人通通不行?!?/br> 妙清道人笑了笑,有幾分慈愛,“你呀你,凈說些好聽的哄著你阿爹?!?/br> “好了,阿爹也要回去準備閉關的事了,誅邪的那一道靈劍還需淬煉,這些日子你自己乖乖的,別到處瞎跑,也別惹事?!?/br> 他沉吟地算了算,指尖飛速地一掐,拂塵指了指清平宮外那一株玉蘭,透了個底。 “不會拘著你太久,只等這玉蘭花開花謝之時,便是阿爹斬得邪神之時。” 鈺靈高興得不行,眉飛色舞。 有了痊愈的希望,她不再介意自己的傷腿,手肘勾著妙清道人的手,親自送著人出去。 “阿爹,我送送你,下一次再見阿爹,就又得幾日了,女兒舍不得。” …… 潘垚將五明扇擱下,抬頭瞧向清平宮外,只見重重紗幔朦朧,仍見玉蘭樹高大繁茂,此時天色昏黑,月光沁涼地透過樹梢縫隙落下,地上有如霜的光影。 風一吹,白玉為磚的地上如有星動。 時間剩得不多了。 潘垚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墜了個吸水的海綿。 抬眼瞧去,玉蘭樹上花苞粒粒藏于寬葉中,芭蕉村也有玉蘭樹,潘垚知道,它的花期也極短,從花開到話落,約莫也只七日時間。 而它,隨時會開花。 這時,只聽妙清道人靠近鈺靈,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潘垚側(cè)頭,耳朵動了動,一瞬間,外頭有夜風起,風拂過玉蘭樹葉沙沙作響,吹動紗幔飄飄,也將妙清道人的聲音傳來。 “刀刃鋒利,可傷人也可傷己,邪神一事也是如此……此事關系重大,成敗在此一舉,阿爹須全力閉關,不得為雜事所擾。” “爹,女兒知輕重?!?/br> “好好,阿爹知道,鈺靈在大事上向來立得住,拎得清?!泵钋宓廊诵闹形拷澹肮碛吧窖碌?,還請我乖女分一份心神,多注意著些,萬莫出了岔子?!?/br> 鈺靈神情認真了,“爹,女兒省得?!?/br> …… 腳步聲越來越遠,最后,妙清道人一踏往前,寬袍搖搖,不見了蹤跡。 清平宮里,潘垚垂了下眼。 鬼影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