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xiāng)下當半仙的日子 第435節(jié)
長筷子將燙熟的面條從鐵鍋里夾起,一個旋轉(zhuǎn),面條工工整整地盤在了黑瓷大碗中。 擱蔥花、擱花生碎,饹饸臊子……最后再淋上早便備好的湯底,一瞬間,只見熱氣升騰,香氣彌漫。 潘垚鼻子嗅了嗅,再抬頭,眼睛晶亮。 “好香,是羊rou湯的味兒?!?/br> “對,是羊rou的湯底,熬了我好幾個時辰呢。”老伯得意,“不腥膻吧,老漢我做生意厚道,十里八鄉(xiāng)誰都知道,我們做面食,湯頭頂頂重要,為啥我家湯頭好,那是我舍得擱東西,不糊弄人的?!?/br> 潘垚附和地點頭,面食到了面前,能嗅到里頭有八角茴香等香料的味道,羊rou的湯頭確實做得很好。 搓了搓筷子,潘垚朝老伯又要了一份湯碗,將面食一分為二,自己嘗一份,另一份往旁推了推。 趁著老伯在攬客的空檔,她掐了道手訣,瞬間,被分出的那半份饸饹面沒了滋味,熱氣好似都消失了。 “吃吧,我請你的。”潘垚悄聲,沖著黑暗那一處的黑團彎眉笑了笑。 如霧一般的黑團有一瞬間的凝滯,像是裹足不前一般。 潘垚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自顧自地吃起了這饸饹面。 果真是湯香味濃,蕎麥面和高粱面相互糅合,面條細滑又有筋道,還有淡淡的面食香味,這一道糧食的香味淡化了羊湯底的滋味,讓整道面食的香味更有了層次感。 一碗湯面下肚,潘垚暖呼呼的,就連鼻子尖都泛起了微微的紅。 “呼嚕嚕,呼嚕嚕?!表樦曇艨慈?,能瞧到黑團幻化成形,模模糊糊是個小孩子的模樣,頭上卻有著毛絨耳朵,這會兒,它像小獸一般警惕地吃著面食,發(fā)出呼嚕嚕的聲響。 似是注意到潘垚的目光,它耳朵一豎,警惕瞧來,黑暗中,眼睛帶著綠幽幽的光,像山野的野獸。 潘垚托著腮瞧著。 感覺到她沒有惡意,炁息又干凈,它又放松了心神,專心致志地吃面了。 是狐鬼呢。 潘垚伸手,炁息似風(fēng),猶如春風(fēng)拂過綠草一般,將它那毛茸茸的耳朵捏了捏。 狐鬼甩了甩頭,有些癢癢,猶帶絨毛的手撓了撓自己的耳朵。 潘垚又是一笑,真可愛! …… “老伯,結(jié)賬?!迸藞悢R了銅板在桌上,提起了燈,回身招呼吃完了半碗饸饹面,這會兒微微鼓著肚皮,又將自己團成一團的小狐鬼。 “面條你也嘗過了,咱們就走吧,你瞧你在這兒,老伯的生意都不好做了?!?/br> 就像這做饸饹面的老伯說的那樣,他做生意厚道,用料足,湯頭也熬得好,再加上饸饹面有饸饹床子現(xiàn)場軋面條,冬日時候,本該是生意最好做的時候。 可潘垚瞧了,不說她落座吃面的這個時辰,便是之前,老伯熱情的吆喝聲不停,走過的人不少,眼睛瞥了這邊一眼,有想吃一些什么,卻都不落座在老伯這一處的攤子上。 老伯甩了甩布巾,頗為郁氣又納悶。 這生意怎么這么難做?前些日子還好好的。 潘垚瞧著這一團的黑霧。 生意不好,原因就在它了。 雖然人們未開天眼瞧不到這些東西,可人有六感,天生的趨吉避害,這一小團的狐鬼雖未害人,卻也是陰物,有森森陰炁起,人們走過這兒,下意識地便避開了這兒。 這樣一來,自然就更不會來吃面條了。 再饞再香也不吃! “好嘞,下次再來呀?!崩喜鳎樟算~板收碗筷,又拿布巾快快地擦了擦桌子,半分不泄氣,繼續(xù)熱情地攬著客。 “走一走,看一看咯,香噴噴又暖呼呼的饹饹面,好吃不貴,冬日吃一碗,從頭暖到腳嘞!” …… 潘垚走出了一段路,站在一棵歪脖子柳樹下往回瞧。 濃霧一樣的狐鬼還縮在黑暗之中,在饸饹面攤子的不遠處,瞧過去像是守著攤子一般,它遲疑了下,抬頭瞅了瞅潘垚,摸了摸肚子,最后還是一步三挪地過來了。 潘垚高興,“這才對嘛,人有人道,鬼有鬼途,你這樣擋著別人發(fā)財?shù)穆纷?,無形中就為自己添陰債,不好不好?!?/br> 斷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富貴這東西重要著呢。 …… 潘垚領(lǐng)著狐鬼往前走。 許是因為半碗面的緣故,小小一團的狐鬼對潘垚頗為親近。 一會兒像是走路的孩童,一會兒像一張大毯子,一會兒又像是四肢齊用的小狐貍……末了,它扒拉著潘垚手中的燈,毛絨的手探出,要去抓燈籠面上的大公雞。 大公雞嚇了一跳,喔喔喔地啼叫,翅膀撲棱,米粒也不啄了。 狐鬼也嚇了好大一跳,綠幽幽的眼睛里都是無措。 會動,燈籠上的畫會動! 潘垚:“哈哈哈,嚇到了吧?!?/br> 她樂得不行,靈炁一拂而過,又撒了一些米粒安撫燈中的大公雞。 瞅著狐鬼瞪圓的眼睛,她壓低了聲音,故意嚇唬道。 “這是一只公雞精,不單單有公雞精,還有蝴蝶精怪,上床鬼,它們亂嚇唬人,都被我給抓起來了,你要是搗蛋,我也給你抓起來?!?/br> 隨著話落,狐鬼瞧到,圓面的燈籠上除了啄米的公雞,還多了個吊樹枝的鬼娃娃。 蓬頭、小眼、大鼻子、腫嘴巴……四肢細骨伶仃。 狐鬼嫌棄地別過腦袋。 丑到它了,傷眼睛! 潘垚被它這一反應(yīng)逗得又是一樂。 一人一鬼往前走,燈籠里多了一只翩躚的蝴蝶,只見羽翅微震,在燈璧上投下纖弱的影子,地上的光影也有了蝴蝶飛舞的影子。 …… 歪脖子樹下,老葛面攤。 “老葛,我傍晚說的事,你考慮得怎么樣了?”一道大咧又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人未到聲先至。 只見橋的另一面走來一個穿著灰色大褂的老道,瘦削細長臉,身量頗高,耳垂長長,約莫五六十歲模樣。 他手中拿著一個幡布立桿,青布黑字,上頭龍飛鳳舞地寫著【童叟無欺,善觀氣色】這兩排大字。 “你這生意不好做,是撞了邪了,你請了我的符,保準生意好做,都是老街坊老相識了,我也不多收你銀錢,你呀,給我管一個月的饸饹面就成。” 他抬腳走了過來,將幡布立桿往旁一擱,坐在小杌凳上,大褂下瘦長的腿一抻,喟嘆一聲舒坦,不忘轉(zhuǎn)頭和面攤攤主挑骨頭。 “老葛啊,你這凳子打得矮了些,坐著有些不舒坦?!?/br> 被喚做老葛的老伯呸了一聲,擺擺手趕人。 “走走走,我不用你驅(qū)邪。” “不用我?”來人撩眼一瞪,抬手一指人,嗓門都扯高了幾分,“好你個老葛,竟然還趕我大寶爺走,這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了!” “呸!”老葛也不吃虧,“什么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瞧你是花生殼里的臭蟲,冒充好人(仁)!我這兒哪里撞邪了?哪里撞邪了?” 他也不招攬客人了,布巾子一撂桌上,嗷嗷就開罵。 “別人不知道你趙大寶的底兒,我葛老根還能不知道?再往前十幾年,我在這兒擺面攤,你趙大寶擺的是啥,你搓的是泥丸!埋汰死了,大夏天也不洗個澡,往身上搓了搓泥,又去搓藥,我都不吝得說你!你要是會驅(qū)邪,我葛老根就能招財!” 老葛瞪圓了眼睛,氣呼呼的樣子,沒了做生意時的樂呵勁兒。 趙大寶縮了縮脖子,左瞅右瞅。 還好這時月上中天,客人少了,沒人聽到他神機妙算大寶爺?shù)暮跉v史。 “說這作甚!”趙大寶沒勁兒,噓了葛老根一聲,“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我早已經(jīng)不是當初的我了?!?/br> 話音一低,他的聲音又弱了兩分,“再說了,你也知道,我當初搓的那些藥丸子又不是給人吃的,都藥老鼠,藥香娘子和蛇蟻的,你cao心我洗不洗手作甚,就是不用洗,特意要熏熏它們!” 老葛:…… “埋汰!” 聽老葛的聲音平和了些,趙大寶的嗓子又大了,他讓老葛給他上一碗饸饹面。 葛老根不動,甚至也坐了下來。 趙大寶:…… 他沒好氣地白了一眼,“放心,今兒這一碗我算錢,我算錢還不成不?” “算錢還不應(yīng)該啊!”葛老根哼了一聲,起身忙活去了。 很快,這兒有饸饹床子軋面條的聲音。 趙大寶在等食,朝桌面呵了口氣,又拿自己的衣裳擦了擦桌子,瞅著葛老根瞧他,他樂呵呵又是一笑。 “桌子有點臟了,我擦擦?!?/br> 葛老根搖頭,也是對老街坊老相識頗為服氣了。 “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你了,是埋汰還是講究?自己的袖子也不怕臟了去?” 一碗面端上來,熱氣騰騰,湯足料足。 “喏,你的面好了,老口味了,快吃,吃完了我也差不多該收攤子了?!?/br> 趙大寶一邊呼嚕嚕吃面,一邊舊話重提,“是不是沒做著生意?要我說啊,你這真是撞了邪,氣場有些陰,請一道符回去鎮(zhèn)鎮(zhèn),過兩日便好了,你別不信邪。” 葛老根不承認,“什么撞邪不撞邪的,就沒有的事,我瞧你就是想白吃我家的饹饹面?!?/br> 他從布褡褳里翻出了幾個銅板,往桌面上一擱,聲音有些響亮。 “喏,瞧到?jīng)],你來之前我才做了一道生意,是個小阿妹,吃得可香可好了?!?/br> 話才落地,就像是打開了什么匣子一樣,路上有幾個游人提著燈籠過來,左右一瞧,視線落在做饸饹面的饸饹床子上,頗為意動地相互交談商量。 “吃一碗面食吧,聞著挺香的。” “是香,這制面的木頭還有趣,瞅著面條是現(xiàn)做的,應(yīng)該差不到哪里去……” “成,就吃面?!?/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