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xiāng)下當(dāng)半仙的日子 第429節(jié)
“僵尸不是都在土地里面嗎?晚上拜月,白日睡棺槨,怕光也怕水,還怕狗叫雞鳴?!?/br> “不錯,那些是旱僵,坊間怪談中常說的白毛、黑僵、跳尸……說的便是旱僵,因為尸身埋的葬地不妥,難化白骨,又或是死前憤怒,銜著一口怒氣不甘而亡,此氣成尸氣,便化身為僵,埋地不腐?!?/br> “身藏在地,又得益于地氣,所以,旱僵屬土,水土相克,旱僵在白毛和黑僵時候,氣候未成,是會懼怕著水源。” “不過,也有一種例外。”玉鏡府君的視線看向那一處的尸群。 死前銜一口怨怒,將化未化成僵,此時,又落葬在旱僵尤為懼怕的水中,不是生便是死,或是消弭而毀,尸骨不存,或是化身為水僵。 “物極必反,水大堤潰,五行相克中,雖說是土克水,可當(dāng)水大勢盛之時,亦可是水克土?!?/br> 聽了玉鏡府君這一番話,潘垚若有所思。 所以,沒有絕對的強,也沒有絕對的弱,只要迎難而上,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便是懼水的僵也能成水僵尸。 一躍躍過了白毛,黑僵,跳尸的勢弱時候,成一身兇氣和陰煞的水僵尸。 …… 再看群尸,潘垚都忍不住思忖。 這么多的水僵尸,想來,有化身為水僵的,定也有骨毀身隕的,如今瞧過去烏泱泱一片,可想而知,當(dāng)年死的人是何其的多。 “當(dāng)年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玉鏡府君抬頭看向連綿的石階,目光定定。 此事,他亦想知道。 …… 潘垚又瞧了尸群一眼,這一次,她心中發(fā)毛發(fā)瘆的感覺淡去了許多,有些許低落涌上心頭。 事情發(fā)生的時候,他們都在做著什么?身邊陪著的是誰,牽掛著的又是什么?再是一身兇氣,他們曾經(jīng)也只是食五谷,享三餐四季,闔家歡樂,過著平凡日子的尋常人家。 不甘又怨怒,忍著化僵對水天性的懼怕之意,化身成水僵尸時,支撐著他們破釜沉舟的,又是什么? …… 察覺到動靜,玉鏡府君回身瞧到。 只見剛剛還拽著自己寬袍的小姑娘丟了手,于清幽之光中,她拉過遠(yuǎn)處一個小孩模樣的尸身,一個是溫?zé)岬氖?,一個是泡在湖水中千年不見天日的冰冷。 最后,她牽著這白目的小孩,越過尸群,將他的手?jǐn)R在了另一個角落里,一個婦人模樣的手中。 察覺到玉鏡府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潘垚眼睛游移了下。 “我就拉拉看,這水僵尸的手和上床鬼的手有什么區(qū)別……我沒瞧過嘛,好奇。再說了,這小孩矮矮的,就是朝我齜牙了,我都不怕?!?/br> 玉鏡府君瞧了角落處那被潘垚牽手的兩個水僵尸,他們有著相似的眉眼,尤其是鼻梁處,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 可以想見,生前時候,兩人間有著世間最為親密的親緣關(guān)系。 玉鏡府君輕輕嘆息一聲,抬手摸了摸潘垚的腦袋。 手下是細(xì)細(xì)的發(fā),柔柔軟軟,他的心亦是柔軟一片。 …… 寬袍垂墜,玉鏡府君牽著潘垚入了宮門,拾階而上。 潘垚回頭瞧了一眼,悄悄地沖角落里牽著手,身上穿著同樣針腳布衣,一大一小的身影搖了搖手。 似是仍有舊時的記憶一般,拉上了手,這一大一小的手便不再松開。 便是在冰冷的水底,便是從此不見天日,便是成了一身兇氣的水僵尸,小小的身影,仍然需要阿娘的牽手。 即使,記憶中的那雙手已不再溫?zé)帷?/br> 可她,依然是阿娘呀。 …… 石街一步一步往上,每走過一步,石階兩邊便有一道白光起。光線纏繞交織,最后成了花朵模樣。 晶瑩潔白,花朵微微下垂,花蒂處有如水晶制作的煙斗形狀。 這是水晶蘭,死亡之花。 食腐而生的半腐之物,生于至陰之地,因為花開幽白,又被叫幽靈之花,傳說中可起死回生。 “你來了?”一道老邁的聲音響起,帶著疲憊,又帶著壓抑住的喜意,猶如擱置了千年的棺槨被起出,帶著腐朽又潮濕的腥氣。 玉鏡府君停住了腳步。 潘垚跟著一停,從他身旁探頭看去。 前方有一處空地,不知道多大,倒不是這地兒大得望不到盡頭,而是這一處籠著陣陣白煙,叫人瞧不清廬山真面目。 隨著聲音響起,濃霧淡去一些,露出中心的位置。 只見那兒盤坐著一位白發(fā)童顏的人。 只見他髯須長且白,兩眉很長,有仙風(fēng)道骨之像,在濃霧水波中微動,雙目閉合,穿一身灰色的道袍,直領(lǐng)大襟,領(lǐng)口處綴著一截白色的護領(lǐng)。 大袖平鋪,手肘間托一方拂塵。 “府君,是你師父嗎?”潘垚好奇,小聲問道。 玉鏡府君瞧著前面的人。 是他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人。 授業(yè)解惑的恩師,領(lǐng)著他入仙門,走上修行之路的師父。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千年后一朝重逢,雖時移世易,物是人非,但舊人仍在,此事本就難得。 他本該欣喜和欣慰,心生孺慕,上前喊一身師父,行一道重禮。 可是為何—— 瞧著眼前這人,他止步于此,心中冰冷,甚至有怨怒之意起,心口處也疼痛得厲害。 玉鏡府君摸了摸心口之處,一時茫然,不知這怨,這恨,這疼……究竟為何而起。 “府君?”潘垚擔(dān)心地喚了一聲,待瞧清玉鏡府君的臉時,她眼睛瞪大,又急又意外,急急道。 “府君,你的眼睛怎么這么紅…”瞅著像是要掉眼淚似的。 嗐,府君才不會哭。 他又不是她。 呸呸,她也很久不哭鼻子了,頂多是和爸媽還有老仙兒耍賴時,這才假哭。 潘垚將后頭那一句話收回,仍然對玉鏡府君擔(dān)心不已。 他眼睛很紅么? 玉鏡府君轉(zhuǎn)頭瞧潘垚,從她的擔(dān)心的眼里瞧到自己的倒影。 見到潘垚的身影,莫名的,玉鏡府君的心平靜了很多,抓不著東西的不安感逐漸踏實。 “我沒事?!庇耒R府君低聲。 潘垚嗯了一聲,瞧了瞧玉鏡府君,又瞧了瞧前頭的道人。 是瞧到師父太激動了? 也是,要是她和老仙兒千年后再見,她肯定激動得跳腳,哭著兩泡淚痕,飛奔撲到老仙兒身上,眼淚汪汪地說,自己想他了。 眼前這閉目的道人,是妙清真人。 玉鏡府君的師父,亦是有度真君口中,那為了閨女鈺靈而推波助瀾的人。 潘垚有些近鄉(xiāng)情怯,一時踟躕在了原地。 她該怎么問呢?問自己是不是你前世的閨女兒鈺靈,或者說,你是不是我前前前世的爸? 不不不,她只想喊自家三金做爸爸,喊別人一聲爹也不行。 再說了,亂認(rèn)爸爸,好像有點沒骨氣,沒瞧到呂布么,這么帥氣又這么英勇的人,就因為認(rèn)多了義父,都成三姓家奴了。 他就沒生在好時候,再往后十幾年,彼此間叫爸爸,這事兒可時髦了! 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就見前頭中央處這白發(fā)白須童顏的妙清真人突然睜開了眼睛,他不瞧久別的徒弟玉鏡府君,倒是對準(zhǔn)了潘垚。 和宮門外的群尸一樣,他也是白白的眼仁,應(yīng)和著白發(fā)白須白眉,更顯詭譎。 下一刻,白眼仁中長出了黑瞳孔,和人一般無二。 潘垚:赫!鬼裝人,還裝得這么像,更嚇人了! “你叫他府君?”妙清真人瞪著潘垚,暴喝了一聲,目光陰陰,上下打量,有驚疑也有難以置信,“是你……不不,不可能!” 他想到了什么,喃喃道,“得失枯榮總在天,機關(guān)算盡也枉然……這話說的竟是此時么?不不,我不信,我不信……” 冷不丁的,潘垚又嚇了一跳。 得,就這一句就破案了…… 雖然不知是何意,不過對她這么兇,想來應(yīng)該不是她前前前世的爹了。 潘垚重重呼出一口氣,如卸重?fù)?dān)。 可算安心了。 …… 第230章 妙清道人緩緩站了起來, 原先鋪在地上的道袍被拖動,水波微搖,布料摩擦過白玉磚的地面, 好似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他目光炯炯,落在潘垚面上,有難以置信, 也有探究和懷疑, 最后目光一凝, 有冷厲之光閃過。 像! 是像當(dāng)初那人,打亂了他所有計劃的那個局外人! 雖不明所以,潘垚戒備地盯著來人, 全身的細(xì)胞都在叫囂著危險。 別瞧妙清道人此刻平靜, 又是人的模樣, 手持一方拂塵, 鶴發(fā)白眉,一身氣質(zhì)說是仙風(fēng)道骨也不為過。 可瞧過了方才他白目的模樣,潘垚只覺得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