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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鄉(xiāng)下當(dāng)半仙的日子 第413節(jié)

    “到了。”小江道。

    到了一處宅子前,大江小江兄弟倆停住了腳步,回身朝潘垚瞧去,招呼道,“這就是我們賒刀江家人的祠堂。”

    潘垚抬頭看去。

    就如生前寂靜一生,死后哀榮一般,每一處村子給老祖宗修的祠堂都頗為氣派,起碼比自己住的宅子好,賒刀一族也不例外。

    白石做磚,每一塊都有臂長,恢弘大方。前頭有黑褐色的抱柱,高高的門檻上掛著一塊匾額。

    只見黑底金字,上頭寫著【江氏祠堂】這是個大字。

    厚重的木門被打開,發(fā)出【吱呀】的聲響,有幾分悶沉。

    和別人家的祠堂不一樣,這一處祠堂里除了供奉靈牌,還有一些刀器,有普通的菜刀,也有彎刀,潘垚甚至瞧到了一把偃月刀。

    刀頭似半月,長柄漆黑,月光透過薄云從被推開的大門處落進,正好落了一道在刀身上,瞬間,刀芒閃過。

    “都老祖宗傳下來的,”注意到潘垚的視線,大江瞧了一眼這刀,兩步走了過去,將偃月刀擱好,不讓月色晃眼,“不能用,不定用了就損運,擱在祠堂這兒,也就留個念想。”

    潘垚點了點頭,知道他口中這老祖宗定是他們族中的云字輩。

    這是他們未賒出的刀,上頭還殘留著他們修行的痕跡,賒刀掠運。

    “就是這兒了?!毙〗泻?。

    潘垚走了過去,提著燈往旁邊一擱,先拿起桌上的羅盤一瞧。

    很是有些年頭了,灰蒙蒙的,好似染了時光留下的印記,材質(zhì)卻很特別,潘垚一時也辨別不出是什么,只覺得此物似金非金,似玉又非玉,底色卻是帶著暈光的黃,不亮不透。

    瞧了一通,潘垚將它往旁邊一擱。

    是別人家修行之物,今兒來,主要是想瞧瞧記錄了江氏一族各代讖言的手札。

    摸了摸桌子,果然下頭有個暗格,潘垚將暗格打開,拿出了藏在里頭的書冊。

    是藍色的冊子,如小江說的那樣,冊子不知道經(jīng)歷了多少代,紙張很脆了,泛著老舊的塵霉味,書面沒有寫字,只畫著一個羅盤。

    潘垚瞧了瞧一旁的羅盤,莫名覺得,這上頭畫的羅盤便是這一個。

    打開第一頁,紙張泛黃,墨漬也褪了些許顏色。

    “得失枯榮總在天,機關(guān)算盡也枉然?!敝灰姷谝豁摫銓懼@樣的一行字,龍飛鳳舞,隱隱卻能見悵然。

    這又是何意?

    潘垚略略沉吟,又小心地繼續(xù)翻頁。

    就如世間各地的地貌各不相同一樣,人的資質(zhì)心性也各不相同,際遇自然不同,給出的讖言也五花八門。

    讖言由不同的人各自書寫,字跡各不相同,一開始記載的都是大事,而到了后頭,許是資質(zhì)愈發(fā)地平庸,讖言也不再是大事,一些是氣候變化的預(yù)測。

    蠅頭小楷細細密密,潘垚瞧得認真,很快,她的目光落落在其中一頁。

    己亥年二月,妙清付一方凰血赤金,特求一卦。

    上吉,身具偃骨,福澤一方,一人成仙,雞犬升天……難得的仙命。

    潘垚捏著書冊的手緊了緊,下一刻,感受到這薄脆的手感,連忙又放輕了力度。

    她有幾分心虛地瞧了瞧大江小江,這兩兄弟難得又回村,這會兒正坐在祠堂外頭的石階上,咬著一根草根,貪瞧著天上的月亮。

    明明是同一輪的月,卻是故鄉(xiāng)的更圓。

    潘垚舒了一口氣,收回目光,抬手撫了撫書冊。

    好在她收手夠快,這舊書沒有脆了去。

    妙清,這是府君和有度真君師父的名號……

    潘垚垂著眸,眼里有幾多思量。

    看來,有度真君被秦將軍拘回幽都時說的話,倒不是一句虛言,妙清道人是向賒刀一族求了一句讖言。

    偃骨,說的也是府君。

    “小江叔?!迸藞惓忸^喊道。

    “哎,”小江應(yīng)著話,腦袋一轉(zhuǎn),吐了口中的草跟,瞧見潘垚沖自己招手,連忙起身一拍身上的浮塵,大步走了進來,“怎么了?”

    潘垚一指書上的這一行讖言,道,“叔,這句讖言是你們祖上叫做云稷的人卜卦的,還有他的記載或者是傳下來的故事嗎?”

    “我要尋的事,便是和他給出的讖言有關(guān)系?!?/br>
    小江有幾分為難,最后一搖腦袋,老實道。

    “要是云舟叔公在,你問他,他說不得還能給你說一說古,至于我嘛,嘿嘿——”他有些不好意思,“云舟叔公將冊子位置和我說,完全是族里已經(jīng)沒有了傳承人……”

    “賒刀人,這都過去的事了,大家現(xiàn)在都只做生意。”

    云字輩,在江云舟那兒斷代了。

    “至于其他的,早些年戰(zhàn)爭不斷,后來又破四舊,老舊的東西傳下來不容易,能將這最重要的冊子保留已經(jīng)是厲害,別的不說,這羅盤都被磕掉了一角。”

    “現(xiàn)在就擺在這兒好看,”小江一指羅盤,“聽叔公說,以前可不是這樣,每年十五的時候,一大早,小孩就會來祠堂這兒,每一個人都抱一抱這羅盤,會有好運?!?/br>
    大江也進來了,聽到這話,當(dāng)即附和道。

    “是有這回事,我比小江大了歲,都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子吃,這早生的娃兒也更有福,我就有抱過羅盤?!?/br>
    “別說,還真是神了!”他一擊掌,面上有稀罕懷念之色,“有一回才抱完羅盤,我就找回了前兒丟的錢,是走了一回好運。”

    潘垚朝羅盤瞧去,一手抱著羅盤角,一手從旁邊進入,輕扣底部,只聽這羅盤發(fā)出“嗡”的一聲響,聲音有些悶,有些沉,潘垚能瞧到有氣機如潮水般要漾開,卻又因那一點破口而消弭。

    她有些惋惜。

    是個好羅盤,可惜有損,如今是增不了運了,以前還真能添運。

    “對對,”大江激動,“就是這樣抱羅盤,阿妹你也知道啊?!?/br>
    潘垚點頭,“這是打底增運,到前些年還能給你們增運,看來,煉制了它的人,修為很是不一般?!?/br>
    大江小江聽了,也很是惋惜這羅盤豁口了。

    怎么就能豁口了呢?

    逢年過節(jié)的,小娃娃們抱一抱,走一走好運,別的不說,壓歲錢說不得也能多拿兩塊呢。

    大江也豁達,“算了算了,我們現(xiàn)在這樣也很好,只要努力肯干,小生意也能做成大生意,比做賒刀人踏實。”

    他想到了什么,面有懷念地說道,“以前我就聽云舟叔公感慨過了,說是什么,人運有天數(shù),定數(shù),劫數(shù)……可也有變數(shù)?!?/br>
    “他越是年紀(jì)大,越是感慨,人的命數(shù),輕易斷定不得?!?/br>
    叔公都這樣說了,渾濁的眼睛瞧著遠方,都有幾分迷茫了,瞧過去有幾分可憐,算來算去,算了大半輩子,臨到老了,卻又陷入迷惘。

    參透,修為更進一步,參不透,甚至懷疑了前半生的努力。

    江云舟參透了嗎?

    大江小江不知道。

    潘垚的視線落在了封面上,那兒寫著【得失枯榮總在天,機關(guān)算盡也枉然】。

    這話,倒是和大江小江兄弟二人的叔公江云舟的變數(shù)一說,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叔公很久不落讖言了,”大江提起前些日子過世的叔公,還有幾分傷懷,“死前的那一句莫做娃娃生意,是他最后的一句話,也是隔了好久才又落讖言……算下來,得有九年時間了吧?!?/br>
    “對吧,小弟?!?/br>
    “對,就九年,正正好呢?!毙〗种柑撎撽岁?,確實是九年。

    “叔公上一次的讖言你也聽了,”再瞧潘垚,他有些不好意思,“就我和哥作生意時扯著的話頭,那什么,豬過千,牛過萬,地瓜一斤賣過一萬的那個?!?/br>
    九年?

    潘垚的視線落在冊子上,果然,最后一頁寫著這兩行字,一行豬過千是用毛筆寫的小楷。

    老先生和老仙兒一樣,舊時代走過的人,毛筆字寫得頗好。

    另一行不能做娃娃生意,這是小江寫的,用的是鋼筆,細伶伶的一行字,墨漬是新的,格外清晰。

    別人不知道,潘垚可太知道了,以后的市場上,還真是會豬過千,牛過萬,地瓜一斤賣過一塊,因為錢不再值錢!

    九為極數(shù),也是另一個輪回的依始,上一回的讖言準(zhǔn)確,想來,江云舟這讖言也是準(zhǔn)的。

    娃娃的生意是不能沾。

    潘垚遲疑。

    可是,這娃娃是哪個娃娃啊。

    要按大江小江說的,做娃娃生意喪天良,這事大家不都知道嗎?人販子可是犯法的!公安同志的普法還是可以的,只有沒心肝的畜生,為了錢才做這無本生意。

    那樣一來,江云舟的話可就算不上讖言了。

    除非……

    “這娃娃一詞,不是小娃娃?!?/br>
    “不是賣人小娃娃?”大江不解,“那是啥?叔公啥意思?”

    嗐!都怪他們那時圍在床邊的人多,七嘴八舌地應(yīng)著話,只想讓壽數(shù)將終的叔公走得安心,就沒想著多問上兩句,多打聽打聽。

    大江小江都有些懊惱,還有些著急。

    “叔公死前都這么不放心,說不得是瞧到了什么了不得的,這娃娃到底是啥?急死人嘍!”

    潘垚瞧著這一處。

    清風(fēng)徐徐吹來,拂動偃月刀上的紅纓,一晃一晃的,正好,再往外走便是大門,能瞧到雕花的屋檐角,一瞬間,腦海里念頭一閃而過,像漆黑的天畔劃過一道流星。

    這紅纓晃動的模樣……

    這不是和家里屋檐下掛著的蓬頭鬼娃娃一樣么。

    “是布娃娃啊。”

    “???”大江小江朝潘垚瞧去。

    潘垚一擊掌,眼睛明亮,“應(yīng)該是布娃娃,你們叔公想和你們說,別沾布娃娃的生意?!?/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