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你尋到人了，報(bào)個(gè)警，你們鬼炁充盈，倒是沒有不能顯形的顧慮，電話能打?！?/br>
    薛寧也爽快，“我知道在哪兒買公共電話的卡，也有錢，給你打吧?！?/br>
    公明亮有些哽咽，“知道，我都知道。”

    原來，這么些年，害了他的人也沒有過得很好，老天還是有眼的。

    清心咒下，公明亮本就保持住了清醒，沒有被恨意和怨怒裹挾化作厲鬼。

    這會(huì)兒，聽了仇人沒討到好，辛苦忙活了一通，最后撈了個(gè)空，心下暢快，心里的恨和怒又平靜了一些。

    ……

    將錢財(cái)交給了公明亮后，潘垚了結(jié)了他和顧菟之間的因果，舒了口氣，也算是了結(jié)了一樁心事。

    “府君，咱們走吧?！迸藞愄崞饠R在一旁地上的龍形燈籠，準(zhǔn)備往回走。

    冬風(fēng)徐來，雷云紋的白袍盈風(fēng)而動(dòng)，十五月圓，也格外的明亮，如一汪冷泉照下。

    薛寧瞧著玉鏡府君的臉，眉頭微微皺起，有幾分欲言又止。

    玉鏡府君回過頭，“你認(rèn)得我？”

    潘垚也跟著回頭，有些詫異，瞧了瞧玉鏡府君，又瞅了瞅薛寧，明亮的杏眼里都是好奇。

    “jiejie，你見過府君呀？”

    再看薛寧，感受著她身上的鬼炁，還有她方才說過的客棧一詞，潘垚暗暗點(diǎn)了點(diǎn)頭。

    也對(duì)，只有古時(shí)才叫做客棧。

    這薛jiejie應(yīng)該是古時(shí)的人，要是見過府君，也屬尋常。

    薛寧遲疑了下，“我也不知——你的容貌像他，可這一身的穿衣打扮，還有給人的感覺，卻又不像?！?/br>
    潘垚好奇地瞧了過去，說起那人，薛寧瞳孔縮了縮，還有幾分懼意。

    在薛寧口中，和玉鏡府君生得很像的那人穿一身黑衣赤鳳服，帽子也是赤色的，一身的兇唳，周身翻滾著駭人的炁息，十分嚇人。

    “不過好在，他被一個(gè)人拘著?！闭f起這，薛寧的眼神都柔和了幾分。

    “是那人救了我，憐我遭遇凄苦，沒有粗暴地渡化我，反而將我置于一處小島，以山河之勢沖刷著我身上的戾氣……數(shù)百年后，斗轉(zhuǎn)星移，我才能清醒過來，瞧到這人間?！?/br>
    薛寧的目光看向外頭，只見外頭有高樓起，也有破舊的巷子和樓房。

    新和舊在更迭，屋舍事物是如此，人亦是如此。

    她喜歡這一次的睜眼，雖然還有黑暗的存在，卻有一輪明日早已經(jīng)升起，晨光線朝這邊鋪來，照亮黑暗之處。

    潘垚好奇，“那人是誰？”

    薛寧搖頭，“我也不知道，那個(gè)時(shí)候，我已經(jīng)身化厲鬼，神志混沌，連它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它很溫柔，又很有耐心，特別特別的好?！?/br>
    薛寧一連說了好幾個(gè)特別，足見此人對(duì)她的意義。

    潘垚無奈，也終于明白，為何身為艷鬼，薛寧卻周身炁息干凈。

    至于她口中說的黑衣赤鳳服，兜一赤帽的人，她能瞧清，且還有記憶，完全是因?yàn)楸荒且簧淼膬瓷分疄耪饝兀秃帽刃」砬频搅舜蠊?，有天然的服從和畏懼，好似刻進(jìn)了靈魂一般，這才有印象。

    “多瞧幾眼，又覺得不像?！毖幟院?，五官是像，可周身的氣息卻南轅北轍。

    玉鏡府君搖了搖頭，表示他對(duì)薛寧沒有印象，甚至，他口中的黑衣赤鳳服，他也沒有印象。

    薛寧有些失望，她還想通過那兇唳之人，問一問自己的恩人。

    “算了，jiejie莫想了。”潘垚見她迷糊困惑的樣子，揮了揮手。

    左右是舊時(shí)光的事，想這么多作甚？不拘是人亦或是鬼，那都得朝前看呢！

    “我和府君就回去了，jiejie要是得空了，或者是有什么事了，就去a市的芭蕉村尋我?！?/br>
    告別了薛寧和公明亮，在公明亮身上的清心咒落一道追蹤符，確保他不會(huì)受到刺激化作厲鬼，潘垚提著燈，和玉鏡府君往前踏去。

    六丁六甲聽令，真武大帝發(fā)令。

    天上勺子形的北斗星微斜，有星力傾瀉而下，很快，潘垚和玉鏡府君的身影便遠(yuǎn)了，幽藍(lán)夜幕中，像是添了兩道星光。

    薛寧站在窗戶邊瞧了好一會(huì)兒。

    她的腦海里還回想著方才，玉鏡府君側(cè)頭替潘垚提起燈盞時(shí)的側(cè)顏，比對(duì)著記憶中那黑衣赤鳳服，赤帽下隱隱瞧到的下頜骨線條，不禁在心中喃喃。

    真的好像。

    ……當(dāng)真沒有關(guān)系嗎？

    ……

    第216章

    這是一條狹長的路, 有一定年頭的石頭路了。

    路面不是很平整，一些石頭塊松動(dòng)，踩在上頭【哐當(dāng)】一聲響。平時(shí)還好, 要是遇到了下雨天, 縫隙里積了水, 踩下一腳, 一準(zhǔn)兒叫泥巴水將褲腳打濕。

    路兩邊是小溝渠，上頭飄著污水, 還丟了好一些的食物包裝袋。塑料袋將本就不大的溝渠洞堵塞, 污水淌了一地，水漬漫上了路面, 小路這處有股異味，混雜著各種滋味, 格外的不好聞。

    棚戶密集, 陽光落不到這一處, 常年有一股水臭。

    顯而易見, 這是一處貧民窟。

    臟、亂, 卻也容易藏人。

    “老板，給我拿兩瓶高粱, 再來一包花生米，嗝兒，再打、再打一塊鹵rou！要帶筋兒的啊，咬下有勁兒！”

    一聲男子的聲音響起, 帶著酒意，醉醺醺的。

    只見他裹著一件有些發(fā)灰的黑色，里頭穿著脫了線的灰毛衣，胡子邋遢, 身形不胖，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肚子那處有些許的突。

    這會(huì)兒，他臉色膛紅，腳下踉蹌，一進(jìn)小賣部便靠到了玻璃柜臺(tái)處，手指點(diǎn)過幾個(gè)貨架上的食物，嚷嚷著要買酒。

    “旺哥，旺哥，和你商量個(gè)事兒。”

    小賣部的老板是個(gè)小個(gè)子男人，這會(huì)兒，他搓著手，面上帶著生意人和氣生財(cái)?shù)谋拔ⅲ澳闱?，我們這也是小本生意，您前幾次欠的賬都還沒結(jié)……這次——”

    話都還未說完，就聽酒瓶子重重地被人往桌上一擱，被叫做旺哥的人手撐著桌面，眼睛盯著小個(gè)子老板。

    他盯了好一會(huì)兒，目光沉沉，噴出一口酒氣。

    “怎么？覺得你旺哥我窮，付不起酒錢菜錢是吧?！?/br>
    “瞧不起我？”

    小個(gè)子男子僵了僵，“沒有沒有，絕對(duì)沒有這個(gè)意思……”

    “對(duì)了哥，我這兒新添了些鹵貨，有別的滋味，蒜香和麻辣的，很是不錯(cuò)呢，這樣吧，我都給你來一點(diǎn)兒？記賬上，都記賬上！下次一道給就成。”

    被叫做旺哥的人沒有吭聲，只目光冷冷地瞧著人。

    待將人送走后，小個(gè)子男人腿軟了下，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虛汗。

    “你怎么回事？”老板娘從里頭出來，瞅著這一幕氣得不行，食指支起，另一只手叉著腰，像個(gè)茶壺一樣數(shù)落起了自家男人。

    “不是說好了要把賬要回來嗎？你倒好，還巴巴地倒貼著給人介紹了新鹵，你這么尊敬他？他誰??！他是你誰啊！”

    尖利的聲音如機(jī)關(guān)槍一樣，噠噠噠地往前發(fā)射，一聲比一聲高。

    “不知道還道他是你二大爺呢！”

    “呸！就一欠債不還的老賴皮鬼！我春枝活到這個(gè)年頭，就沒瞧到臉皮這么厚的！沒錢還裝闊，每天打半斤rou，兩瓶酒，再來點(diǎn)兒花生米瓜子仁……大老板都沒吃這么好！”

    老板娘氣得不行，胸膛起伏，看著自己男人的目光像要吃人一樣。

    “喝了酒就吹牛，說什么自己有一箱子的鈔票，我呸！我瞧他是有一箱子的鈔票，一箱子的死人錢！燒祖宗的那種！”

    “你知道什么！”老板也心煩得很，瞧著自己媳婦越說越氣，瞅著人旺哥的背影還能瞧到，連忙拉了拉人，目光小心，壓低了聲音。

    “別說了，回頭怎么死的都不知道?！?/br>
    剛那眼神多兇，在老家，他老漢和村子里殺豬的是好朋友，他也接觸過殺豬伯，剛剛那旺哥的眼神兇啊，瞧他和殺豬伯瞧大豬沒什么兩樣。

    都是盯著死物的樣子！

    更甚至，那三角眼還更陰沉。

    老板娘聽不進(jìn)去話，還在氣頭上。

    別瞧小賣部的生意好像還可以，每天人來人往的，最熱鬧的就是她這兒了，這家?guī)c(diǎn)醋，那家打一點(diǎn)酒，她是個(gè)利索人，每天還做一點(diǎn)熟食擱在店里賣。

    東西不多，吃不完也能自家吃，倒是省了一日三餐的麻煩。

    一木桶的炊飯，再炒一盤小青菜，賣剩下的鹵雜，也能對(duì)付著吃兩天。

    可這兒是哪啊，這兒是c城有名的棚戶，頂頂出名的貧民窟，每個(gè)人，每個(gè)家庭都不容易，有時(shí)不是心軟，是實(shí)在不忍心，能賒就賒了。

    可這旺哥是誰？就一酒鬼醉鬼！

    憑什么賒！

    她的錢也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鹵rou也不是隨隨便便就有，什么鹵雞翅鹵豬皮，上頭的毛都是她起了個(gè)大早，一根根拔的！眼睛都要瞅瞎了！

    “賒什么賒！我瞧你就是rou包子打狗！”末了，她刮了一眼，還恨恨罵了一句，“軟包子！”

    一個(gè)大男人立不起來，誰都能欺上一腳。

    老板也委屈，扛米卸貨擺貨，這些重活都他在做好不好！

    “不是！這回絕對(duì)不是我軟，是這旺哥不一樣！”

    “哪不一樣了？”老板娘手肘抱胸，神情不善。

    今兒要是不說個(gè)二五六出來，她可不罷休。

    “他眼神兇著呢。”小個(gè)子老板瞧了瞧周圍，一副做賊模樣，壓低了聲音，語氣卻肯定，“我瞧啊，指不定他身上背過命案，再不濟(jì)也有將人打成重傷的?！?/br>
    “什么？殺人？”老板娘驚呼！

    “噓噓，小點(diǎn)兒聲音，”老板急得直豎食指，“這都我猜的，你不知道他剛才瞧人的眼神多可怕，面上兇，眼里卻平靜，黑黢黢的，盯著人瞧的時(shí)候，那里頭都沒有感情，你不知道，越是這樣的人越狠。”

    老板娘心悸了一下，想著什么，若有所思的樣子。

    回過神，她扯了扯開始忙活擦貨架的男人衣角，“我覺得你說這事還真有可能，這叫什么，這叫做會(huì)咬人的狗不會(huì)叫，都一個(gè)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