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兩日便是除夕了，家家戶戶準備著年貨，貼春聯(lián)掛燈籠，祭拜天地，供奉祖宗，宴地主財神……家里養(yǎng)了牲畜的，不忘來小廟請一紙六畜平安符。

    “好用著呢，我鄰居家沒有請符紙，年尾時發(fā)了雞瘟，病來得又快又急，當下，他們一家子就傻眼了?！?/br>
    “……倒了好一些的牲畜，可惜的喲，那一只只皮光水順的，只一天功夫就蔫耷了，雞冠都耷拉了下來。”

    “唬得我不行，這一只只的可都是錢，玉米粒，粗米拌著米糠，好吃好喝地伺候著，這都是真金白銀，就指著過年這段日子賣個好價錢……”

    幾個別村子的來請符，一個戴著羊皮氈帽的中年男子說得熱鬧，抑揚頓挫，表情生動，不知不覺，請符上香排隊的人都聽了過去。

    聽到這里，都是養(yǎng)牲口的，誰不能感同身受了？

    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

    當即，大家便七嘴八舌地附和起來，“對對對，別的不怕，就怕病?！?/br>
    見大家伙兒聽著，羊皮氈帽說得更興奮了。

    他一拍大腿兒，“我啊，腿都軟著，緊著就去瞧自己家的雞寮，你道怎么了！嘿，沒事兒！就是那符袋打開一瞧，明明沒人動過，上頭有火燎過的痕跡，黑了大片呢?！?/br>
    “那趕緊的，再請個符！也再喂個藥。”有熱心的立刻出言。

    “對對，小大仙都特特交代過了，得雙管齊下，符箓正是警示的作用，畜生病了，還是得請正經(jīng)的醫(yī)生瞧瞧?！?/br>
    “有有?！毖蚱置泵Σ坏貞?yīng)道，“我也給鄰居送了道六畜平安符，又趕緊去了畜牧站，尋了人抓了藥，挨這么近，好懸我這雞寮沒出事，鄰里的雞也救回了一些，算是保了一些本，沒有賠得喝西北風去。”

    “這不，他上午就請了符，跑得比我積極多了?！?/br>
    大家伙兒哈哈哈直樂。

    除了求六畜平安符，大家伙兒瞧著在小廟前擺了個大桌子，提筆凝神，神情一派認真的潘垚，還自個兒帶著裁好的紅紙，準備請潘垚幫忙寫春聯(lián)。

    寫完后，也不白貪小姑娘便宜，個個自覺地留了錢。

    “這呀，叫做潤筆費，可不敢不收，要是不收，我們下一回都不敢麻煩你了。再說了，小大仙這字真真寫得好，等年后，二月春日里，我家小兒子結(jié)婚，喜聯(lián)我也找小大仙寫，成不？”

    說起要結(jié)婚的小子，大嬸子眉梢間都是喜意，看著潘垚的眼里有著期許。

    “自然成，那我就提前給嬸子道個喜了?！迸藞愄ь^笑了笑。

    筆墨往硯臺中一舔墨水，她不忘朝四周道，“我呀，還要多謝叔伯嬸兒伯娘們捧場呢?！?/br>
    “嗐，小大仙還瞎客氣上了，該我們謝你才對?！?/br>
    “對對對——”

    李耀祖一臉著急，拉著徐正名過來時，瞧到的就是這和樂融融的一幕。

    當即，他就撥開了人群，口中致歉，嚷嚷道。

    “讓讓，讓讓，我們找小大仙有急事——”

    都是請符的，家里養(yǎng)著牲畜，誰不知道白鷺灣的李耀祖啊，這是十里八鄉(xiāng)辦雞寮最早的那個，也是最大的養(yǎng)雞戶。

    當即，大家都瞪眼了。

    都是千年狐貍精，玩啥聊齋呀，分明就也是來請六畜平安符的！還說什么有急事——

    插隊要不得！

    趕緊排隊去！

    想要早日請到符，還不趕早些出門。

    同行相忌，文人相輕，沒有搗蛋就不錯了，還想讓讓？想多了！

    當即，大家就別過腦袋，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腳下的下盤穩(wěn)當，就是不讓路，全當著沒有聽到。

    李耀祖急得不行，一跺腳，“真有事！”

    見大家伙兒還不理他，他氣得不行，揚著頭朝潘垚那邊看去，扯著嗓門就喊道。

    “不是請符，是撞鬼了，小大仙，正民哥夜里睡覺時候摸著鬼了！你快給瞧瞧。”

    一聽這話，瞬間，大家伙腳步一抬，往旁邊讓出了路。

    哦——

    早說嘛！

    不是請符，是撞鬼了。

    那就讓讓吧。

    潘垚擱了筆，瞧了過去，正好瞧到李耀祖旁邊拖著個人。

    那人她倒是見過，那日去耀祖叔家時撞上的白鷺灣村民，耀祖叔還和人斗嘴呢。

    這會兒，李耀祖大聲嚷嚷著摸鬼，周圍的人探究地瞧了過來。

    雖未言語，眼里卻明明白白的傳遞著話語。

    真不愧應(yīng)證了那句話，眼是心靈的窗口。

    摸鬼？怎地一個摸法？

    是男鬼還是女鬼？

    在何處摸的？

    一個摸字，讓人浮想聯(lián)翩。

    嘶——夜里時候啊……

    瞧不出來瞧不出來，這老哥哥還是個大膽子的。

    徐正民老臉一紅，扯了扯李耀祖的衣角，小聲道。

    “小點兒聲，你小點兒聲音?！?/br>
    這耀祖小老弟兒為人是熱情了些，可這嗓門——

    嗐！那也著實大了些。

    表面和含義上的大嗓門。

    ……

    第204章

    “欸, 民哥你別扯我衣角啊，這衣服我平時做活時穿的，洗得薄了些, 回頭上頭的罩皮給扯破嘍！”

    李耀祖不理解徐正民的羞澀, 見著人群讓開了，反手扯過徐正民的手, 一邊往前，一邊不忘和求符的眾人彎腰致意。

    “謝了兄弟, 回頭空了去白鷺灣, 上我家喝茶去。”

    “客氣客氣。”

    才走到潘垚面前, 李耀祖迫不及待，當即攥著徐正民的手，往潘垚面前一杵。

    “喏，就是這個手摸到鬼了，瞅瞅，小大仙你快給瞅瞅, 要不要緊？”

    不止潘垚瞧了過去，眾人也瞧了過去。

    陽光有幾分晃眼，徐正民的手上有皸裂的痕跡, 曬得發(fā)黑。

    鄉(xiāng)下地方，忙里忙外做著農(nóng)活, 這樣的手很常見。

    潘垚停了寫字的動作，卻沒有擱了筆, 眾人就見她將筆往徐正民的手心周圍一晃，下一刻，就見有絲絲黑霧自徐正民的手掌上騰空而起。

    “欸欸，你瞧到了嗎？”

    “瞧到了瞧到了！你也瞧到了？”

    瞧著黑絲如霧, 薄薄的覆了一層的徐正民，求符的人驚奇又害怕，受驚的倒喝了一聲，相互拉扯著胳膊，又往后退了幾步。

    心里害怕，嘴里的聲音更大聲了，嚷嚷著不是他她眼花，小大仙真是神了。

    人都有好奇心，還旺盛。

    瞅著拿筆的潘垚，雖然那黑絲如霧，在半空中好似有各種形狀，瞅著有溢散逃竄的風險，最后，還是好奇心壓過了害怕。

    這會兒，你拉拉我胳膊，我扯扯你衣服，腳步微微，又往前探頭看了幾眼。

    “嘶，這什么東西，瞅著怪嚇人的?！?/br>
    “嗬，多了多了，瞧到?jīng)]，變多了！”

    徐正民不止手上有黑絲，大半個身子處也引出了許多，最后，黑霧如冷蛇，盤旋齜牙的凝聚于筆頭。

    潘垚眼睛瞇了瞇，下一刻，落筆如疾風，當即在紙寫了道去晦符。

    猶如冷蛇過冬，隨著最后一筆的靈炁入符竅，黑墨入紙，符腳處寫著【急降】二字的符紙起了火光，將符竅處鎮(zhèn)著的【晦】燃去，瞬間湮滅。

    明火無煙，符紙成灰。

    “沒事了?！迸藞愄痤^，沖徐正民笑了笑。

    她也是頗為好奇。

    耀祖叔帶來的這個村民是從何處沾了鬼炁，瞅著方才凝聚如冷蛇的陰晦，這鬼，估計不是只摸了一次。

    “這——真就只摸了一次?！毙煺夏樢患t，瞅了瞅李耀祖，又瞅了瞅潘垚，再瞅瞅還探著頭朝這邊瞧來的人。

    小廟香火旺盛，這會兒，十里八鄉(xiāng)的鄉(xiāng)親都有，這要是真說了，估計，他徐正民得在這一片地界揚名了。

    就、有點丟臉。

    李耀祖著急，“這有什么不能說的，快說快說！”

    下一刻，他正了正容，一本正經(jīng)道。

    “我不和你開玩笑，這會兒啊，小大仙只幫你祛了身上沾惹的晦，這是治標，不是治本?！?/br>
    “你要是不說，病癥還在，回頭那鬼又來了，可不一定這樣容易讓你脫身了，回頭，你還得來芭蕉村尋小大仙！”

    要知道，白鷺灣離芭蕉村再近，那也是隔了一段路的，老話都說了，遠水可解不了近渴。

    “下一次，就不一定來得及了?！?/br>
    “是這個理。”潘垚在一旁點頭，表示確實這樣。

    這鬼，這會兒沒有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