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裝神弄鬼嚇人作甚？”張巧峰被嚇了一通，語氣有些不客氣。

    潘垚：……

    這哥哥的膽兒真的肥，竟然還在說鬼。

    隨著又一聲的裝神弄鬼，一長串的餓死鬼微微抬了抬頭，微微閉目，青臉左右而動(dòng)，鼻尖抽動(dòng)，做了個(gè)嗅東西的動(dòng)作。

    各個(gè)蓬頭垢面，衣裳襤褸，有的手中還拄著根竹棍。

    要不是那發(fā)青的鬼臉，這一行人啊，還真有幾分丐幫的氣勢。

    “敲碗別停，繼續(xù)敲，然后跟我走。”潘垚準(zhǔn)備將這些餓死鬼引到路口，依著玉鏡府君的話，布施送走。

    中元節(jié)呢，百鬼出行，和氣生財(cái)比較適宜。

    “你叫我敲就敲啊?！睆埱煞迥€嘟囔地頂了一句。

    潘垚：……

    她頗為無奈地看了張巧峰一眼，視線落在他顴骨處。

    張巧峰微微別了頭，潘垚正好從他的耳后看去，能瞧到面頰骨，只見他顴骨高高，下頜如刀削。

    年紀(jì)不大，卻棱角分明，瘦高瘦高的，有幾分帥氣。

    難怪了，這是面有反骨，性子犟著呢，尤其愛唱反調(diào)。

    “喏，你自己瞧瞧吧，剛剛你在路口敲碗，引了這么多東西在身后，你確定要帶他們回家？”

    “這東西進(jìn)了屋，屋子氣運(yùn)有損，容易得窮命的?！?/br>
    潘垚下巴微微昂了昂，示意張巧峰往回看。

    這世界上，除了身體上的病痛，還有一種病可怕，那就是窮??！

    餓死鬼進(jìn)宅，家宅氣運(yùn)有損，古時(shí)可是會(huì)讓屋主沾上衰運(yùn)，忍饑挨餓，重則也落個(gè)餓死鬼的命運(yùn)。

    現(xiàn)在，華夏幸得老先生，一粒稻穗種，福澤眾生，惹饑挨餓肯定是不會(huì)再有了。

    不過嘛，運(yùn)道不好的，錢財(cái)虧損，窮困也是很糟糕的，這一串的餓死鬼帶回家，潑天的富貴都得窮得哐當(dāng)響了。

    潘垚看了眼張巧峰，眉眼飛揚(yáng)，暗暗板直了腰。

    她可真好，這是救回了這哥哥家的拆遷款了呢！

    ……

    第148章

    玉鏡府君瞧著小姑娘這自豪模樣, 忍不住又是一笑。

    笑啥？

    潘垚又要瞪來。

    玉鏡府君只得表態(tài)，夸贊道，“善, 大善。”

    潘垚哼哼兩聲，這才滿意了。

    ……

    另一邊，張巧峰和魯鴻平瞧不到玉鏡府君，聽著潘垚的話, 下意識(shí)的, 張巧峰就轉(zhuǎn)過頭, 往回看了去。

    第一眼，他只覺得巷子這處好像起了霧, 白蒙蒙的, 就連遠(yuǎn)處人家家里的燈光都有些恍惚，接著, 霧蒙蒙中出現(xiàn)了許多影子。

    腳步蹣跚，伸著手, 蓬松著亂發(fā), 各個(gè)嘴巴哆嗦地張合, 似乎在喃喃著什么。

    他們——不不, 應(yīng)該說是它們。

    它們都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手。

    只一眼，張巧峰只覺得一股涼氣沖到腦門處, 心跳到了嗓子眼, 耳朵里什么聲音都聽不到了。

    “砰砰砰，砰砰砰——”

    心跳快得像是有大鼓在耳邊敲響。

    媽呀, 這都什么啊這是！

    ……

    魯鴻平剛才瞧到了人影，和他八歲時(shí)看到寶妹身邊多出來的影子一樣，心里有些底。

    可再有底, 待真的清晰看清了，心膽都要被嚇破了。

    他兩腿哆嗦，想跑卻不敢跑，就怕跑了，原本這些還蹣跚走來的鬼大變速度，一個(gè)飛奔地就要撲來，那就更嚇人了。

    “啥啊這是！”張巧峰倒抽一口氣，手哆嗦，想大叫著跑掉。

    “端好碗繼續(xù)敲，”潘垚的聲音又響起，“碗要是摔了，就該都追你了?！?/br>
    摔人飯碗，這事兒多遭人恨，還是餓死鬼的飯碗，人生前餓死，心心念念惦記地就一口吃的，這飯碗要是砸了，本來還能接受吃素，生氣起來，那能吃葷呢！

    當(dāng)然，這葷還不是普通的葷。

    潘垚上下瞅了瞅這兩個(gè)哥哥。

    恩，瘦了一點(diǎn)兒，都是瘦rou，rou柴了。

    雖然第一次見潘垚，莫名地，張巧峰瞧明白了潘垚眼里的意思，他兩腿一哆嗦，嚇得更厲害了。

    “我敲，我繼續(xù)敲——”

    嗚嗚，mama，他好怕呀。

    ……

    “哐哐哐，哐哐哐——”

    筷子敲飯盒的聲音在小巷子里響起，還是剛才的節(jié)奏，因?yàn)槭侄?，聲音傳達(dá)出的情感都不一樣了。

    剛剛追逐笑鬧那會(huì)兒，像春日里撒歡的小狗狗，這會(huì)兒聽著聲音像瑟瑟秋風(fēng)中嗚嗚叫的狗兒。

    枯葉卷來，頗有幾分蕭瑟。

    ……

    潘垚打著燈走在張巧峰旁邊，引著人繼續(xù)往前走，路上的行人很少，有幾家店鋪還開著門，聽到敲東西的聲音，店家眉頭都皺了。

    “乖乖，這是誰家的孩子，中元節(jié)還在外頭敲碗，真是老太公上吊，嫌命長?！?/br>
    “敲碗怎么了？”有顧客在店里吃飯，人還年輕，倒是不知道忌諱，隨口問了一句。

    店老板沒說話，擦了擦手，快步走到大門口，搬了木板門，緊著就將門關(guān)了大半，最后，只留了兩塊板沒有插上。

    做完這事，他這才松了口氣。

    “路口敲碗，這事兒招餓死鬼。中元節(jié)百鬼出行，這樣一通敲，還不知道會(huì)被招幾個(gè)餓死鬼來。”店老板壓低了聲音道。

    他們做生意開店的，平時(shí)也比較信這些。

    平時(shí)一柱清香供財(cái)神，祈求財(cái)運(yùn)亨通，店里太平。

    初一十五，或者是初二十六，這兩個(gè)日子會(huì)更隆重些，祭祀燒些紙錢，五方五土龍神，前后地主財(cái)神，關(guān)圣帝君關(guān)羽，玄壇元帥趙公明，文財(cái)神比干……各家請的神不同，拜的神也不同。

    一些忌諱的事，那比別人知道的都多！

    路口敲碗，這事絕對做不得的！

    不說在外頭做不得了，在家里敲碗，要是給老人家瞧了，那也得唬著臉，罵一句“胡鬧?！?/br>
    顧客被這么一說，信倒是沒信，只聽著這哐哐哐的敲盆聲有些煩悶，他皺眉道。

    “那我喊一聲，讓這小子別敲碗了？”

    說著話，他就要起身。

    “那不行那不行?！钡昀习暹B忙將人攔住，“敲了就不能斷，得布施送走?！?/br>
    斷了敲碗，餓死鬼就該瞧到敲碗人了。

    店老板不想惹事，回頭餓死鬼瞧到自己的店鋪，來店里了怎么辦？

    兩人嘀咕了幾聲，又瞧了瞧外頭。

    不知道是不是錯(cuò)覺，總覺得路上的燈都有些不一樣，鴨梨形的燈泡還是那樣掛著，只那投下的燈光本該是昏黃的顏色，這會(huì)兒瞧過去，燈光有些冷。

    店老板心里不踏實(shí)。

    “快吃快吃，我今晚早點(diǎn)關(guān)門，不做生意了……嗐，我也是財(cái)迷，剛才早點(diǎn)收攤就好，今兒是中元呢?！?/br>
    店老板記性好，見過顧客幾回，自認(rèn)有幾分交情，都當(dāng)做是熟客，說話也不拘謹(jǐn)。

    見顧客一頭板寸，眉眼鋒利，眼角有個(gè)小疤，手上還有些刺青，一副走社會(huì)的模樣，心里也不杵，還出言催了催。

    “哎——你開門做生意的，還趕客了？”顧客瞪眼。

    “見諒見諒，喏，這樣吧，這瓶汽水送你，算賠禮，不收你錢?！?/br>
    “要啥汽水，瞧不起誰？我一大老爺們能喝這玩意兒？小孩女人才喝這?！?/br>
    顧客瞧都不瞧，鼻子出氣，冷哼了一聲，將那橘子味的汽水推了回去。

    只見他眉骨高聳，說話的時(shí)候，眼角的疤痕跟著一動(dòng)，夏日的衣服輕薄，里頭穿了件緊身的白背心，外頭套一件短袖花襯衫，映襯著手臂上的紋身，花里胡哨，卻也有些嚇唬人。

    “成成成，是我考慮不周，大哥你得喝這個(gè)。”店老板心緊了緊，下一刻，他笑得和氣，利索地將汽水換下，拿了個(gè)綠瓶子的燕京啤酒。

    “喏，京市那邊來的酒，味道好著呢，最近賣得不錯(cuò)，你也嘗嘗？”

    “來來，我給你開瓶子。”

    ……

    這邊，店老板郁悶自己嘴里沒個(gè)把門，想著顧客來了幾回，自己就當(dāng)做是熟人了，還沒了分寸，一通催促，現(xiàn)在好了，賠了一瓶酒出去，客人還越吃越慢了。

    他就是知道會(huì)這樣，這才不給酒，想給個(gè)汽水就好。

    喝酒就是這樣，一疊花生米配著酒都能吃老半天，簡直是一粒一粒，慢慢地嚼！

    哎，失策失策，就不該多嘴。

    店老板看了眼吃菜喝酒的客人，心里又長長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