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又再度嘗試著按壓門把手。

    程愿聞聲一驚，心有余悸地睜開了單只眼，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許時懸。

    入眼便瞧見了許時懸黑如鍋底的臉色。

    許時懸隨之再度抬手，程愿嚇得條件反射似的又閉眼縮了一下。

    許時懸狠捏了捏他的臉，咬著牙，強勢道：“你真的敢，你給我等著?！?/br>
    接著許時懸退后兩步，順勢把反鎖解開，并且按開了頂燈。

    醫(yī)生隨之進門，一進來看見兩人神色有異，一時間不知道想到了哪里，眼神在他倆中間轉(zhuǎn)了個來回，看樣子還以為他們之前在做什么。

    好在他沒多說，只讓程愿回到病床上，看了看他的狀況，叮囑道：“今天出門了？這幾天要多休息?！?/br>
    “不過適當出去走走也可以，你恢復得也不錯?！贬t(yī)生說，“好了，先輸液吧?！?/br>
    程愿此刻心思不在這邊，幾乎都忘了他回來是想干什么的，只點了點頭。

    而醫(yī)生出去的時候，順手拉開了房間的窗簾，窗外的陽光頓時傾瀉，白日天光下，也下意識叫人行事收斂。

    “適當通通風也好?！贬t(yī)生出門的時候，又看了看站在一邊緊盯著患者的許時懸，他終是忍不住提醒道，“那個，病人最近體虛，不宜劇烈運動?！?/br>
    程愿：“……”

    而不待他回答，許時懸便對著醫(yī)生淺笑了一下，應道：“謝謝醫(yī)生，我知道了，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程愿悄悄望向他，總覺得他這話別有深意。

    他想再說點什么，但很快護士又端著輸液瓶進來了。

    程愿只能暫時閉嘴。

    等護士輸完液出去之后，室內(nèi)陷入了安靜。

    可許時懸已經(jīng)在窗邊的單人沙發(fā)上坐下，手支著腦袋，捏了捏眉心，看起來十分疲倦的模樣。

    大概也要再想想吧。

    程愿一時便沒再開口，收回目光，闔上了眼睛。

    隨著藥效發(fā)生，他又有些困，但他沒有睡著。

    腦子里思緒翻涌。

    剛才那些話他原本打算帶進土里。

    畢竟世間確實唯有生死才是大事，從前在這個前提之下，他想的是無論他做過什么、想過什么，應該都是可以被原諒的吧，再不濟死后一捧塵灰，他也不會再知道身后事。

    但現(xiàn)在隨著他無法死去的結(jié)局，他是健康的、周全的，那也就意味著，他曾經(jīng)有過的那些卑劣想法是不能在忽視中得到諒解。

    他的隱瞞只會辜負許時懸曾經(jīng)對他的好。

    還有就是……程愿微微側(cè)過身，背對著許時懸，臉頰深深陷入了枕頭里。

    他以前從未想過和許時懸走下去的可能，除了當時自以為絕癥之外，他也并不覺得許時懸會如何喜歡他。

    因為完全沒有理由。

    在燕城之前，他和許時懸不過幾面之緣，這足夠叫人非他不可嗎？頂多只是有一點興趣吧。

    程愿深知自己沒有這種魅力，也沒有任何值得被深愛的優(yōu)點。

    他自己都找不出一點許時懸喜歡他的理由。

    與此相對的，許時懸雖然一直對他好，但也從來沒有說過喜歡他。

    所以他亦是覺得，對許時懸而言，或許‘喜歡’也是一件很珍貴很正式而不可輕易言說的事情。

    既然不對他說，那么便是他還不夠。

    至于最后一個原因。

    他和許時懸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大到就好比鴻溝天塹。

    若不是當初在南城那一夜偶然，他這輩子恐怕都接觸不到許時懸這樣身處云端的人。

    就拿最基礎的消費來說。

    過去那半年他其實并沒有花過很多次錢，許時懸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因為這真的只是他的日常而已。

    可僅僅如此，便花光了程愿幾乎所有的積蓄。

    那是他過去幾年省吃儉用、加班加點才好不容易存下來的錢。

    當然他也可以直接花許時懸的錢，許時懸告訴了他密碼。

    并且許時懸毫不在意這些。

    但他卻無法不在意，并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和他本身并不匹配、僅由許時懸提供的優(yōu)渥條件。

    否則的話，難道他就真的理直氣壯地去成為攀附在許時懸身上吸取養(yǎng)分的藤蔓嗎？

    當然在外界看來，他確實只是許時懸的附庸而已，他此前一切自由囂張的行徑，也都仰賴于許時懸。

    相比之下，他卻無法為許時懸提供哪怕一點點的幫助。

    他也不是不知道，外面的人都說沒有許時懸，他什么也不是；他絲毫配不上許時懸。

    當然這些對程愿并不能造成什么傷害，因為這是事實，他自己也這么想。

    他確實配不上許時懸。

    可那時他尚且能夠避耳不聽。

    但現(xiàn)在既然他已經(jīng)得知了所有真相，那么他過往自欺欺人的那一場夢，便也該清醒了。

    所以提出分手，亦是一條擺在兩人面前、回到各自世界的路。

    -

    輸液完畢之后，護士來給他取了針，程愿立馬坐了起來。

    “再休息會兒吧?！弊o士體貼地建議道。

    而程愿終于想起了正事，他跟護士說：“請問醫(yī)生在嗎？我要出院?！?/br>
    護士有些驚訝：“你還得再輸兩天液呢?！?/br>
    程愿搖了搖頭淺笑說：“沒事，我感覺好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