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豐收的時候又到了，阿奴長這么大只正式過了一個豐收節(jié)，還被拉隆劫持了。自那之后，拉隆一開始每年這個時候都膽顫心驚，以自家小主子記仇的本事，報應(yīng)是遲早的。可是十幾年過去，阿奴毫無動靜，拉隆早就把那疙瘩忘到了九霄云外。

    拉格頭人看見了孫子孫女，老懷大暢，加上今年人數(shù)眾多，他宣布青稞入倉之后比往年多宰了五倍的羊，酒窖里的青稞酒管夠。

    眾人歡呼雀躍。

    拉隆那晚特別高興，他終于勾搭上了拉姆，那個剛剛晉升為王妃貼身侍女的女奴。之前那姑娘都對他愛理不理的，雖然他曾經(jīng)在一個喝醉的老頭人身子底下救過她，那時候她還是個沒長開的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沒想到幾年過去了，已經(jīng)長成了一個窈窕的大姑娘。

    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到哪都能碰見她，可這姑娘只是擰著細(xì)腰，在自己面前款款而過，連正眼也不看自己一眼。現(xiàn)在是夏末，她穿著王妃帶來的絲綢做的袍子，風(fēng)一吹，衣衫全部貼合在身上，一雙筆直的長腿若隱若現(xiàn)，看得他血脈噴張。他一向喜歡長腿美眉。

    練武場的達(dá)熱等人炙熱的眼神有志一同地追隨著那纖腰長腿，拉隆甚至可以聽見咽口水的聲音。

    王妃說得對，這群家伙就是一群無藥可救的豬哥。拉隆雙手枕在腦后，翹著二郎腿盯緊下面那些年輕稚嫩的勇士們，嘴里起勁地吆喝：“看什么看？那是王妃的貼身侍女，也是你們能看的？”他心里琢磨著待會讓這群精力過剩的小子們背上石塊多跑兩圈。

    云丹自從看見阿奴上次在木雅草原訓(xùn)練哥哥阿羅和阿都的所謂“特種兵”訓(xùn)練計劃，活學(xué)活用，改了一下拿來訓(xùn)練自家的私兵。每天一大早，可以看見一大群小兵卒子身背大石塊跟兔子一樣在拉格莊園紫紅色的長階上蹦蹦噠噠，至于負(fù)重長跑拉練那更是家常便飯。

    拉姆扯著雞毛當(dāng)令箭，硬說自個是王妃娘娘派來給他們這些教頭送酥油茶潤潤嗓子的?？墒钱?dāng)她把酥油茶端到拉隆嘴邊，看見他半瞇著眼睛似睡非睡，對自己愛答不理的，不由得有些泄氣。她喜歡拉隆好多年了，以前自己年紀(jì)小，后來他一去不回，人等回來了卻看也不看自己，整日里只會跟那些老女人鬼混。王妃她們一直說自己是個美人，可是為什么別的男人都像蒼蠅盯著臭蛋，啊，呸呸，自己可不是臭蛋，拉姆欲哭無言，她被王妃帶壞了。

    她一開始對王妃娘娘感激涕零，可是隨著任務(wù)的艱巨性被逐漸體現(xiàn)，每次她鎩羽而歸都會從王妃的眼神里發(fā)現(xiàn)揶揄。她終于恍然大悟，王妃娘娘吃飽了撐的無聊了。她實在冤枉阿奴，莊園一團(tuán)亂的賬務(wù)還有那雙胞胎已經(jīng)讓阿奴和卓瑪筋疲力盡。

    特別是這座莊園年久失修，遠(yuǎn)遠(yuǎn)看去，外表上那紫紅色可以遮蓋一切。住進(jìn)莊園后，她才發(fā)現(xiàn)很多處墻體都開裂了，墻上到處是雨水留下的黑色霉斑，近看慘不忍睹，再不整修這座近百年的莊園就要淪為古堡危房。頓珠居然可以視而不見這么多年，拉格莊園還矗立不倒真是奇跡。

    所幸倉庫里還算殷實，但是據(jù)卓瑪講云丹這些年開銷極大，積攢了幾十年的家底幾乎都搬空了，現(xiàn)在的庫存不過是以前的九牛一毛。莊園以前在拉格頭人的大夫人手上很是興旺，自己妹子頓珠沒有這方面的長才，加上底下的人偷jian?；?，連吃帶拿，莊園的財政才漸漸落拓下來。云丹雖然精明，但他畢竟是男人又是獨子，而且常年不在家，缺錢就向家里伸手，他混到如今這個人五人六的地位上，自己鍋莊的收入全部貼上，甚至羅桑也將大半數(shù)的家財拿出來，他才能運(yùn)轉(zhuǎn)的開。那年跟絨巴人打一仗幾乎耗光了他們家的所有積蓄。

    這個敗家子，想起他向來前呼后擁侍女成群，排場十足，阿奴氣得憤憤捶桌，養(yǎng)男人那是必需（歧義?。?，養(yǎng)那么多整天對著他拋媚眼的女人干嘛？阿爸沒有再娶，自個也沒有多出個弟妹什么的，那些錢錢都是她的，這家伙毫不客氣拿走，也從來不知會一聲。

    阿奴算了算，光是那些私兵開銷就不小。沒有哪一個家族像他這樣蓄養(yǎng)著上千人的私兵，最多一兩百人，大都是手下的頭人們供養(yǎng)著，平日里那些非正式的武士們還要放牛下地，打仗時再聚在一起。領(lǐng)主還可以向那些小頭人們的土地抽抽稅什么的，個個富得流油。

    但是她知道扎西和央金遁去了北邊雀兒山一帶，那邊的人跟云丹并不對付。按眼下的情勢來講，私兵必須得養(yǎng)著才行。

    阿奴想起當(dāng)年古戈買回那個瘦的皮包骨閃著一雙怯生生大眼睛的小女孩的情景，若是能想到這個女人日后會給他們照成這么大的麻煩，損兵折將不說，李長風(fēng)都差點死在她的手里，如今還成了一貼狗皮膏藥似的甩不脫，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活剮了她的皮給阿爸做法器。

    云丹一進(jìn)屋就看見妻子握著毛筆在咬牙切齒。腳步頓了一下，他是來通知阿奴晚宴開始，打谷場上已經(jīng)是載歌載舞，問她要不要下場跳舞的。但是這些日子阿奴看見他就沒好臉，他才從卓瑪姨媽那里知道家里的財政危機(jī)，而且阿奴已經(jīng)知道了羅桑為自己差點散盡家財，加上扎西、央金兩人說動了雀兒山那邊的頭人們準(zhǔn)備對付自己。這些負(fù)面消息導(dǎo)致他看見妻子就心虛，那是只貓型儲錢罐，一向只進(jìn)不出，把她未來的遺產(chǎn)揮霍一空，她第一時間沒宰了自己只怕是看在兒子份上。

    阿奴聽見腳步聲停頓之后再無動靜，詫異地抬起頭來，看見云丹賠笑立在一邊，她微笑著伸個懶腰站起來：“開場了。”

    “是?！币娝樕挽?，云丹受寵若驚，探頭看見她壓在桌上的信封，仔細(xì)一看那收信人他驚訝道：“錢串子，這個名字真奇怪，啊，是那個王老將軍的兒媳婦?！?/br>
    “是。”阿奴拉起他往外走, “小槿和小洛呢？”

    “跟著阿巖和哈伊拉木還有小瓊瑪在跳舞?！敝v起孩子，云丹笑瞇了眼。阿奴下令孩子周圍的人全部講吐蕃語，沒兩個月孩子就會叫“莫拉““波拉”（奶奶爺爺），喜得拉格頭人老淚縱橫。

    “才剛學(xué)會走路就想跳舞了？真厲害。”阿奴夸完孩子，將話題轉(zhuǎn)到錢串子身上，“上次錢串子手上的一支商隊卡殼在那個魚渡的土匪王九春手上，不知怎的，她探聽的王九春與阿仲有交情，飛書找阿仲幫忙，如今該找她還人情了?！?/br>
    王啟海剿匪之后又回到青海。他剿匪有功，根據(jù)蔭補(bǔ)制度，兒子也被封了個正九品的忠訓(xùn)郎兼合門祗候。威德將軍府里兩位老少爺們，老的只會打仗，小的是個二愣子，大手大腳慣了，府里財政吃緊。錢串子官夫人的位子還沒坐熱就要開源節(jié)流，被逼無奈偷偷在底下做起生意來。

    阿奴見云丹的家底差不多被抖摟一空，絞盡腦汁想出兩條路來。

    皇帝對蠻族首領(lǐng)的賞賜向來豐厚。今年打點一下，明年回去的時候，順便遣人朝貢，同時將再一次擴(kuò)大的領(lǐng)土報上去，也可以虛報，反正沒人來核實，按漢廷的賞賜標(biāo)準(zhǔn)起碼可以翻倍賺回來。不過這個只能幾年一次，要是年年上貢，只怕劉珉再好大喜功，看見云丹的使者也會控制不住關(guān)門放狗的沖動。

    自己控制了雅州往昌都的茶馬道，那是不用多說了。

    察木多是青海往拉薩的中轉(zhuǎn)站，她想跟叫錢串子商量，將茶葉絹帛糧油等物品由商隊經(jīng)青海翻唐古拉山運(yùn)進(jìn)來，再由老吉宗那里轉(zhuǎn)往拉薩販賣。錢串子仗著王啟海在青海經(jīng)營二十余年的人脈，可以在那一帶暢通無阻，這一條才是長期有效的財路。

    云丹聽完就瞄了阿奴的胸口，生完孩子之后那里大了不少：“上次人家成親，你送人家什么了？還敢跟她合作？”

    阿奴臉一紅：“沒看見是阿仲的筆跡嘛，再說了，那家伙眼里只有錢，雙贏的事情她怎么會拒絕？”阿奴模仿云丹和劉仲的字有八九成像。

    王衙內(nèi)筒子是母喪加國喪，跟沈夫子一樣悲催地等了近四年才得以成親。阿奴記恨他們夫妻當(dāng)年議論自己胸部的大小，算準(zhǔn)人家成親的日子，特特從南邊運(yùn)了兩大車青木瓜，在新娘子剛剛進(jìn)門時以梁王賞賜的名義跟著后腳運(yùn)進(jìn)去，祝錢串子和王衙內(nèi)早生貴子。

    錢串子的父親當(dāng)年是王啟海的親兵，后來跟西夏幾次大仗，兄弟們死傷殆盡，他整日里忙著找棺材。受傷退伍之后娶妻生女跟著王啟海過活，干脆以賣棺材為副業(yè)，只要是軍隊里需要那物事，他從來只收本錢。而且還有一項業(yè)務(wù)，代軍隊送戰(zhàn)死弟兄們的骨灰回家。所以在青海軍隊里很受敬重，這次來得都是兵痞，有些跟錢串子混得老熟，看見那木瓜，再看看新娘子的平胸，不客氣的哄堂大笑。

    婚禮被攪局，加上那些弟兄們足足嘲笑她到現(xiàn)在，即使阿奴和劉仲云丹派來的人奉上結(jié)婚厚禮都不能平息錢串子對阿奴的憤怒。

    所以云丹才覺得這項建議不靠譜。

    阿奴卻胸有成竹。當(dāng)年他們給謝禮的時候，那個錢串子看見云丹的紅寶石，那小眼睛亮的超規(guī)格，一看就知道也是個見錢眼開的。

    才剛剛走下樓梯，云丹看見拉姆正在朝拉隆走去，連忙捏了捏阿奴的肩膀：“你看，拉姆今晚能成不？”

    拉姆也想對了一件事，王爺夫妻兩個是很有些惡趣味。

    拉隆跟著他們十幾年，忠心耿耿，一家老小都曾被拉隆救過性命。不過這家伙除了武藝高強(qiáng)，那腦容量跟王衙內(nèi)是一個等級的。就是給他一塊領(lǐng)地，只怕那天也會被他睡女人睡沒了。

    阿奴有心給他成個家，無奈他浪蕩習(xí)慣，找個女人管束自己的事他可不干。牛不喝水強(qiáng)按頭的事阿奴做不出來，也就算了。如今看這個拉姆愈挫愈勇，云丹和阿奴好奇之余打起賭來。云丹很了解拉隆，他絕對是寅吃卯糧的家伙，對家庭一點概念也無。不過阿奴看好拉姆，那姑娘來自草原，據(jù)說會點摔跤，賽馬會上騎馬拔桿的本事不會比云丹的那些武士差，是個狠角色。

    打谷場上歌舞喧天，云丹在主席上弄了個火鍋，里面魚翅，海參，魷魚，瑤柱，金鉤，口蘑，粉條，夾雜著孩子愛吃的rou圓雞湯，用酸湯沾著吃，味道鮮美絕倫。阿奴嘗了兩口：“你從醉月樓學(xué)的？酸湯不錯?！?/br>
    云丹看見小槿愛吃，連忙吹涼了喂她，邊回答：“上次看見了，回來試了一下，難得的是千里迢迢帶這些食材，忘記帶醬料了，干脆用腌制酸青菜的酸汁?！?/br>
    阿奴一聽是腌菜汁就停了下來，連忙阻止云丹去沾那腌菜汁：“腌制的東西別給孩子吃，那個要是沒腌熟的腌菜會吃死人的。”一面吩咐收起那些酸汁，一面叫人去泡煮阿坤帶來的芒果干。

    云丹嚇了一跳，連忙從小夕槿嘴里硬摳出小半粒rou丸，小夕槿愣了愣，她吃的正歡，轉(zhuǎn)眼嘴里空空如也，砸巴了一下嘴，真的沒了，委屈得哇哇大哭。

    見她哭得飆淚，真是傷心了，那可不多見。阿奴連忙笑著將她的兒童椅轉(zhuǎn)過來，正好對著哥哥夕洛。小夕洛還沒來得及吃rou丸，嘴里正塞著滿滿的神仙粥。小槿一看不哭了，抬頭看向母親，細(xì)聲細(xì)氣地指著哥哥的粥：“要?！闭Z氣堅定，不容置疑。這是他們剛學(xué)會的詞。

    云丹被小槿的魔音穿腦，好一陣耳朵里還覺得嗡嗡作響。見阿奴成功地讓女兒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心里吁了口氣。

    阿奴得意地朝云丹一揚(yáng)眉。

    她發(fā)現(xiàn)只要兩孩子在一起吃飯，絕對比分開喂得又多又快。之前雙胞胎老打架，吃飯的時候也不消停，阿奴只好將他們隔開，沒多久發(fā)現(xiàn)兩人的飯量大減，還添了毛病，每次吃飯都要從她那里討來很多好處才肯大爺施恩似的張一張小嘴巴。

    她想起兩人都是互相較勁的，于是叫人做了那種帶著木盤子的兒童椅，將雙胞胎一人一張椅子隔著安全距離，所謂安全距離就是指他們噴飯的時候噴不到的地方，那以后兩人是對方吃什么他也要吃什么，比賽著吃飯，然后吃完的就去母親那里拿點小獎品。想起所謂的獎品，云丹都不忍看自家的傻孩子，山上的小草小花，昆蟲小鳥，青稞麥粒，有一次甚至抓來了一只蝗蟲。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他倆當(dāng)寶貝似的。（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