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困得不行，劉仲卻執(zhí)意要去樊樓，阿奴不想讓他碰見梁王，說道：“你想看游街，不拘那一座酒樓找個雅閣就好了，為什么非要去樊樓?！?/br>
    劉仲不說話，將阿奴從被子里撈出來，一件一件給她穿戴好。阿奴賴著不走，劉仲索性用披風將她包起來，扛在背上就往外走，說道：“快一點，遲了路都堵了?！?/br>
    阿奴想起小時候納達巖和哥哥阿錯也是這么背著她，如今她可不輕了，粽子也從一個胖乎乎的小傻子長成了一個大男人。她勾住劉仲的脖子，在他耳邊吹了吹：“有本事你就把我背到樊樓?！?/br>
    劉仲被她吹得耳朵發(fā)癢，一縮脖子，笑道：“可是你說的，這有什么難，你輕得很?！彼钗豢跉猓持⑴团芷饋?。

    等云丹氣急敗壞地趕過來，兩人已經(jīng)沒影了。

    阿奴趴在劉仲寬闊的背上，見他背著自己依然跑得飛快，想起云丹說的話，心中悵然：“他如今終是個能擔當一面的大人了?！?/br>
    成長就意味著童年的一切已經(jīng)遠去，他們的角色開始轉(zhuǎn)變，每個人都會發(fā)展出屬于自己的人生，阿奴和劉仲的人生軌跡曾經(jīng)交叉甚至平行了一段時間，這一次要是成功，以后分隔南北，各自成家立業(yè)，也許這一輩子他們再也見不著了。

    一路上雖然有人注意他們，但是沒什么人覺得奇怪，今天會是個花樣百出鬧哄哄的日子，年輕人激情四溢有什么干不出來的。

    等云丹帶著人趕到樊樓，看見三層花窗前一丑一研兩張笑瞇瞇的臉，頓時渾身酸氣直冒。走到三樓上，又見阿奴專門給他點的兩道菜“羊頭臉”，“潤熬獐rou炙”，這都是昨天他愛吃的，不由得又臉色回轉(zhuǎn)，心里頭松快了些。

    游街夸酒已經(jīng)開始，他們都著眼看哪個是趙惜。

    樊樓下面是十來個帶著冠子穿得花團錦簇的騎馬女伎，那馬也富麗堂皇，配著銀鞍子和綴滿珠寶的勒帶，鞍前馬后跟著一大批虞侯，押番以及浮游浪子，有的迎馬，有的護持，有的為她們捧著青絹白扇與騎馬的坐具。鬧哄哄，一片喧騰。

    后面隊伍里還有為之捧場的社隊，有的抬著活魚兒，有的抬著糖糕、面食以及各種小吃。有漁夫獵戶裝扮的，也有開設賭局的，有八仙道人，有妓女家的婆嫂們。。。。。。他們都與酒有些密切的關系。

    此外還有一些手執(zhí)琴瑟的女童與喬扮“秀體浪兒”的年輕哥兒，有的提著花籃，有的拿著精巧籠杖，大有送親迎娶的歡快情調(diào)。

    阿奴叫來昨天接待的那位博士，他指著一個穿著猩猩紅大衣戴著團冠的女子說道：“這就是趙大家?！?/br>
    阿奴仔細一瞧，是個二十上下柳眉杏眼的秀麗女子，云丹悄聲道：“沒你漂亮?！币娫频ひ鸟R屁，眾人紛紛附和贊同。

    阿奴被夸得有些飄飄然，笑嘻嘻地轉(zhuǎn)頭問道：“為什么叫她大家？”，昨晚這博士還直直地叫她趙惜。

    “趙惜善手談，已經(jīng)躋身國手之列，今早攝政王有旨意下來，尊稱其為‘大家’?！辈┦拷忉?。

    劉仲臉如鍋底。阿奴暗想國家內(nèi)亂，民不聊生，據(jù)沈謙說江南很多地方十室九空，這次他們跟著使團走的是戰(zhàn)火沒有波及的北路，一路上百姓的生活也困苦不堪，與陪都開封糜爛奢華的生活有著天壤之別。內(nèi)憂外患之際，堂堂攝政王居然為了一個女伎興師動眾到下旨，連那個不知消失在哪個時空的宋徽宗都沒有他無恥。

    直到游街夸酒的隊伍出發(fā)，梁王也沒有出現(xiàn)，劉仲也不知是失望還是慶幸。阿奴則舒了口氣，雖然遲早會見著，但是這種狼心狗肺的父親還是少見為妙。

    眾人昨晚一夜未眠，精神萎靡，見已經(jīng)沒有熱鬧可看，遂往東水門而去。

    路上還碰見了一個酒庫子（官辦酒樓）的游行隊伍，一個身穿紫衫，帶著新頭巾的專知大公（酒廠廠長）騎著高頭大馬，馬的前面，幾個彪型壯漢抬著開封府發(fā)的獎金和彩帛、銀碗等獎品，那專知大公一臉得意，甚為榮耀風光。

    隨后他們看見一輛輛裝滿新酒的太平車從樊樓出來，往各家腳店酒戶而去。

    聞到酒香撲鼻，劉仲與云丹意動，尋到一間腳店，打了不少酒回家。不想他們打的酒甜滋滋的像糖水，越喝越清醒，除了一直尿急外，沒有半點澆愁的效果，兩人相視哈哈一笑睡倒。

    中午的時候，皇宮里忽然來了兩個大約五十歲左右的老女官帶著人來檢查白虎。

    阿奴暗自慶幸，他們上報的時候沒有說明公母。

    女官還帶來了太皇太后華氏的口諭和二十匹極品緙絲，說是邀請阿奴、云丹和阿羅參加生日宴會，這就意味他們在宴會上有一個席位。女官還解釋道那緙絲是永林大長公主和太皇太后補的差價。

    阿奴打開一匹錦，只見素白地緙織桃花一株，或含苞或怒放，粉綠嫩葉，，兩只珠頸斑鳩休憩枝頭，一只縮脖畏寒，一只依偎取暖，神態(tài)生動，相映成趣。此幅緙織技法精工，無論在構(gòu)圖、用色上，堪稱佳品，有種花鳥畫中寫實沉靜的優(yōu)美。

    眾人哪里見過如此精美的織物，嘖嘖贊嘆。

    女官們見這些外國人眼里的羨慕，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得意。今日太皇太后華氏要賜東西給這個叫阿奴的回鶻女子，她倆回說那些外國人哪知道什么好壞，不拘哪里取一些貢品來，就能讓他們大開眼界，果然幾匹緙絲就讓這些人滿眼欣羨。

    她倆又詢問了生日那天白虎的表演，阿羅演示了一下老虎們坐溜索。阿奴自己買了鋼絲繩，搭起了一個架子讓老虎們練習。

    女官表示這樣就可以了，因為阿奴得了華氏的眼緣，兩人對著阿奴尤為客氣。然后兩名女官要開始教他們覲見禮儀。

    只是到處找不著云丹，最后阿奴循著酒味在床底下找到兩個正在打呼嚕的家伙。

    那酒喝不醉，后勁卻大，被揉醒的劉仲暈乎乎的爬起來，直直的向園子里的茅廁而去，他邊走邊撩袍子，可是他穿的是漢服，不是吐蕃的袍子，怎么也撩不開，他索性將整件袍服拎起來。

    隨后眾人聽見兩聲驚呼，那兩名女官正在園子里，與衣衫不整的劉仲撞個正著。

    六只眼睛大眼瞪小眼，對看得一清二楚，劉仲猛醒過來，轉(zhuǎn)身就跑。

    追出來的阿奴笑得喘不上氣，兩名女官羞得滿臉通紅，醒過酒來的劉仲嚇得不敢出門。直到女官們教完禮儀回去之后，他才出來。

    學習禮儀的時候，阿奴覺得那個姓吳的女官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往劉仲的房間方向瞟。她暗生警惕，一邊道歉道：“我家的奴隸失禮了?！币贿吔欣∪韮芍幌笱辣徒o女官們做賠禮。

    吳女官一聽‘奴隸’兩字，恍惚了一下，重復問道：“他是你的奴隸？”

    阿奴隨意答道：“是啊，他與我同歲，從出生開始就是我的奴隸?！?/br>
    吳女官勉強笑笑，也就不再提。

    等女官走了，阿奴仍然不放心，那個女官要是認出劉仲就麻煩了，想想只有將劉仲送到令狐文處還安全些。

    還沒等她將劉仲送走，拉隆又領著那吳女官回轉(zhuǎn)，說是有東西落下了。

    明顯是個借口，阿奴汗毛倒豎，現(xiàn)在怎辦？殺了她滅口，只是怎么善后？

    吳女官渾然不知自己的生死已經(jīng)捏在了這個看著天真無邪的少女手上。

    她猶猶豫豫，吞吞吐吐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急得阿奴恨不能從她的喉嚨里將話掏出來。

    最后她終于說道：“那個，那個臉上有疤的孩子真是你的奴隸？”

    阿奴眼風一掃，拉隆的手已經(jīng)按在了刀柄上。

    她按捺住劇烈的心跳，緩緩問道：“吳大姑，怎么啦？”

    吳女官說道：“我有個親戚，她的孩子很小的時候就走失了。。。。。?！?/br>
    “臉上也是有一條蜈蚣疤嗎？”阿奴的話里冒著絲絲冷氣。

    “?。磕堑共皇?。”阿奴松口氣，吳女官轉(zhuǎn)言道：“不過，”阿奴的心又提起來，吳女官續(xù)道：“這個孩子的眼睛跟她一摸一樣。”

    阿奴放松下來，吳女官說：“那孩子今年十七歲了?！?/br>
    阿奴心一緊，笑道：“倒是跟我一樣大呢?！?/br>
    她示意拉隆去找劉仲來認人。

    吳女官說道：“有人說他被賣到吐蕃那邊。”

    阿奴問道：“真的？吐蕃也有分安多，康巴和衛(wèi)藏，人說安多是‘馬域’馬很多，康巴是‘人域’，康巴人都很剽悍，衛(wèi)藏是‘法域’，意思是和尚喇嘛多。你那個朋友的兒子被賣到哪了呢？”

    吳女官搖搖頭：“不知道，只是有人說過在吐蕃見過他?！?/br>
    劉仲已經(jīng)來了，屋子里陰暗，阿奴擔心他看不清楚，邀請吳女官去園子里坐一會。她不說園子還好，一說園子吳女官頓時尷尬起來，她雖然年紀老大，卻是個老姑娘，臉皮極薄，當下坐不住了，連忙告退。

    阿奴拿不準是否讓她走，還有就算在這里殺了她，外面的人不知是否能夠一舉拿下？

    她正在緊張的時候，劉仲忽然開口問道：“吳姑姑？”

    注解

    1.以上的一些開封民俗都是參照宋朝文人筆記和一些現(xiàn)代研究資料，相對應的是宋代晚期。比如夸酒游行，這其實是南宋時期的事情，北宋時只是用妓女坐在酒樓里跟現(xiàn)代的夜總會小姐一樣推銷酒，據(jù)說成果顯著。

    宋代朝廷對酒業(yè)尤為看重，官府為了最大限度地獲取酒稅，甚至動用歌妓來襄助酒務經(jīng)營。宋代釀酒業(yè)如同其他重要手工部門，有官營和民營之分。其官營酒業(yè)是“壟斷企業(yè)”，并占居主要地位。民營酒坊分為兩種情況：一是由釀酒專業(yè)戶或稱之為酒戶經(jīng)營的私營酒坊，二是由承買管酒務或酒坊場的撲戶，在承買期限內(nèi)經(jīng)營的酒坊場。榷酒的宗旨在于政策獨享高額利潤，因而為保障政府獨享酒利，宋朝制定法律禁止私釀私販就成為榷酒政策的重要內(nèi)容。

    宋代不僅禁限非法釀造沽賣酒曲，而且對官酒的銷售區(qū)域也做了嚴格的劃分，即京師、諸道州府所在城、和鄉(xiāng)村酒店場務各有特定的銷售區(qū)。相互不得過界，若有過界者通以私酒論處。

    本來么，這些民俗只怕看書的大神們都知道，有些不想寫這么多，但是有些情節(jié)被嵌進去，而且那時候的汴梁目迷五色，俺實在忍不住，1000年前的宋代都城居然除了沒有汽油味外，一切都與現(xiàn)在相仿，甚至更加人性化，他們還有的士呢，牛車。哈哈，什么時候要拐去看看，滴口水。（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