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出來時，天都黑了，樊樓里已經(jīng)是燈燭熒煌，上下通透。

    那博士連忙迎上來說：“北樓閣子里的大爺們都回去了，叫小的告訴二位一聲，老板說唐突了，今天的費用全免，兩位現(xiàn)在。。。。。?！?/br>
    阿奴知道這是因為太皇太后的緣故，也不客氣，至于令狐文的事情也急不來。她正想開口，云丹搶著說：“附近可有好玩的地方？”

    博士笑道：“前面就是馬行街，夜市正酣，兩位可以去看看?！?/br>
    云丹見好容易阿奴落單，哪肯放過這個與她同游的機會，連忙慫恿。

    博士見太皇太后和公主對阿奴青眼有加，也發(fā)殷勤，推開一旁的窗戶道：“兩位貴人請看，前面那條最亮最長的就是馬行街?！?/br>
    這是個比州橋大得多的夜市，明亮的燈火宛如一條游龍綿延數(shù)里，燈光下熙熙攘攘都是人群。

    阿奴笑道：“憶得少年多樂事，夜深燈火上樊樓。果然好景致。”

    “貴人也知道這首詩?！辈┦孔院赖赜终f：“從我們這里看整個開封的夜景最好。全天下都苦于蚊蚋，但是由于它們害怕油煙，馬行街上的燈火讓蚊蚋都絕跡了?！庇窒氚⑴莻€女子，博士補充道：“還有潘街東街巷那里有專供仕女游玩吃茶的仙洞仙橋、北山子夜茶肆的設(shè)施也很別致。。。。。?！?/br>
    還有女子會所？阿奴聽著也來了興致，干脆將手中的首飾卷起來全部交給博士，叫他送到東水門他們租的那間宅子里去。

    這博士今天蒙她賞了一大錠金子，比老板幸運多了，實是希望他們再來，送他們出門時，又說道：“明日咱們樓里煮新酒，要將新酒送到點檢所和開封府檢驗，各個酒庫都要夸酒游行，咱們樓里每日有三千家腳店酒戶會前來取酒沽賣?！?/br>
    “三千？”阿奴驚得無以復(fù)加，那每天能賺多少錢。她湊到云丹耳邊：“有辦法的話，咱們也開一個?！?/br>
    云丹的耳朵被她吹得發(fā)軟，心癢難當(dāng)，又被她那句‘咱們’給樂得眉開眼笑。他哪知道，阿奴很無恥地認為他既然是羅桑的徒弟，就是屬于她那個胖阿爸的私有財產(chǎn)，跟拉隆卓嘎等人一樣，‘有事弟子服其勞’，云丹自然也應(yīng)該為師父的女兒服務(wù)。其實素日里阿奴的言行都帶了出來，可憐云丹脂油蒙了心，向來精明會算計的人在阿奴這里七竅通了六竅。

    博士神秘的說道：“明日還會請來開封的行首趙惜，攝政王殿下是她的入幕之賓。當(dāng)然，各個酒樓也會請行首游行夸酒，不過誰也比不過趙惜?！?/br>
    “她很漂亮？”阿奴對妓女的印象止于此，一個是李師師？

    博士一臉‘你孤陋寡聞’的表情：“不止是漂亮，她能文詞、善談吐、妙應(yīng)酬，且善著棋、鼓琴，分茶、劍舞，小曲唱的極好，最妙的是她彎弓盤馬，可百步穿楊。”見阿奴興趣缺缺，想來她是番邦女子，騎馬射箭自然不在話下，他連忙續(xù)道：“她還打的一手好‘驢球’，攝政王殿下對她大為贊賞，如今她自重身份，只接待攝政王一人，等閑不肯輕易出門?！?/br>
    見阿奴臉色越發(fā)難看，他心中揣揣，不知哪說錯了。

    云丹伸手遞給他一錠金子，說道：“還是訂今天的那間閣子，明天我們再來?！?/br>
    博士頓時眉開眼笑。

    出門后，阿奴低聲道：“那個梁王不是東西，肯趨奉他的哪會是什么好人，讓粽子看見了又要傷心?！边@些天劉仲的情緒低迷。

    云丹安慰道：“梁王未必會來，再說，阿仲也不是孩子，他知道分寸。等會回去問問，他要是不愿意來，咱們大可去別處游玩。”

    秋風(fēng)瑟瑟，兩人打個寒噤，連忙鉆進一家成衣店買了披風(fēng)。

    馬行街兩旁一處處團行、店肆像夏天高原草甸上的花朵次第盛開，一桿桿高挑的燈籠流螢點點，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如云雀歌囀，空氣里飄來一陣陣nongnong的糖香，但是兩人卻沒了心情。

    悶悶地走了一段，云丹不想讓好不容易得來的獨處時光就這么浪費了，建議道：“不如我們?nèi)ネ咦永锟纯础！?/br>
    瓦子里的戲臺上正在演《眼淚酸》，這是一出滑稽雜劇，臺上的那個落第酸秀才背著一大團的假眼睛，這出劇目阿奴以前在長安看過，當(dāng)時想著賣眼藥的背眼睛，那要是牙醫(yī)怎辦？如今異地重逢，不由得另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云丹見另外一個棚子里濟濟一堂，卻鴉雀無聲，跟戲臺這邊的喧鬧完全不同。心下好奇，拉著阿奴走近一聽，里面隱隱約約傳來百鳥齊鳴，高低轉(zhuǎn)折，尖脆多變，眾人皆屏息靜氣凝聽。阿奴看見旁邊的水牌上寫著“賀太皇太后千秋，臨安‘百舌人’胡倏，胡忽，謹獻《百禽鳴》”。

    想來是為了給華氏賀壽，從臨安請來的口技藝人先在瓦子里表演上了。

    阿奴想起白虎們玩的“溜索”，有心看看別人的表演，她也看過古麗的獅子表演，不過是鉆鉆火圈什么的，只覺得平常。他們找到斗獸的棚子里，那里面卻是在斗雞。

    兩人只好又往街上行來。成群的市民，悠游自在的嚼著香糖，打著口哨，一邊走一邊看一邊高談闊論。不時可以看見服裝奇特的異國人穿插其中，阿奴有一種時空混淆的感覺。

    突然她發(fā)現(xiàn)前面一個攤子前圍滿了人，一股糖香飄出來。湊近一看，卻嘖嘖稱奇。

    只見賣糖的人，守在一貯滿水的大木桶旁邊，有節(jié)奏地敲著鑼，以名字呼喚那大木桶中的魚鱉鯉鯽，待那只被叫了名字的那一種浮上水面，賣糖人便擲下小面具，或魚或鯉或鯽，它們戴上小面具，就在水面上舞蹈起來了，左右搖晃，舞的是“齋郎”、“耍和尚”等活潑逗樂的節(jié)目，舞完一段，便沉入水底。這時，賣糖的人又呼叫另外一種浮上，表演類似的節(jié)目。

    孩子們看得哈哈大笑。阿奴嘆服，這樣的表演她拍馬也趕不上，后來又一路上又看見什么追呼螻蟻，烏龜踢弄，金翅覆射，老鴉下棋。。。。。。都是調(diào)教好的蟲蟻鳥獸，表演精彩絕倫，沒有十幾年的功夫是學(xué)不來的。她灰心喪氣，對云丹說道：“干脆只獻白虎好啦，要是表演會被人家笑得?！?/br>
    云丹笑道：“如今你不表演，那老太太也記得你，肯定那天會招你和阿羅上前覲見。”

    阿奴心中沒底，萬一她不召見計劃就亂套了。

    兩人走回租住的地方，卻見眾人裝束的整整齊齊等著他們，阿寶和那個石峰更是一身黑衣。

    阿奴心一沉，令狐文落網(wǎng)了。

    一問果然，令狐文跟五個手下被抓，死了十個，還有五個逃脫了。劉仲的意思是趁著他剛剛?cè)氇z，官府沒有料到有人會這么快劫牢趕緊下手，要是多拖幾天，萬一令狐文熬不住酷刑將他們供出來就麻煩了，還有五天他們才能進宮。

    阿奴對這些并不了解，只有問石峰，石峰說他已經(jīng)打探到令狐文還被關(guān)押在開封府里，只怕明日就要移交刑部。而開封府的監(jiān)獄他已經(jīng)是幾進幾出，非常熟悉，以前進去的時候，晚上照樣上房揭瓦出去作案，白天再回來。

    原來是個慣犯，難怪說的開封府的監(jiān)牢跟他家后院似的，阿奴瞥了他一眼，石峰欲言又止，阿奴會意，找出一粒藥丸，塞給他道：“這是今天的解藥?！笔鍑@口氣，仰脖吞下。

    此時已經(jīng)夜深，阿奴將阿寶扯在一邊將那條飛爪給她，低聲吩咐道：“若是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就殺了他，如果能夠殺了令狐文也好，若是不能，只要顧著你自己就行，我們這里也會隨時注意，一有情況，馬上撤出，到杞縣會和。”

    石峰和阿寶迅速消失在夜色里，十二帶著拉隆等人隨后跟著準備接應(yīng)。

    阿奴心中忐忑不安，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阿羅不見了。

    劉仲解釋：“阿羅和達熱帶著羅羅它們?nèi)ヒ故猩媳硌萘耍f怕那天出錯?！?/br>
    這個時候他還有心情搞這個？她只好又叫人去找阿羅回來。

    云丹問道：“你哪來的苗疆毒藥？”

    阿奴斜了他一眼：“我以前剩下的治咳嗽的丸子?！?/br>
    眾人好笑之余又擔(dān)心不已。夜色沉沉，直到黎明前最黑的時候，十二等人才一身狼狽的逃竄回來。

    阿奴沒看見阿寶，心中驚疑不定。

    十二喝了一大口水，喘著氣說：“阿寶沒事。那個石峰真是妙人，竄到房頂像一片樹葉似的，他揭開屋瓦一間一間的找，找到令狐文他們的時候，都已經(jīng)被刑求過，令狐文還昏迷著，剩下幾個還能走，阿寶那小妮子背著令狐文跟石峰他們從里面殺出來，往另外一個的無憂洞去了，我們引開追兵再繞了一圈趕回來。格老子，開封府有一個衙役腳程飛快，幾次都甩不脫?！?/br>
    他們都是常年跋涉的人，又長期練武，腳程比一般人快了很多，居然還有人能趕上？阿奴還是第一次聽見十二罵人，她疑惑道：“怎么不叫石峰背？”

    十二好笑：“你忘記了，令狐文算是個壯漢，石峰慣做賊的人，身子輕盈，居然背了幾步就被壓趴下了，阿寶氣力真大，就是矮了點，背著令狐文像拖只死狗似的?！?/br>
    他們幾人迅速換上新的衣服。眾人裝作睡覺不提。

    也許因為這一片都是外國人居住，怕引起混亂，最終沒有人來搜查，只有天大亮?xí)r廂吏來詢問了幾句。

    這天是酒庫酒樓夸酒的日子，一大早游行隊伍經(jīng)過的路線上擠滿了人，好像這個城市的人就不用睡覺一樣，白天黑夜都是滿當(dāng)當(dāng)?shù)墓?jié)目。（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