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節(jié) 相互要挾(2)
庫史的第三天,這天叫做‘庫史阿普吉’,也就是送走前來過年的祖靈回家之意。這一天烏蠻人都必須呆在家里,因為祖靈們走之前要對家人們進行一次秘密的“體檢”,并對家人們進行一次禱福。 令狐文一大早就起來了,無論如何今天得帶上劉仲和阿奴回去復(fù)命了。 他一走近大屋,就聽見一陣哭聲,死人了?他連忙趕進去,只見沈謙額頭上貼著白疊巾,臉色灰白,躺在那里氣息奄奄,劉仲和阿奴幾個正哭哭啼啼。 “沈三爺怎么了?” “嗚嗚,我三舅舅撞鬼了,阿于央加畢摩說沒救了,嗚。。。。。?!?/br> 鬼?他雖說不上殺人如麻,手上幾十條人命也是有的,他還沒見過鬼呢?令狐文冷哼一聲,上前一摸沈謙額頭,guntangguntang,還真是發(fā)燒了。 這時候那個烏蠻畢摩進來,示意大家出去,他要做法驅(qū)鬼。 令狐文見阿奴和劉仲靠在一起抽泣。令狐文知道是阿奴救了劉仲等人,此前他們一路同行感情深厚,見她傷心,他倒沒有起疑心,畢竟阿奴的親哥哥在他手上。只是覺得這下麻煩了,看樣子這兩祖宗又不肯走了。 果然劉仲抽抽嗒嗒的懇求道:“令狐校尉,能不能多等些時候,我想等畢摩出來再看舅舅一眼?!?/br> 能說不么?這個畢竟還是郡王爺?shù)挠H侄兒,他的舅舅病危,一點面子都不給也說不過去。令狐文只好再等,但是要求今天一定要動身。 那個畢摩作法一直做到中午還沒有消息。令狐文焦躁的踱來踱去,兩少年又一直乖順地呆在他眼皮底下,他愣是沒覺出不對勁。 遠遠的對面山脊上跑過來一匹馬,阿奴眼尖,是十九,他揮揮手,快速的沒入山道拐彎處不見了人影。 阿奴看了看日頭,建議吃完飯再走。這句話正合那些士兵的意,見她總算開口要走,令狐文松口氣,只要她肯走就好辦,這兩天他算看明白了,劉仲聽她的。 十九偷偷的潛回來,帶回來一個用五彩絲繩穿著珍珠的 ‘珠兒結(jié)’( 長命縷)。他說令狐文沒有妻兒,不過令狐武真是他弟弟,他有一個五歲男孩令狐濤。兄弟倆據(jù)說關(guān)系很好,鄰居經(jīng)常看見令狐文肩膀上扛著侄兒去買零食。老七他們裝成賣糖人的小販守了一天。那孩子喜歡吃麥芽糖,聽見小販叫賣的銅鑼聲,居然一個人溜出來,中午的時候無人,他們直接堵了口裝進麻袋里,混合在馬幫里出城了,這會兒老七和十七帶著他只怕已經(jīng)準備過大相嶺了。珠兒結(jié)就是那孩子的。 阿奴拿著珠兒結(jié)翻來覆去的看,笑道:“該跟他談?wù)劻?,等過了大相嶺,他拍馬也追不上。” 令狐文一走進大屋,守在門口的云丹和拉隆迅速的堵住了門口,一屋子吐蕃人,劉仲和阿奴兩人笑嘻嘻地看著他,身后的沈謙半靠著被子有氣無力。再傻他也知道不對勁,心中暗悔,明明郡王爺警告過他小心阿奴。 令狐文恢復(fù)了他的一貫表情:“阿奴姑娘,不顧你哥哥了?”話一說完,他又后悔了,這話一說出去不是顯得自己心虛氣短么? 阿奴笑道:“對啊,我管他們做什么?從生下來,他們就沒干過好事。想除掉他們又不忍心,留著呢老是闖禍,我是meimei,又不是阿媽,憑什么給他們擦屁股?” 阿奴胡攪蠻纏,令狐文打定主意不說話,只有盼望手下什么時候會發(fā)現(xiàn)不對勁。 阿奴又打碎了他的希望:“別指望他們啦,他們喝了酒全睡著了。”雖然他們想著要趕路,喝的不多,不過只要一點就夠了?!端疂G傳》里吳用等人只用了一點點下在酒里就麻翻了青面獸楊志等十幾個人,那種蒙汗藥就是曼陀羅花和大麻花的干末,叫做‘睡圣散’,中原一帶用作內(nèi)服的麻醉藥。這是老七等沈家護衛(wèi)找劉暢的醫(yī)官要的,兩種花配合在一起,效果比阿奴自己亂摸索出來的好多了。 阿奴說道:“明人不說暗話,看看這個吧。”她將彩兒結(jié)拋給他。 令狐文看見那珍珠結(jié),手開始顫抖起來,臉上青筋暴跳,他吼道:“蠻夷之人,全無信義?!?/br> 阿奴奇道:“我答應(yīng)過你什么了?” 令狐文語塞,想想都是自己一直再催,阿奴什么也沒答應(yīng)過。可是之前她都是高度配合的態(tài)度,讓自己以為她投鼠忌器。知道自己被硬生生忽悠了一把,他怒道:“阿濤怎樣?“ “活著,你找不到他?!?/br> 令狐文頹然:“說吧,你要做什么?” 阿奴說道:“我只要你做一件事,用你侄兒的性命換我哥哥他們的性命?!?/br> 令狐文直接拒絕:“不可能,放了他們,我一家都活不成,阿濤一樣不能幸免?!彼室庹f的很嚴重。 “沒要你放人,我只要你保證他們的安全。就算劉暢要殺他,你也要蒙混過關(guān)了。萬一有了動亂,你要護他們周全,包括兩只白虎??傊?,他們有事,你家阿濤一樣有事,我的族人會像跗骨之蛆一樣殺光你所有的家人;他們平安,我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侄兒?!?/br> 令狐文想:“這也不難,看郡王爺?shù)臉幼右膊皇且獨⑺麄?,不過要這個女蠻子去做要緊的事情?!彼闹杏嬢^了一番,當(dāng)下應(yīng)允。 阿奴又問:“你不是胡人么?為什么對劉暢這么忠心耿耿?” 令狐文忍無可忍,聲如洪鐘:“老子是太原令狐家族,正宗的中原漢人?!?/br> 阿奴嚇了一跳,嘀咕道:“不就是問問,至于么吼這么大聲?”沒想到他平日里不言不語,嗓門這么大。 劉仲拉拉阿奴低聲道:“別亂說,令狐家族是周天子的后代?!?/br> “???”阿奴沒想到令狐氏居然源遠流長??墒牵凹Р?、姬發(fā)是西岐人,也不是正宗中原人啊,他跟我一樣是蠻子出身,干嘛口口聲聲說我是蠻夷?”阿奴也不高興。 令狐文怒發(fā)沖冠,他還從沒聽過這種說法。 沈謙咳嗽兩聲,示意劉仲拖走阿奴,再說下去,他怕令狐文會暴走。 阿奴朝他做個鬼臉:“不過一個小校尉,脾氣這么大,要不是看他是劉暢心腹,直接埋到路邊做花肥算了?!?/br> 劉仲說道:“誰說小校了,人家是典軍校尉,手下幾千號人。” 阿奴換算了一下,營長乎?團長乎?也不算個大官嘛。 劉仲失笑:“不是你這么算的,九皇叔現(xiàn)在也算是土皇帝了,令狐文的部下相當(dāng)于九皇叔的禁衛(wèi)軍,就是御林軍,羽林郎,明白沒?曹孟德(曹cao)就擔(dān)任過典軍校尉,是五品官?!?/br> “你直接說曹cao我就知道啦?!卑⑴炊裨箓鞯朗跇I(yè)解惑的那個。 兩人聲音不大不小,屋子的人全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令狐文氣得直打哆嗦,怎么又跟曹cao聯(lián)系起來了,人家從來沒有二心的好不好。 沈謙又給他追加了兩條件:保證劉仲和阿奴的安全。 令狐文憋著氣不想配合:“老子又不是奶媽?” “他應(yīng)該說老娘,老子本來就沒有奶,只有女的才有奶娘啊。”阿奴在外面糾正。 劉仲連忙抓著她走:“趕緊吃飯吧,你哥哥還在他手里,別到時候給你哥哥小鞋穿?!?/br> “那也不錯,阿羅和阿都就是欠教訓(xùn)。我都不敢在鬧市殺人的說?!?/br> 聲音漸行漸遠,令狐文一口惡氣堵在胸口,幾欲昏暈。 見他吃癟,沈謙有些快意,當(dāng)初在大相嶺遇匪曾求助于他,此人一口拒絕,最后不得不求助與阿奴那只小吸血蟲子。想起往事,沈謙不堪回首,他這次跟阿奴簽約都逐字逐句問明白了才敢落筆,哪知道阿奴這一次卻是老老實實的準備長期合作,害得他集中全力又撲了個空,那種沒著沒落的感覺難受之極,跟沈青娘投訴的時候,沈家十一娘卻覺得莫名其妙:“三哥,阿奴可是騙了你?” “沒有?!本褪菦]騙才郁悶。 “那跟阿奴合作,沈家要倒貼?” “沒。”利潤還是蠻高的。 “合約不地道?” “很公正?!毙∞p子沒抓著,沈謙想象了無數(shù)次的拍案驚奇沒有實現(xiàn),騙子的真實面目沒法揭露,郁卒啊。 沈青娘怒了:“三哥,那你對阿奴有什么意見,那么好的孩子,你為什么老找人家麻煩?” 看看,這是對待一個不辭辛勞萬里迢迢把他們接回家的兄長的態(tài)度?那天他都聽見了,就因為那小吸血蟲子給她灌了贍養(yǎng)的迷魂湯,她居然笑瞇了眼,沈家難道還養(yǎng)不起一個十一娘?要一個窮的茹毛飲血的小吸血蟲子養(yǎng)。不就是會說幾句好聽的話?至于這么護著她。沈謙憤憤不平的想。 燒退了之后他找過幾個人問那天的事情,為什么他會在墳地里醒來?他總覺得蹊蹺。人人一臉曖昧地說不知道他怎么不見了,可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對勁,還有老七和十七去哪了?他隱約記得那天見過阿奴,這件事肯定跟她脫不了關(guān)系。其實這事阿奴只能付三分之一的責(zé)任,真正的罪魁禍首是這兩天端藥送水,態(tài)度無比卑謙,把沈謙像太上皇一樣供著的沈嘉木。 喂完那些士兵綠豆甘草汁,把他們弄醒后,阿奴這回很爽快的跟著劉仲動身了,只有他們兩人,連阿寶都不讓跟去,萬一連她也陷在里面,那真是求救無門了。 剛剛下山,天就黑了。令狐文看著劉仲和阿奴兩人在狹窄的黑乎乎的山道上還敢并轡而行,一路談笑風(fēng)生,想起昨天阿奴楚楚可憐地說自己不敢走夜路,令狐文又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手下的士兵們不明所以,見平日里雖然不茍言笑,但是脾氣還算好的校尉大人兩眼噴火,臉都扭曲了。想起聽說烏蠻寨子里有鬼,不會他也撞上了?眾人心中惕惕然,一路上,都離自己的長官一丈遠。走進雅州之后,一個平日里跟令狐文交好的小兵壯著膽子將自己的護身符遞給他:“大人,戴上這個,我阿媽在黃大仙的廟里求得,驅(qū)鬼很靈驗?!?/br> 注解 !曼陀羅最早見于宋代周去鈞《嶺南代答》記載:“廣西曼陀羅花,遍生原野,大葉白花,結(jié)實如茄子而遍生小刺,乃藥人(毒害人)草也。盜賊采,干末之,以置人飲食,使之醉悶,則挈篋而趨?!?/br> 宋代竇材《扁鵲心書》記載了內(nèi)服麻醉藥方“睡圣散”,書中寫道:“人難忍艾火灸痛,服此即昏睡,不知痛,亦不傷人。此方由山茄花(曼陀羅)、火麻花共研為末,每服三錢,一服后即昏睡。” 李時針寫道:“八月采此花,七月采火麻子花,陰干,等分為末,熱酒調(diào)服三錢,少頃昏昏如醉,割瘡灸火,先宜服此,則不覺苦也”(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