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靠近死者，莉莉安就看到了他身上的刀傷。

    只是四五個刀口并不深，且分布在小臂與雙手，并不致死。他的身上還有部分淤青，情況也不嚴重。

    倒是莉莉安特地留意了一下指甲，死者的指甲縫里殘留著土壤和干草的痕跡。再結合刀口與淤青，他應該在磨坊內與人爭斗，或者掙扎過。

    莉莉安想了想：“現(xiàn)場的血跡多嗎？”

    諾瓦利斯：“不多，皮rou傷?！?/br>
    “那么，他并不是因為刀傷致死，”莉莉安說，“身上也沒有勒痕，或者其他嚴重的致死性傷害，可以排除是外力致死。但不能排除毒（）殺或者內傷?！?/br>
    “所以仍然有可能是巫術殺人?！敝Z瓦利斯開口。

    又繞回來了！

    莉莉安有些無語，不過仔細想想，諾瓦利斯本就是異端審判庭的人，他就是為了查女巫而來的。

    “仍然需要排查一下死者的人際關系，”莉莉安說，“我想，即使是女巫也不會平白無故殺人?！?/br>
    “一般也是情殺，或者報仇?！敝Z瓦利斯接道。

    好熟練啊，莉莉安抿了抿嘴角。

    她猶豫了一下，試探性出言：“大人，您處理過多少巫術案件？”

    亞歷克斯·諾瓦利斯面無表情，他垂著眼，純白的眼睫毛如刷子般遮住冷淡視線。異于常人的發(fā)色比他那身凜冽銀鎧和紅色的審判庭紋章更缺乏人性。

    “三百多起?！敝Z瓦利斯言簡意賅回答。

    “所以您處決了三百多名女人?！崩蚶虬舱f。

    “不止女巫，還有巫師，以及其他異教徒，”諾瓦利斯歪了歪頭，“有什么問題？”

    沒什么問題，就是聽起來審判庭的騎士，要比什么女巫殺的人還多罷了。

    當然這話莉莉安不會言明，她只是若無其事地更換了話題：“您說發(fā)現(xiàn)尸體的磨坊女工被關押在了教會，我能見見她嗎？”

    諾瓦利斯點了點頭。

    余下的尸檢結果，教會會反饋給審判庭的。

    莉莉安尾隨諾瓦利斯離開停尸間，來到了教堂內。

    幸好他們沒把弗格·諾丁森鎖在什么地窖，而是安排到了一間空屋子里。

    修士們對周遭村落的住戶非常熟悉，她對幾名年邁的神父來說猶如自己的孩子般，自然也是不忍心苛責虐待。

    諾瓦利斯推開房門，粗暴的動作換來一聲巨響，驚得屋內的女性直接站了起來。

    她很年輕，看起來比莉莉安大個四五歲左右，看到諾瓦利斯身上的審判庭紋章后，弗格流露出明顯的緊張神色。

    但她并沒有因此失控或者驚惶，只是吞了吞唾沫，窘迫地向二人行禮。

    “別緊張。”莉莉安放緩聲音，“我是莉莉安·米勒，克萊蒙伯爵的未婚妻。關于喬布·達夫死亡的事情，我有些問題想問你?！?/br>
    “伯爵大人的未婚妻？！”

    弗格看起來非常驚訝：“您……原諒我，米勒小姐，您看起來太年輕了?！?/br>
    不怪弗格意外，連莉莉安自己對此也很是微妙。

    怎么說阿諾德·克萊蒙都七十多歲了，而莉莉安·米勒再怎么鎮(zhèn)定，也只有十五歲。

    莉莉安裝作無所謂地笑了笑：“很好，你現(xiàn)在不那么緊張了?！?/br>
    弗格：“……謝謝您，小姐，我會知無不言?！?/br>
    “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尸體？”莉莉安問。

    “早上五時左右，我到了磨坊，一進門就看到了達夫先生……躺在地上。”弗格說著，捏緊了裙擺，很是恐懼的模樣。

    “早上五時，你去的很早。”

    “是的，因為我想起來前一天離開磨坊時忘記鎖門，生怕丟東西?！备ジ窕卮稹?/br>
    “你在磨坊工作多久了？”

    “一年?！?/br>
    “看你也很年輕，為什么會在磨坊做工？”莉莉安又問。

    弗格看上去十八九歲的模樣，按照傳統(tǒng)，這個年紀的姑娘即使不結婚，也應該在家中為家庭工作。

    聽到莉莉安的問題，弗格低下頭：”我是隨母親改嫁到石橋村的。一年前，她病死了?！?/br>
    莉莉安：“……我很抱歉。”

    那就說得通了。

    新的夫家沒必要接受亡妻的女兒，弗格無處可去，能在磨坊做女工，已經(jīng)算是運氣好找到了生計。

    莉莉安想了想，接著問道：“你與達夫先生起過矛盾嗎？”

    “當然沒有！”弗格趕忙開口，“我寄人籬下，怎敢和雇傭主產生矛盾呢?！?/br>
    “那達夫先生近期是否與他人產生齟齬？”

    “……我只是個女工，這我不了解?！?/br>
    “你早上五時來到磨坊，有沒有看到可疑的痕跡或者可疑的人出現(xiàn)？”

    莉莉安的問題從受害者唐突繞回到開頭。

    這讓弗格·諾丁森始料未及，她頓了頓，雙眼不住閃動：“沒，沒看到。我一進門，就看到自己家中的刀丟在地上，達夫先生倒在一旁?！?/br>
    把幾個接近、同類的問題，拆開且翻來覆去的問詢，是再常見不過的審訊手段。

    真話不需要思考，只有謊話才需要。而編造出來的細節(jié)，總會出現(xiàn)破綻。

    莉莉安笑了笑：“我知道了?！?/br>
    她伸手撩起耳畔的碎發(fā)，轉頭看向諾瓦利斯：“大人，我突然想起來達夫先生的右臂有個淤痕不太自然，您能去停尸房確認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