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入座，伴隨著碗筷間或的叮咚聲，早食開始了。

    早飯的后半段或許會(huì)閑聊，但前半段幾乎是安安靜靜的，房間里空氣透著一股沉寂，周氏眼眸中流光顫動(dòng)，目光不經(jīng)意地朝著沈蘭棠的方向撇去幾眼，扭頭時(shí)偶然跟謝夫人也投射過去的視線對(duì)上。

    兩人盡在不言中。

    沈蘭棠用在熟悉的早點(diǎn)，莫名覺得今天飯桌上的氣氛怪怪的，難道是她昨夜沒睡好，產(chǎn)生錯(cuò)覺了？

    謝夫人忽然輕哼了一聲，無意般地提起：

    “我昨天晚上想過了，蘭棠你說得對(duì)，婚姻大事要謹(jǐn)慎對(duì)待，我已經(jīng)叫人再去考察徐明言了?！?/br>
    沈蘭棠微微一愣，她也不是沒想過謝夫人經(jīng)過一夜沉思后會(huì)改變主意，不把她的話當(dāng)回事，沒想到她竟然真的采納了自己的意見，事情進(jìn)行順利，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但不論如何這都是好事。

    “兒媳也是昨日偶爾想到，若是能幫到瑛瑛的忙就再好不過了?！?/br>
    謝夫人心中一陣失望——沒聽到心聲。

    “阿母——你果然在這里！”一聲少女清越的呼喚，謝瑛跑進(jìn)屋里。

    “大伯母安，嫂嫂安?！?/br>
    謝瑛簡短地行了個(gè)禮，就跑到她母親身邊，依偎著坐下，撒嬌道：“阿母我在找你呢?！?/br>
    周氏拍了拍她的手背：“找我什么事啊？”

    “范jiejie邀請(qǐng)我去她家里玩。”

    “你上回不是才玩過么，怎么又要去？”

    謝瑛支支吾吾紅了臉：“上回，上回人太多，范jiejie說沒能和我好好說話，這回她只邀請(qǐng)了幾位親近朋友，還有范家哥哥的朋友，大家以詩會(huì)友，比較本事?！?/br>
    謝瑛若是沒說范公子還好，說到范公子沈蘭棠就想到上回在范家見到的徐明言，再一看謝瑛的表情，哪里還能不知道，這所謂的詩會(huì)，不過是給個(gè)名義讓適齡的單身男女見面。

    徐家上回派人前來說親，謝家并未拒絕，媒人說成的親事無數(shù)，自然知曉不立刻拒絕的婚事十有八九能成，這不徐明言就立刻采取措施，借朋友之口邀謝瑛出去了。

    想通這個(gè)關(guān)節(jié)，沈蘭棠下意識(shí)開口——

    “不準(zhǔn)去！”兩道聲音齊齊響起。

    第5章 退婚

    兩道聲音同時(shí)響起。

    謝瑛一驚：“阿母，嫂嫂？”

    周氏：“……”

    沈蘭棠神色無辜，幽幽道：“我是說我也想去，瑛瑛你為何不邀我一起去？”

    謝瑛支支吾吾：“范jiejie說只邀請(qǐng)幾位朋友，讓我別帶人去?！?/br>
    沈蘭棠看著謝瑛難以啟齒模樣，內(nèi)心連連搖頭，小姑娘啊，為了會(huì)情郎都開口說謊了，若是個(gè)如意郎君也就罷了，但是你那個(gè)情郎是個(gè)叻色啊，他在外面是外室和逛青樓都來的。

    “啊——”謝瑛身旁一丫鬟猛地叫了起來。

    幾道目光齊齊看向她。

    丫鬟顫抖著嘴唇，瞳孔滿是驚愕悚然，目光在空氣之中來回?cái)[動(dòng)。

    謝瑛：“念春你怎么了？”

    念春嗓音不穩(wěn)：“小姐，我方才——”

    她正要說話，周氏忽然起身，朝她呵斥道：“我讓你看好小姐，出門都戴上帷帽你怎么忘記了！”

    年春此刻大腦一片混亂，聞言連忙跪下：“是年春錯(cuò)了?！?/br>
    “阿母？”

    周氏素來待人溫和，鮮少呵斥下人，見她如此氣憤，謝瑛不由愕然。

    沈蘭棠也：這兩天大家怎么都奇奇怪怪的，六月?。?/br>
    謝夫人也起了身，她伸手在周氏手背拍了拍，安撫著說：“好了，這都是小事，莫?jiǎng)优?，念春去拿小姐的帷帽來?！?/br>
    “是。”念春連忙欠身告退。

    謝夫人這才收回手，她扭頭瞬間目光在謝瑛身旁另一個(gè)丫鬟身上掃了一眼。

    見“心聲”的事應(yīng)付了過去，周氏把重點(diǎn)重新放到謝瑛要出去的事上，她天生聰慧，沈蘭棠稍微一念她就猜出緣由，本范家紅娘名聲就大。

    幾番思緒在心頭飛快轉(zhuǎn)過，周氏看向謝瑛道：

    “瑛瑛，我并非是阻止你出去，只是我似乎中了暑熱，身子不適，勤彥和靈嘉也吃不下飯，他們平日素來聽你的話，你今日在家中照顧他們可好？”

    謝瑛連忙道：“好，我知道了，阿母你哪里不舒服??？”

    謝夫人看周氏三言兩語就化解了謝瑛的疑心，也放心了。

    飯后，周氏帶著謝瑛離開，沈蘭棠也告退了。謝母回到自己寢屋，腦中還不斷循環(huán)早飯間發(fā)生的事。這個(gè)心聲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是怎么心情激動(dòng)時(shí)才能為人聽到？

    但若是如此，怎么有人聽得見有人聽不見。昨日只有她和周氏兩人在，但今天謝瑛主仆，還有自己幾個(gè)仆人也在旁伺候，卻無一人異樣，唯有丫鬟念春聽見了。

    若是謝瑛聽不到是因?yàn)楫?dāng)事人自己聽不到，那念春又是怎么回事？

    謝夫人心中好幾個(gè)疑問，加上徐家的事，頭都脹痛了起來。

    “小姐，你頭疼么？”一旁貼身嬤嬤上前為她按揉腦袋。

    這位嬤嬤是自己出嫁帶過來的貼身丫鬟，嫁給了府上廚房管事的兒子，一直留在身邊，她在舒服的按揉中吁了口氣。

    “彩月，你方才早飯間聽到什么奇怪的聲音了么？”

    嬤嬤遲疑片刻，答道：“沒有?！?/br>
    你也沒有啊。

    謝夫人心中更加疑惑，怎么所有丫鬟中偏偏就念春一個(gè)聽到了？她有什么不一樣的么？

    謝夫人在這頭疑惑的同時(shí)，周氏回了院子，也將念春單獨(dú)叫到了房里。念春見到她后驀地跪了下去。

    周氏好笑道：“你跪什么？”

    難不成是今日真嚇到了她？

    念春瑟瑟發(fā)抖：“夫，夫人，我，我見鬼了…….”

    “什么鬼？”

    “我好像聽到了有個(gè)跟沈少夫人一樣的聲音，說些奇怪的話，她說的話我大多聽不懂，只聽到她說徐公子在外面，在外面……”

    “在外面什么？”

    念春一咬牙，重聲道：“徐公子在外面養(yǎng)外室，還，還去青樓！”

    她果真是聽到了！

    疑惑得到確認(rèn)，周氏坐在凳子上長吁了口氣，過了少許，才轉(zhuǎn)向念春。

    “你起來吧。”

    “......”

    “起來?！?/br>
    念春這才起身。

    “你既聽見了，我就不瞞你了?！?/br>
    “你方才聽到的不是什么鬼神之語，就是蘭棠的話——不過，那是她心里的聲音，并未宣之于口?！?/br>
    “什么？”念春驚訝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少夫人怎么會(huì)——難道，她是山上的狐貍精怪？”

    “咳咳，是不是狐貍精怪我們不知，只是少夫人既是我謝家婦，便與我謝家榮辱與共，此事不要聲張，若是哪日你再聽到，也不許再做今日模樣，更不準(zhǔn)告訴他人，否則我謝家留不了你這個(gè)不忠的奴仆！”

    “是是，念春知道了！”

    對(duì)一個(gè)丫鬟來說，精怪不精怪是天上的事，能不能留在謝府才是緊要的事。

    周氏敲打過她，面色一緩，又道：

    “你既聽到了少夫人心聲，就知道那徐家公子徒有其表，內(nèi)里不過是個(gè)流連煙花酒巷之徒，萬不能是小姐的良配，要是小姐還想見徐公子，你得想辦法阻止她，或者告訴我?！?/br>
    “念春明白了?！?/br>
    “好了，你下去吧，不要在小姐面前走漏風(fēng)聲?！?/br>
    “是?！?/br>
    屏退丫鬟后，周氏撫了撫心口，謝夫人雖還在調(diào)查，但她已下了拒絕這門親事的決心，那接下來要煩憂的就是如何拒絕徐家了。

    另一頭，謝夫人安排跟著徐明言的人也有了消息。

    謝府不少家丁都是衙門里因傷退下來的好手，一個(gè)個(gè)擅長隱藏行蹤調(diào)查案子，很快就將徐明言每日路線，日常吃食，去的巷子都查清楚了，連帶著巷里住的是什么人都一清二楚。

    報(bào)告呈到謝夫人手上后，謝夫人勃然大怒：

    “好一個(gè)徐明言！焉敢愚弄我謝氏！”

    原來這徐明言不止養(yǎng)了外室，竟是連孩子都搞出來了！如此貪圖酒色無恥虛偽之徒，竟差點(diǎn)成了謝家的女婿，若是這樁婚事成了，豈不是害了謝瑛一輩子！

    想到這，謝夫人一陣后怕，當(dāng)日便將事情告知給了謝父。

    子女親事素有家中主母cao辦，但不代表男主人就不聞不問，謝父看到老屬下的報(bào)告后也是震怒，想到險(xiǎn)將二弟之女推入火坑，他臉上怒氣就消不下去：

    “徐家豈敢欺我如此！”

    他左右看了兩眼，拿起掛在墻上的劍就要出門，謝夫人連忙拉住他：“你給我冷靜冷靜！”

    謝夫人已經(jīng)怒過一陣，見他發(fā)火反倒冷靜了下來。

    “我觀那徐明言外出都是鬼鬼祟祟，還拿得家里財(cái)物接濟(jì)外室，想來徐家也是不知，你和徐侍郎同朝為官，莫為了一鼠膽小輩傷了和氣。

    謝父冷哼一聲。

    謝夫人繼續(xù)道：“不論如何，這親事是不成了，我會(huì)向徐家回絕此事?！?/br>
    謝父：“如此才好，不過徐夫人素來疼愛幼子，恐怕知道了也會(huì)替他瞞著，你且快去退婚，我與徐侍郎既是同僚，他兒子行為有差，我這做同僚的也該提醒提醒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