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隔著火堆,宋迎春看見了鄒良,他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一旁,和嬉鬧的孩子、圍觀的人群融在一起,讓自己看起來平平無奇。宋迎春以為自己早就哭夠了,可現(xiàn)在滿臉的淚水又是怎么回事? 他很想走過去,告訴鄒良他沒有mama了,他媽才48歲就死了,死的時候瘦得皮包骨頭。他想告訴他自己這些天過得好難啊,太孤單了他總會忍不住想他。 宋迎春想抱住鄒良說很多很多話,委屈的、毫無頭緒的,邊哭邊說??伤桓遥荒苓h(yuǎn)遠(yuǎn)地看著鄒良,現(xiàn)在是,以后也是。 第49章 六月的泉靈溪生機(jī)盎然。溪邊的直柳樹枝干粗壯,綠葉瘋長,夜幕下它們線條粗獷,暗沉沉地矗成一排。浮萍在水面連成片,開出紫白的小花。月光輕柔地落下,勾勒出宋迎春消瘦的下頜線。 “別抽了?!彼斡捍蚱瞥聊?/br> 鄒良在碎石上按滅煙頭扔掉,五六個煙頭湊在一起,躺在溪灘上。 鄒良舔舔發(fā)苦的嘴唇,問道:“不走了吧?!?/br> “嗯?!彼斡狐c(diǎn)頭,“我總覺得我爸他.....精神不大好?!?/br> “有什么打算嗎?” “準(zhǔn)備跟我舅舅學(xué)裝潢?!?/br> 鄒良輕笑一聲,挺好的,縣城蓋了那么多商品樓,干裝潢生意肯定不錯。 “你什么時候走?”宋迎春問他。 “明天上午的車票?!逼鋵?shí)應(yīng)該今天下午走的,鄒良還是想再見見他,改簽了高鐵。 宋迎春不再答話,他們又陷入讓人心慌的沉默中。黑暗中傳來咕咕的鳥叫,泉靈溪在月光下靜靜流淌。 鄒良知道宋迎春要說什么,鄒良也知道他很難開口??伤褪窍脒@么耗下去,揣著心思耗到天亮都行。并不是有意刁難迎春,他只是喜歡這里,喜歡宋迎春就在身邊,就像那年那個沮喪的夏天里,他每天都希望宋迎春能來泉靈溪。 “大良?!彼斡号ゎ^看著他,很快又把眼睛錯開,不去直視。 他局促著,為難地抬起頭:“我們……” “還是不行對吧,我知道的?!编u良不忍看他這樣,笑著替他講完。 “那你……” “我會好好的,你不要擔(dān)心。” 宋迎春露出干澀的笑容,點(diǎn)點(diǎn)頭。 他們的感情連陽光都見不得,更何況生死的考驗(yàn)。鄒良偏執(zhí)的勇氣,宋迎春是沒有的,鄒良怎么敢去逼他,更舍不得怪他。 “對不起啊?!彼斡旱难壑泻?。 鄒良斂起笑,認(rèn)真地說道:“這話,以后你再也不要講?!?/br> “好?!彼斡亨嵵氐乇WC。 “回去嗎?!彼斡簡査?/br> “我想再呆一會,你先走吧。” 宋迎春起身,踩著碎石一步步走出溪灘。這次他沒回頭,身后卻像是長出一只眼睛,看著鄒良一個人坐在灘上,上頭是月亮,前面是溪水,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yuǎn)。 他怎么還不回去,他向來不喜歡村子的,泉靈溪有什么值得留戀?鄒良在想什么,他會不會再也不回來了?亂糟糟的心思讓他的腳步變得沉重。 上了村道,家就在前方。劉合歡的死讓他最近無端迷信鬼神之說,他又想起來生。真有來生,他想變成女孩子,跟鄒良在村里正大光明的戀愛,任誰見了都得說他們般配。又或者鄒良當(dāng)姑娘也可以,他皮膚白,肯定很漂亮。 合歡花香氣襲人,宋迎春從自己荒誕的念頭中清醒,一抬眼,他已經(jīng)回到自家的院中,站在合歡樹下。 晨曦照亮云層,光和云飄在山巒之間,山里草木氣濃郁,清脆的鳥從林中傳來。鄒良的鞋子被露水打濕,沾上野草砂石。劉合歡的墳在山腰上,他爬的很快,沒等太陽正式升起,鄒良便找到了那堆新鮮的黃土。 墳前立著塊青灰的石碑,劉合歡的名字刻得鋒利清晰,旁邊是“孝子宋迎春”。鄒良在墳前跪下,磕下三個長頭,他對著墓碑開口:“合歡娘,我昨晚想了一夜,我還是很喜歡你們家迎春。” “對不起啊,合歡娘?!?/br> —— 高鐵在軌道上疾馳,鄒良支起桌板打開電腦,給報考單位發(fā)說明函,面試他棄權(quán)了。泉靈村,江州縣,鄒良再沒了眷戀。從一開始,陳春梅給他設(shè)置的命運(yùn),就是刻苦讀書,從小地方走出去,混不下去也不能灰溜溜地回去,更何況鄒良混的不算差。 合上電腦,鄒良朝窗外看去。旁邊的位子上坐著一個帶孩子的女人,三四歲的小男孩很不安分,毛茸茸的腦袋在陽光下晃動,讓鄒良看不清外面的風(fēng)景,只能依稀瞥見金黃的稻田。 又是一年夏收。 小男孩鬧夠了,偎在女人懷里睡得香甜。連片的稻田漸漸消退,荒地、樓棟、煙囪連天的工廠在窗口一一閃過。高鐵減速,車廂里開始躁動,申市的站牌出現(xiàn)在窗外。 鄒良拖著行李箱回到家中,甩掉鞋子四下尋找,都是石曉月的高跟鞋。找不到拖鞋,他穿著襪子走客廳,癱坐在沙發(fā)上,夕陽把房子曬得悶熱,鄒良卻在沙發(fā)上生了根,再也不想動彈。 石曉月下班回來,拎著樓下攤上買的炸串,減肥這事真不大順利,剛堅持一周又管不住嘴了。她轉(zhuǎn)動鑰匙打開門,摸到開關(guān),啪的一聲按亮客廳。 她懶懶地踢掉鞋子,自顧自往餐桌邊走。她忽然覺得背后瘆得慌,一轉(zhuǎn)身,看見鄒良陰森森地坐在沙發(f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