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良?！彼穆曇舾蓾硢??！拔覌尣×恕！?/br>
    鄒良斂起笑容，小心地問：“嚴(yán)重嗎?！?/br>
    “是肝癌?！彼斡嚎蘖顺鰜?，“晚期?！?/br>
    第47章

    宋迎春連夜趕回去，直奔縣醫(yī)院。劉合歡躺在病床上，輸液架上掛著很大一袋藥水，見宋迎春來，她招手笑笑：“迎春?！?/br>
    “媽?！彼斡憾自诖策呂兆∷l(fā)黃的手，說不出話來。

    宋懷民站在一旁，整個人像是縮小了一圈：“我們出去說?！?/br>
    “不用，就這說，我什么不能聽?！眲⒑蠚g氣息虛弱，口吻卻很堅定。

    宋懷民緩緩開口：“你媽說肚子脹，在村口診所開了幾天藥，吃了不見好。我?guī)齺砜h醫(yī)院，一查......就不好了?！?/br>
    “怎么會突然這樣？媽不是一直好好的？”宋迎春倉皇地喊出來。

    “醫(yī)生說，肝這個器官特別得很，生了癌也不一定疼，很多人都這樣，發(fā)現(xiàn)的時候就晚了?！?/br>
    “換肝?。∥腋鷭寭Q！”宋迎春像是抓住一線生機，哀求地看著劉合歡。

    劉合歡摸摸他的手：“沒用了兒子，大羅神仙來了都沒用。”

    她看看宋懷民，又看看宋迎春：“我不想糟蹋錢，也不想受罪，你們多陪陪我，我能看見你們就行了?！?/br>
    入了夜，劉合歡在床上睡得安詳，宋迎春下樓在醫(yī)院里漫無目的地晃蕩。這些年，縣醫(yī)院翻新了門診，擴(kuò)建了很多新樓，但舊亭子保留下來，紫藤花枝干虬結(jié)，舒展開嫩綠的新葉。

    宋迎春坐在涼亭里，借著樓棟的光看那些生機勃勃的葉子。太突然了，他接受不了劉合歡就快死去這個事實，樹可以枯了又綠，人為什么一場病就得要了命。

    他知道劉合歡患過肝炎，可是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那都治好了，怎么會就查出癌癥？上次回來是什么時候？是春節(jié)。那會他給劉合歡買了件很貴的大衣，她一邊喜歡一邊心疼錢。

    宋迎春這才覺得，他陪伴劉合歡的時間太少了。他應(yīng)該做很多讓她高興的事情，應(yīng)該在縣城打工，?；丶铱纯?，應(yīng)該結(jié)婚，應(yīng)該生個孩子......

    宋迎春痛苦得無法往下去想，夜并不涼，可他像是掉進(jìn)了冰窟里，血rou都凍在了一起。

    “迎春。”

    “迎春。”

    宋迎春抬頭，是鄒良。

    “你怎么來了？”宋迎春問他。

    “票買完了，只有晚上的?！编u良解釋著，坐到他身邊。

    宋迎春毫無防備，抱著鄒良哭了起來。guntang的眼淚打濕鄒良的肩膀，不管不顧，不留體面。

    鄒良重重閉上眼，緊緊地把他抱住。良久，鄒良擦干凈宋迎春的眼淚，他想上去看看劉合歡，宋迎春沒讓他去。

    “你后面跟著春梅娘一起過來吧?！?/br>
    鄒良錯愕了幾秒，隨后點點頭。對啊，他一個人過來多奇怪，劉合歡不是他們家親戚，鄒良沒有合適的身份在深夜里單獨探望她。

    他苦澀地笑笑，讓宋迎春把劉合歡的病例和報告發(fā)過來。宋迎春上樓不久，鄒良收到很多張照片，他把消息打包轉(zhuǎn)發(fā)給孫子晨，他的高中同學(xué)，在讀醫(yī)學(xué)研究生。

    鄒良發(fā)消息過去：子晨，下午跟你說過的情況，麻煩幫我找人看看，還有沒有什么辦法。

    鄒良猜想醫(yī)院應(yīng)該是很忙的，孫子晨很久都沒有回消息，涼亭前方是一條還在修整的小路，沒有路燈，黑漆漆的。鄒良靠著柱子，沉沉地盯著那片黑暗。

    孫子晨終于了回了消息：我托別人導(dǎo)師看了。

    擴(kuò)散太嚴(yán)重沒辦法治，就算轉(zhuǎn)到大醫(yī)院也就能再拖個半年。

    很抱歉啊。讓她安心走吧。

    鄒良看完消息，陷入深深的絕望之中，他扶著石柱軟綿綿地站起來。夜霧漸起，前方泥淖般的夜色中像是藏著可怕的怪物，一點點向他靠近。

    次日，陳春梅起得很早，她提前去超市買好了東西，探望病人的禮不能是單數(shù)，村里人大多準(zhǔn)備兩樣。可陳春梅準(zhǔn)備了四樣，除了大家都買的牛奶和蘋果，她還精挑細(xì)選了兩包核桃粉。

    她騎著電瓶車帶上鄒良，去縣醫(yī)院看望劉合歡。一進(jìn)病房，幾個村里人已經(jīng)過來了，圍在病床旁邊寒暄。探望將死之人，對病人和來訪者都是一種負(fù)擔(dān)，只有劉合歡是笑著的，其他人強裝自然，氣氛僵硬凝重。

    東西放下，寬慰的話都不知道怎么講，最后在一聲聲“好好休息”中結(jié)束探望，宋迎春跟出去送人。到了電梯口，鄒良低頭跟陳春梅說些什么，沒有跟著大家離開。

    電梯門關(guān)上，鄒良走到宋迎春身邊問他：“要不，我們轉(zhuǎn)院吧?！?/br>
    宋迎春搖搖頭：“不用了?！?/br>
    鄒良還在堅持：“去多看幾個專家，有方案的，可以......可以延長時間?！?/br>
    “不用了?！彼斡浩届o的有些可怕。“她很疼，她舍不得錢，她巴不得自己早點死?！?/br>
    宋迎春的眼睛暗淡無光，他看著鄒良：“再努力，命也就是這樣。”

    宋迎春轉(zhuǎn)身走了?！岸！钡囊宦暎娞莶恢朗堑趲状雾懥?，鄒良發(fā)現(xiàn)自己還站在電梯口。門打開，走出一群匆忙的人，或是含笑，或是沉默。笨重的電梯門即將關(guān)上，鄒良按亮下行鍵，離開了醫(yī)院。

    泉靈村人都在討論劉合歡的病。

    好好的一個人，說死就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