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辜之人，能少牽連便少牽連，他又不是劊子手。

    自下令一日之內(nèi)將城池攻克之后，數(shù)十架拋石車一齊發(fā)動。

    伴隨驚天動地的聲響，城門頃刻間化為灰燼，周邊的建筑也所剩無幾。

    吐谷渾的將士們又不是傻子，看到大魏又搬出了這么多的大家伙之后，便趕忙讓人退居后方。

    雖不至于全身而退，但好歹也保存了大半的兵力?？墒沁@城門算是毀了，城門失守之后，大衛(wèi)的西北將士長驅(qū)直入，直接占領(lǐng)了他們的邊境。

    伏延望著不遠(yuǎn)處，內(nèi)心五味雜陳，他本以為還能再堅(jiān)持幾天，誰想到今兒便被破了城，王廷中人若是知道，還不知要如何給他定罪。

    一封封加急密信發(fā)往王廷，可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況且這會兒別說他們立馬就派兵了，就算把吐谷渾所有的將士們都派過來，也是無濟(jì)于事。

    人力如何能阻止拋石車那樣的大家伙？

    伏延已經(jīng)同底下的將士們站在同一條陣線了，都覺得沒有什么好守的了，再守下去，他們千百年的基業(yè)都會化為灰燼。

    他們吐谷渾自百年之前便占據(jù)了青海這一片的領(lǐng)土，世代耕耘這塊地方，一路走來極為不易。這么多年的心血，說是因?yàn)橐粓鰬?zhàn)爭被毀，他們這些人都將是千古罪人。

    哪怕如今都還沒有投降，可眾人抵抗時也是極力放水，根本不與大魏的將士有任何正面沖突，只要對方再進(jìn)一步，他們便后退。

    奇怪的是，大魏都士兵與他們也默契十足。

    他們退一城，大衛(wèi)的士兵便往前進(jìn)一步。對方似乎也不想將各個城摧毀，每每都只是轟了城門，并不殺燒搶掠，簡直不像是敵軍了。

    若是他們進(jìn)攻別國，能做到這個程度嗎？

    只怕是不能，誰不想趁著戰(zhàn)亂發(fā)點(diǎn)財呢，這本就是常事，又無傷大雅。像大魏這樣軍紀(jì)嚴(yán)明，才是異類。

    捫心自問，伏延是佩服的，佩服傅朝瑜都胸襟，也佩服大魏將士的自覺。

    伏延觀察了幾日，大概知道對面的意思。

    自己這一封封急件送回去，王廷卻始終不見回應(yīng)。不知那邊究竟是出了矛盾，還是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讓他們自生自滅了。無論哪一種，倘若繼續(xù)開戰(zhàn)的話，對他們而言都是死路一條。

    他手下的兵也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大汗不心疼，他豈能不心疼？王廷不換，她這個主帥缺不能不管。

    伏延召集幾個心腹：“往后退居哪一城，便立馬疏通城內(nèi)百姓，讓他們無論如何盡快往王廷趕，不許他們在原地逗留！”

    “在對王廷那邊放出消息，極力描述大魏西北軍的殘暴不仁，務(wù)必要讓他們心生畏懼?！?/br>
    戰(zhàn)事的后果絕不能由他一個人，或者由他們的士兵來承擔(dān)，這不公平。唯有各地流民都被逼到王廷，唯有他們知道事態(tài)嚴(yán)重，才能及早認(rèn)命，讓他們投降，歸屬大魏，吐谷渾才能在這場災(zāi)難之中全身而退。

    伏延在軍中一向說一不二，傅朝瑜能帶兵，是因?yàn)樗桓邫?quán)重，而伏延能帶兵，是因?yàn)樗谲娭杏薪^對的權(quán)威。

    因有伏延的囑咐，各地百姓被迫遷走。許多人壓根都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只見原先鎮(zhèn)守在前線的士兵忽然退了下來，不僅駐扎在他們那兒，甚至還將他們給趕走了。

    不少人一邊走一邊罵，直到后來他們聽說，大魏的西北軍已經(jīng)將他們原本住的地方給占了。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

    原來大魏這么厲害！

    原先還有人心疼自己的房子家禽，如今得知自己原是逃難的，也顧不得心疼，再到后來，路上同他們一樣逃難的人越來越多，等趕到王廷之后，大半的吐谷渾百姓都已聚集在此了。

    這大魏的士兵得有多厲害??？

    王廷畢竟占地有限，不可能都放他們出去。更有官員來勸讓他們原路返回，可是百姓們被伏延將軍等人嚇住了，以為大魏將士都是兇神惡煞之輩，回去了便是死，如何肯走？

    勸得多了，反而逼得群情激憤。

    “大魏仗著有神兵利器，都已經(jīng)要把咱們的城池夷為平地了，我們無家可歸，回去豈不就是送死？”

    “你們在這王廷里頭高枕無憂，何時管過老百姓的死活？”

    “開門，讓我們進(jìn)城，誰的命不是命？”

    這種人群聚集的時候，但凡有一個人跟著鬧，便能引得一群人效仿。

    短短一日時間，穆加大汗x便已經(jīng)派出了三波人前去鎮(zhèn)壓。

    這些人聚在城外，時不時便要鬧事，朝廷還不能不管，甚至還得給他們發(fā)糧食。倘若將這些人餓極了，還不知他們要做出什么窮兇極惡之事。

    他們糧食本就不夠，如今被這么一分，更加捉襟見肘了。先前還說要死守的冬日，如今看來竟是個笑話。穆加大汗已急得心都焦了，早知如此，他一定在第一時間便將那胡商一家人拱手奉上，不在乎什么國家顏面，只要平息了大魏的怒火就是了。何必要等到如今，城池相繼被破，士兵節(jié)節(jié)敗退，如今自己的王廷反而被自己人給圍了，看樣子還要造反。

    真是豈有此理！

    正頭疼著，前線又傳來消息，一日之間，他們再損失了一城。

    大魏進(jìn)攻的步子太快了，吐谷渾壓根都沒有還手的機(jī)會，只能步步后撤，如今都快要撤到王廷了。再過幾日，伏延那頭甚至都不能算是前線，因?yàn)檎麄€王廷也要跟著淪陷。

    真要是被大魏給全占了，吐谷渾都可能不復(fù)存在。

    穆加大汗連日辱罵伏延不爭氣，可是眼瞅著伏延都已經(jīng)快要退回來里，他也惶恐不安。大魏來勢洶洶，該不會要來王廷將他捉拿，砍頭以泄憤吧。穆加大汗摸了摸自己的項(xiàng)上人頭，立刻打了個寒戰(zhàn)。

    而與此同時，吐谷渾朝廷上下終于統(tǒng)一了口徑。

    先前嘴硬，是因?yàn)檫€不知道大魏的可怕。如今知道，可這后面的代價實(shí)在太大。

    眾人商議過后，整整齊齊地跪在穆加大汗面前，請求大汗投降認(rèn)輸。

    第156章 投降

    原先進(jìn)退維谷的是伏延, 眼下左右為難的則是穆加大汗。

    更讓他心梗的是，逼他投降的人里頭竟然還有自己的兩個兒子。生子如虎，還得提防著他是不是要犯上, 生子如鼠, 卻又讓人心煩。

    大臣們實(shí)在是撐不下去了，那些流民一茬又一茬地往王廷涌入。大汗是不用面對這些，直面流民的人是他們, 被流民指著鼻子罵的也是他們！

    誰愿意總被罵？

    誰都能看得出, 他們早已經(jīng)打不過大魏了，為了保全自身，也為了早點(diǎn)將那些流民們原路送回, 早日投降才是正理！

    群臣已經(jīng)想要立馬投降了，早點(diǎn)割地賠款，將大魏的人請回去才好。然而穆加大汗卻始終抹不開這個臉, 遲遲不開口。等他實(shí)在被臣子們逼得沒有辦法, 又想不出可以牽制流民的法子, 更不能親自上戰(zhàn)，左思右想，唯一的辦法就只有坐下言和了。

    穆加大汗飛速派了一隊(duì)使臣前去議和。

    他可以先退讓, 只盼著大魏不要得寸進(jìn)尺！

    使臣到了前線, 還是伏延元帥親自送過去的, 他沒能進(jìn)去對方的營帳, 只是隔了許久打量著大魏的軍士。

    確實(shí)如他料想的一般規(guī)矩嚴(yán)整。伏延不知道僅僅是大魏的西北軍如此，還是整個大魏的將士們都是如此。若能有十?dāng)?shù)萬這樣的軍隊(duì)，何愁國家不能強(qiáng)盛？哪怕沒有拋石車, 大魏的將來也是不可估量。

    幾個使臣進(jìn)去大魏軍營之后，也是如此忌憚。他們幾個當(dāng)初閱兵的時候也是跟著一道去的, 那會兒大魏的士兵便威儀不凡，如今瞧著風(fēng)姿更甚從前！

    怪不得他們吐谷渾的軍隊(duì)被打成了這樣，實(shí)在是跟人家沒比。

    經(jīng)過了層層排查之后，他們才終于見到了傅朝瑜。

    出乎意料的是，大魏的士兵除了正常的搜身，并沒有對他們態(tài)度惡劣，甚至連冷漠都算不上，有些人見到他們過來甚至還會微微一笑。

    笑得使臣心里發(fā)毛，私下交頭接耳起來：“今兒該不會是鴻門宴吧？”

    “鴻門宴那也是人家請了才算，咱們這分明是不請自來，壓根連擺宴的資格都沒有?！?/br>
    幾個使臣心驚膽戰(zhàn)地離開，崔狄手底下的幾個兵也正糾結(jié)著，他們明明態(tài)度夠好了，怎么瞧著方才那些人反而更害怕呢？

    自從來了吐谷渾之后，傅大人一反常態(tài)，對他們特別嚴(yán)厲，不許他們行為散漫，擅自行動，更不許他們趁著戰(zhàn)亂行兇?；搓柾鯉н^來的幾個士兵先前因?yàn)樯米运压瓮鹿葴啺傩斟X財，被傅大人罰了三十軍棍不說，連管著他們的小將也沒撈到好，被記下了個大過。

    別說立功了，回去要不要受罰都還不知道呢，真是遭了無妄之災(zāi)?；搓柾跆婺俏恍⑶罅饲?，可傅大人態(tài)度強(qiáng)硬，誰來說也不好使。

    這一手殺雞儆猴威懾力十足，眾人一時都乖覺了許多，比在大魏時還要安守本分，一時間倒沒有出什么岔子。唯有淮陽王的面上不好看，但人家王爺也沒說什么，更沒在這事兒上給傅大人找不痛快。

    眾人私下猜測，淮陽王肯定心里已經(jīng)記恨上傅大人了。從前這位王爺可是個暴脾氣，但凡誰人惹了他，必定當(dāng)場就還回去。這回在傅大人手里接二連三地落了下風(fēng)，可想而知他有多生氣，隱而不發(fā)不過是沒到時機(jī)罷了。

    不過這都與他們這些小人物無關(guān)了。

    須臾，幾個使臣忐忑不安地站在下首，雖不是頭一次見到這位傅大人，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了，從前他們或許還能平起平坐，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rou，他們只有跟傅朝瑜賠著笑臉說要議和的份兒。

    傅朝瑜似乎早就預(yù)料到他們會派人來議和，客氣地接待了一眾使臣。

    使臣們并未因?yàn)樗目蜌舛拇婊孟?，顫顫巍巍地將他們大汗的意思說了一遍。簡而言之，吐谷渾愿意割讓三座城池，每年給大魏納歲幣，結(jié)兩邦之好。言畢，使臣們再次重申，先前鬧事的那位胡商同他們王室并無關(guān)系，他為何會做此舉動不得而知，但肯定不是吐谷渾指使的，若是大魏尤顯不夠的話，他們可以酌情賠償。

    只有一點(diǎn)，希望大魏能夠盡快收兵。

    傅朝瑜靜靜聽完，等他們話音徹底落地之后，方才笑著問道：“諸位要說的可就只有這些？”

    只有？使臣們面面相覷，他們都已經(jīng)割讓三座城池了，難道誠意還不夠嗎？

    崔狄瞅了瞅傅朝瑜。如此誠意，在他看來是夠了，就是不知圣上跟傅朝瑜究竟是何想法？

    雖然如今軍中都說傅朝瑜對內(nèi)近乎嚴(yán)苛，對外心慈手軟，可崔狄總覺得，傅朝瑜所圖不小，只是一直沒說罷了。

    果然，下一刻傅朝瑜便道：“吐谷渾商賈在大魏鬧事，言語之間又牽扯吐谷渾王廷，可見此事與貴國始終脫不了關(guān)系。吐谷渾上下都對大魏心存怨恨，有如此鄰國，我朝圣上日日憂心邊境不穩(wěn)，唯恐貴國再遣人作亂。如今也就只有將吐谷渾收歸大魏境內(nèi)，方能解君王之憂?！?/br>
    使臣震驚到一句話說不住。

    大魏真是好大的野心，他們竟然想將吐谷渾徹底吞并！

    “這……怎能如此？”面皮薄的使臣都覺得替大魏害臊了，他們是有多厚的臉皮，才能光明正大地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的？

    傅朝瑜道：“大魏疆域廣闊，物產(chǎn)豐富，與諸邦國私交甚好。吐谷渾收歸大魏，對你對我都好，更能迅速平息戰(zhàn)事。今后大魏在此地設(shè)都護(hù)府，由都護(hù)管理軍政，朝廷會給你們的大汗封王，仍舊保留部分封地，王爵可世代相傳，永葆其富貴無虞。若不然，大魏的鐵騎半月之內(nèi)便能踏平王廷。”

    可是，從大汗變成王爺，這真是奇恥大辱。使臣面露難色：“這恐怕不妥，咱們的大汗如何能只是個王爵呢？”

    讓他們大汗繼續(xù)管著吐谷渾的國土也好啊。

    傅朝瑜淡淡一聲，說出來的話卻不容質(zhì)疑：“不然，諸位以為本官是在同你們商議？”

    下面的崔狄眼風(fēng)立馬跟著掃過來。

    使臣們后背一涼，是啊，他們壓根反駁的權(quán)利，人家都已經(jīng)快要打到王廷了。王廷一旦淪陷，那還不如讓大汗撈個王爺當(dāng)一當(dāng)呢，好歹性命抱住了。他們的命，自然也能保住。

    傅朝瑜見他們終于認(rèn)清形勢了，遂端起茶準(zhǔn)備送客，最后撂下一句：“方才的話是通知，諸位回去轉(zhuǎn)告大汗，三日之內(nèi)若無回信，后果自負(fù)。”

    使臣們再次被請出營帳。

    來是忐忑，去時絕望。大魏這要求他們是能夠接受，就是不知大汗會不會暴怒。為今之計，也就只能他們跟著多勸勸了。

    從大魏軍營里出來后，他們又見到了伏延將軍，并將大魏的要求和盤托出。

    伏延并不驚訝，早在傅朝瑜約束士兵的時候，他便已經(jīng)猜到了傅朝瑜的想法。若是此戰(zhàn)只為了泄憤，為了揚(yáng)國威，那大可不必如此，直接大肆挺進(jìn)就是了，x可傅朝瑜對每座城池都用心維護(hù)，興許人家早在一開始便將這些城池視作是大魏的領(lǐng)土了，別人的東西毀了便毀了，唯有自己家的東西，才會用著心疼。

    不僅如此，他還讓人打聽過，大魏又派了不少軍隊(duì)前來，傅朝瑜在前面打，打完了便有軍隊(duì)前來駐扎，根本不像是愿意將城池還給他們的樣子。

    商議一番之后，使臣突然想到到一件事：“不是說前線的地盤都被毀得差不多了，怎么如今瞧著反而沒怎么變？”

    嘖……看得還挺仔細(xì)。

    伏延立馬面露兇相：“要不是咱們退得快，這些地方早就被夷為平地了。你以為大魏是什么仁義之師不成？真若有良心的話，便不會將咱們徹底吞并了。若不趁早應(yīng)了他們的要求，咱們這些人通通都得死！”

    使臣們打了一個寒磣，被伏延連哄帶嚇，忙不跌就回去轉(zhuǎn)述給大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