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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后宅升職記 第30節(jié)

    里頭輕輕應了一聲,馬車簾子一掀,紫晶攙著肚腹隆起的楊氏出來了。

    楊氏扶著紫晶的手,慢慢踱步到茶寮棚下,女孩們見她來了,都起身站到了她后頭。

    片刻之后,一對男女從大船上下來,男子身穿竹青厚棉布斗篷,女子一手撐傘,一手扶著男子,外罩的那件淡紫斗篷,怎么也遮不住里頭金碧輝煌的桃紅褙子。

    眾人見了,心中均是一跳,楊氏忍不住上前兩步,待那女子露出臉龐,心里才松口氣,對著秦覽輕輕行了個禮:“老爺回來了?!?/br>
    多日不見,秦覽一張白乎乎的圓臉比從前倒清瘦一些,眼下的青灰遮也遮不住,顯見得是疲憊不堪。他隨口應一聲,用力拍了拍身上的雨珠子。

    秦芬分明瞧見,楊氏眉頭一皺,微微后退了些。

    若是從前,秦覽可不會當著妻子做這種事,尤其是這位妻子,如今正身懷六甲。

    青萍連忙取出帕子,殷勤地替秦覽擦拭,楊氏的眉頭又蹙得更深一些,幸而也就是片刻,青萍便收回帕子,深深福了下去:“妾見過太太?!?/br>
    楊氏不曾出聲,隨意揮揮手,視線卻往秦覽身后看去。

    章來和信兒都在面前,卻曾瞧見金姨娘與商姨娘,楊氏知道這二人大約還是由奴婢看管著,心道丈夫總算還顧念自己的意思,不曾輕放了兩人,心下這才松快些,輕輕道一句:“孩子們都很想念老爺呢?!?/br>
    秦芬隨著其他人行下禮去,口里卻只含糊不清念了一句,她與秦覽無甚感情,這時請安,只當是上小學時朗讀課文,糊弄了事。

    秦貞娘與秦珮一左一右聽得分明,都向她投一個充滿笑意的眼神。

    秦覽將秦恒和秦貞娘仔細看一眼,旁的人不過是浮皮潦草略過一眼,“嗯嗯”兩聲便算應過了,又掃一眼后頭,皺起眉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秦芬知道,秦覽不曾瞧見徐姨娘,是怕徐姨娘也被關(guān)起來了。

    若是從前,楊氏自然輕聲細語解釋兩句徐姨娘身子不適云云,然而此時,楊氏好似不明白秦覽的意思,轉(zhuǎn)頭便往馬車走去。

    早上徐姨娘打扮齊整了到上房門口,楊氏卻只淡淡一句,“不是說了不用請安了么?”竟是一個出門的字也不提。

    徐姨娘自然知道主母不欲帶自己出門,當即便咳嗽兩聲,自家道身子不適,不能出門,又侯在門邊,遠遠目送秦芬出了院門,這才轉(zhuǎn)身回去了。

    秦芬此時想起那場景,還是只覺得心酸。她知道,徐姨娘對秦覽是有幾分感情的,然而,男男女女的事情她不便插手,只好把此事放在一邊不提。

    忽地,秦芬胳膊肘子動了一動,側(cè)頭一瞧,秦珮面上神情異樣,臉兒都白了。

    秦芬回頭望去,卻見兩個身披素色斗篷的纖弱身影,由四個婆子牢牢架著,前頭那人個子矮些,自然是金姨娘,后頭那個高些的,便是商姨娘了。

    親眼瞧見姨娘好似囚犯一般被看守著,心里想必不是滋味,秦芬輕輕握住秦珮的手想要安慰兩句,誰知卻摸到一手的冷汗。

    沉默地上了馬車,又沉默地出發(fā),好半天了,秦珮才憋出一句:“五姐,我可不知道,往后該怎么辦了?!?/br>
    秦芬尚不曾明白這話的意思,秦珮又說得一句:“從前不曾親眼瞧見姨娘的模樣,自然是孝順太太,可是往后,我卻不知怎么辦了?!?/br>
    這孩子小小年紀,夾在嫡母和親娘之間,已愁得好似能滴出苦汁子了。

    秦芬張了張嘴,想要勸解兩句,卻又不知從何勸起,她自己瞧見徐姨娘獨個被扔下,心里也不是不怨懟楊氏的。

    “我們……只守一個禮字罷?!鼻胤乙矊嵲跊]心情去勸秦珮討好嫡母,干巴巴地擠出這一句便罷。

    一路無話。

    這一晚,秦覽本該歇在上房的,然而他在上房陪著妻女用了晚飯,便道要考較秦恒功課,又說要和秦斯商議事情,漱過飯后那口茶,就大步離去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當著女兒們,楊氏面上還持得住,只是紫晶端上燕窩羹的時候,略皺一皺眉:“這個聞著腥氣,以后免了?!?/br>
    秦芬聽了,默默垂下眼簾。

    這燕窩,原是大太太送給楊氏的,她抬一抬手,也賞了徐姨娘每天一盅,上房這里都免了,更不必說徐姨娘那里了。

    看來,往后的風雨,只怕更多了。

    出得門來,四個女孩子沒一個是松快的,互相看一看,各人都只覺得尷尬,于是匆匆告別,各自回院去。

    都是是同住一個院的,秦芬和秦珮還是攜手一起,秦淑和秦貞娘,卻隔著八丈遠。

    回了屋里,秦珮一句話不曾說,胡亂洗漱一番就睡了,秦芬洗漱好了,鉆進被窩,聽見桃香在小榻上發(fā)出細細的呼吸聲,久久不能入睡。

    如今,她也算是瞧出來了,秦覽和楊氏,就連表面的關(guān)系也難以維持了。他們大人的事情,她管不了,只是,她自己又該如何是好?

    幫著徐姨娘向秦覽爭寵?那也太爛俗了些。

    向楊氏拼命賣好?楊氏肯不肯領(lǐng)受另說,秦芬自己都彎不下這個腰去。她已是很乖順的了,還要怎么販賣尊嚴?

    秦芬煩惱地翻個身,不禁嘆口氣,她若是嫡女,可就什么煩惱都沒有了。

    對呀!嫡女!秦貞娘是個急公好義的小姑娘,她盡可和秦貞娘處好關(guān)系呀,到那時,哪怕是瞧在秦貞娘的份上,楊氏也不會太難為她的。

    聽說,姜家近來出了一位入閣的大人物,那人是姜文啟的叔祖父,這樣看來,秦貞娘的前程差不了,說不定自己以后還能狐假虎威什么的。

    想到這里,秦芬不禁樂滋滋的,嘿嘿傻笑兩聲。

    榻上的桃香忽地動了一下,含糊不清地問:“姑娘,可是渴了?”

    秦芬屏息不說話,桃香翻個身,又沉沉睡了過去。秦芬側(cè)耳細細分辨了半天,聽見桃香大約是睡熟了,這才輕輕躺了下來。

    第二日起床,桃香一見秦芬便怪叫起來:“姑娘昨兒沒睡好么?這么老大兩個黑眼圈兒!要不要去廚房要兩個雞蛋來敷一敷?”

    秦芬趕緊擺擺手:“罷了,妝粉上重一些就罷了,本來沒人知道,你去要兩個雞蛋,闔府都知道了。”

    桃香吐一吐舌頭,拿起梳子替秦芬梳頭。秦芬便問:“我平日里畫的那些畫,都收在哪里了?”

    桃香口中說話,手里也不停:“姑娘畫完了說好的,我擱在書房那個竹架子上了,姑娘畫完了說不好的,我卷了收在書柜里了。”她說著,對外頭點點頭:“蒲草jiejie回來啦?!?/br>
    秦芬從鏡中望去,蒲草穿了身簇新的衣裳,臉上笑盈盈的,回頭細細一瞧,原先那張瘦瘦的瓜子臉豐盈不少,臉頰也帶了紅暈,比初進府時,好似大了幾歲。

    蒲草見了秦芬,上下打量一番,肯定地點點頭:“姑娘長大了?!?/br>
    桃香不由得笑了:“蒲草jiejie昨兒還擔心呢,說給姑娘做了許多衣裳襪子,只怕尺寸放寬了,現(xiàn)下瞧見姑娘長高,可不擔心了吧?”

    秦芬也笑一笑,自己往書房尋了兩張畫,小心翼翼折好了,攏在袖中,帶著蒲草往上房去了。

    請過安,用過飯,楊氏也不曾像往常一樣留著女兒們說笑,囑咐兩句記得添衣,便命散了。

    秦芬退出時看了一眼,楊氏面上淡淡,眼里帶著些寒氣,這便知道,秦覽是不曾回來的。

    出了院子,秦淑走得飛快,很快就不見了人影,秦珮也是埋頭走路,不理旁人,秦芬望了望心神散漫的秦貞娘,捏一捏袖中的畫,上前兩步:“四姐,我的蘭花怎么也畫不好,你教教我?!?/br>
    秦貞娘應了一聲,回過頭來,秦芬這才瞧見,這小姑娘的眼下,竟也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奇了,她一個嫡女,又不會受什么冤枉氣,又還有那樣的好前程,可愁什么呢。

    第52章

    秦貞娘回頭看向秦芬, 見五妹面色從容,似是比平日還白凈些,心下不由得自愧,身為jiejie, 尚還不如做meimei的從容。

    湊近了看時, 才瞧見秦芬面上的妝粉,比平日里還厚一些。

    姐妹兩個都看懂了對方眼中的探究, 視線一對上, 各自轉(zhuǎn)開去。隔了片刻, 都輕輕笑出聲來。

    “五丫頭,原來昨晚上, 你也不曾睡好?!?/br>
    “這話,該我問四姐才是?!鼻胤衣牭们刎懩镎Z調(diào)略有些沉重, 有意逗她高興些,“我是卑微的庶出丫頭,有點子心事也不奇怪, 四姐是咱們二房金尊玉貴的嫡出大小姐, 怎么也揣著心事?”

    嫡庶尊卑這樣的字眼,從前只秦淑嘲諷人時說過, 秦珮不懂事時,也曾提過一兩次, 秦芬卻是從來不曾說過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秦貞娘猛地看向秦芬,卻見她眼中閃著戲謔的光,這便知道五妹是與自己玩笑。

    諸事煩擾, 這當口, 旁人對這些字眼只怕避之不及,五妹卻大喇喇地和自己逗起趣來, 若不是缺心眼,便是存心哄自己高興了。

    原來,這家中還有一個人,是與自己一樣,行事只是論跡論心,不講身份差別的。什么嫡庶,什么正室妾室,什么紛爭煩擾,都一邊去吧!秦貞娘忽地心懷舒暢,挽住秦芬的胳膊:“走,去我院里畫畫去!”

    姐妹二人說是畫畫,也不曾當真揮毫潑墨,命丫頭抬了長案放在廊下避風處,兩人隨意畫了幾筆蘭草,便把筆擱在桌上,頭并頭地說起話來。

    先說些天氣吃食,又說些衣衫首飾,繞來繞去仍是些閑話,秦芬知道自家四姐一肚子心事,只是她不說,秦芬也不好刨根問底,于是耐著性子,與秦貞娘慢慢敘得許久。

    秦貞娘忍了又忍,實在忍耐不得,嘆了口氣:“五妹,你可知道,昨兒晚上我為什么不曾睡好?”

    秦芬搖了搖頭,尚未說什么,春柳便急急上前一步:“姑娘!”

    秦貞娘直起身子,面容微微冷凝:“我知道你是個忠心的,今兒我和五姑娘說的話,你盡管報上去就是?!?/br>
    春柳一聽,冷汗都滲了出來。誠然,她是太太特地挑了給姑娘的,可是姑娘才是她的正經(jīng)主子,論情論理,她都該選姑娘。

    更何況,是個人都能看明白,服侍閣老的侄孫媳婦,和服侍尋常官眷,哪個才是青云路。

    春柳用力一捏手里的帕子:“姑娘,奴婢不敢!”

    秦貞娘這才回過頭來,一張鵝蛋俏臉,說不出的苦澀。

    耐心聽完秦貞娘的話,秦芬的一顆心,不由得更憂慮了。

    為了腹中那不知男女的胎兒,楊氏竟已魔怔到這種地步了!她越過秦覽,下重手處置兩名妾室出府,已是手段凌厲,如今,竟連親女兒,也被掛在了秤鉤子上。

    昨兒晚上,楊氏特意親臨秦貞娘的屋子,說些嫡庶有別的大道理,又囑咐秦貞娘立意上進,末了,諄諄教導幾句:“秦淑已做起了公婆衣,貞娘與姜家也算是定下了,也該表表心意的?!?/br>
    這樣刻意討好姜家,秦貞娘嫁過去了也不見得受尊重,更緊密的,只是姜秦兩家結(jié)下的這門姻親罷了。

    說到這里,秦貞娘的眼圈兒,一下子就紅了,嘴唇哆嗦半天,好容易說出一句整話來:“三姐給柯家裁衣裳、縫襪子,那是禮節(jié),我現(xiàn)如今就趕著做這些,成什么了?!”

    秦芬也想不到,一向端方的楊氏,竟能出得這樣的餿主意。

    不過,想想也是,中樞內(nèi)閣總共只六位大臣,那位姜閣老已是位極人臣,姜家這樣的好親,任誰都不敢輕忽。

    “其實……太太說的事,雖急切些,卻也不違反禮制的?!鼻胤抑澜貎杉业氖乱堰^了明路,楊氏的提議并不算太過分,只是有些上桿子罷了。

    秦貞娘把手里的帕子甩來甩去,仍是氣鼓鼓的:“前十三年,娘總教我克制、隱忍、守禮,怎么如今懷了六弟,事事都變樣了?”

    還不是重男輕女惹的禍,秦芬在心里默默說一句。

    “娘說了,這些針線,必得要做的,過些日子送禮去姜家,她要收了一并送去的?!鼻刎懩镎f著,用力哼一聲,“我才不做!”

    楊氏深更半夜貴步親臨,與女兒促膝長談,女兒卻不肯聽那一席良言,依著楊氏如今說一不二的性子,還不知要鬧出什么風波來。

    顯然秦貞娘也知道這一條,隔得半晌,又問一句:“五妹,你說我怎么辦才好?”

    秦芬沉吟半日,見秦貞娘目光殷切,終究心軟,替她出了個主意:“我看,你不如再問問父親的意思?!?/br>
    “問爹?他會管這種小事嗎?”

    “姜秦兩家既是姻親,也是同僚,父親文人風骨,只怕不愿在同僚面前失了尊嚴,四姐問問他的意思,自然更周全些。”

    秦芬半藏半露,不敢將夫婦二人意見不合的話說透了。

    秦貞娘果然不曾聽懂,但也深覺秦芬的話有理,用力一拍巴掌:“好!就是這樣!我現(xiàn)在就過去!”說罷,殷切地看向秦芬:“五妹,你陪我一道,可好?”

    秦芬忍不住額上滴汗,拒絕的話都到了嘴邊,卻又改口:“好?!?/br>
    秦貞娘也知道自家的要求太過分了,見秦芬略一遲疑就答應,自家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一邊拉著她往外書房走,一邊在口里絮叨:“待會你只要站在旁邊給我助陣,不必出聲,有什么話,我會自己對爹說的?!?/br>
    秦芬見她熱情洋溢,倒不好意思接話了。她答應陪著秦貞娘一道過去,一則是出于姐妹意氣,更重要的是,楊氏那位內(nèi)宅之主如今已失公允,她應該為自己多爭取一些其他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