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呢？”

    “跟叔一樣?。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田野聲音悶悶的，“我是個?低精力者，需要獨處時?間，上班和家庭生活都會消耗我。如果都選的話，我的人生就結(jié)束了。而二選一的話，選家庭我將成?為?家庭主婦，選上班我將成?為?不婚主義?……我選了上班?！?/br>
    程舟爸爸看看她?：“你是個?老師吧？”

    田野驀然抬頭：“你怎么知?道？”

    “能看出來?！背讨郯职终f，“也挺好的，學校會管你一輩子的。我和程舟媽就希望她?當老師，這一輩子過得，多?瀟灑啊?！?/br>
    田野有了一瞬的破防：“相信我，論瀟灑沒人比得過程舟?！?/br>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非得干調(diào)酒，對女孩來說又臟又累又危險，還?對身體不好?！背讨郯职诌B聲嘆息，“有時?候孩子決定了的事，做父母的真的沒辦法。想的是把最好的給她?，那她?就非不要，非得在渾泥坑里摸爬滾打?，你有什么辦法你說……”

    “就讓她?摸爬滾打?吧叔，每個?選項都按爸媽的意思?來，那是養(yǎng)成?游戲里的紙片人啊?！碧镆罢f，“而且現(xiàn)在工作也不如以前好做了，管你下沒下班一條微信消息就能讓你干活，老師這行也早就不是上上課就行的事兒?了。我現(xiàn)在就覺得所謂的‘正常人’，其實就是能把自我融進工作，或者能把自我融進家庭的人。做喜歡的工作，或者就喜歡做飯收納養(yǎng)孩子，那人就活得下去。程舟就屬于做了喜歡的工作的。像我這樣?又不愛工作，又不喜歡家庭生活，甚至還?不愛錢的人，我媽才是要愁死?！?/br>
    “那你這確實愁人。”程舟爸爸看看她?，“那你這幸好還?有個?工作牽絆著，要不然跟成?仙了似的，容易陷入虛無?。”

    他一邊站起身來一邊感嘆：“其實你也很有勇氣??？ǚ蚩ú皇钦f了嗎，無?論規(guī)則多?么離奇荒謬不合邏輯，大多?數(shù)人都會毫不猶豫地遵守。因為?遵守它?，事后才會付出代價；不遵守它?，立刻就會付出代價。”

    程舟爸爸就這樣?起身離去了，而田野手機一響，代價撲面而來。

    *

    “喂，媽。”

    “你告訴我你到底想干什么?！钡弥?田野和笑笑分手，田野mama的語氣?反倒很平靜了，“田野，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我自己的人生?！?/br>
    “你不是很喜歡笑笑嗎？難道你還?能找到比笑笑更好的嗎？”

    “找不到又怎么樣?呢？”田野說，“就算以后他什么都不讓我干，我下班回家總會看見他吧？我得跟他說話吧？你就希望我在外面上一天班，下班回家陪他吃飯、聊天、睡覺，醒了之后再去上班，一天天就這么過？”

    “你還?想怎么樣?？”mama完全困惑了，“這叫你陪他嗎？他難道沒有陪你嗎？”

    “我根本不需要他陪啊?！?/br>
    “你告訴我你到底想找個?什么樣?的？”

    “我想找個?不存在的?！?/br>
    “你怎么會這么‘不正?！?？”她?把“不正?！比齻€?字說得很重，說得痛徹心扉，“我前面有兩個?哥哥，你外公外婆從來就不重視我，你兩個?舅舅都是大學生，我只是個?中專學歷。當初懷你的時?候我就想著，我這輩子就只生一個?，我好好教育，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我什么都得給你最好的。我也不要你賺多?少錢，怎么回報我，我就要你每天幸?？鞓肪秃昧?。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呢？”

    “我也不知?道?！碧镆俺林鴱埬?，“可能有些東西是天生的吧，后天教育是改不了的。”

    mama那邊猛地吸了口?氣?，應該是眼淚已經(jīng)流下來了：“你為?什么要這樣?呢？我為?你想得非常好，我想著等你和笑笑訂婚了，我給你陪嫁一套房、一輛車、一套金首飾，再給你六萬六的嫁妝錢。你本來性格就軟，我怕你嫁過去之后受委屈，我想著給你多?準備一點，你腰桿能硬一點，生活壓力也能小一點……”

    “別擔心了，mama。”田野的眼淚不斷掉下來，卻一點哭腔也沒有，“我不結(jié)婚的話，就不用受這份委屈了?！?/br>
    “你可想好了，你不結(jié)婚房子車子我都不會給你的?！?/br>
    “捐了吧。”田野說，“我可以一輩子住學校宿舍的，至少比住家里舒服。”

    “我真不知?道我cao勞一輩子到底為?了什么！”mama終于忍不住叫了出來，“沒有這樣?的，田野，沒有人是這樣?過的！”

    “mama，你覺得世界上有多?少種人？”

    “我不管有多?少種人！我只想你正常，我想你過正常人的日子！”

    “四個?字母，十?六種組合，這世界上足足有十?六種人呢?！碧镆白约夯卮鸬?，“這十?六種人，都是正常人?！?/br>
    第86章 父親

    有人覺得用四個字母區(qū)分人類過于草率, 人類明明有上億種。有人卻覺得用四個字母區(qū)分人類太過復雜，人類只有正常和不正常兩種。

    當然?，田野明白, 程舟爸爸所說的“代價”不僅僅是mama的一通指責而已。

    他是跳出過規(guī)則的人，他知道不遵守規(guī)則將會面對怎么樣的千夫所指。程舟曾對抗過的那些大山般的成?見，田野終究也要對抗起來了?？蛇@又怎樣呢？日子總歸是為自己過的, 不是過給別人看的。

    11點多, 會議散場了，程舟一從場內(nèi)出來就奔向她：“怎么回事兒？小邢說你分手啦？”

    田野一上午連哭兩?場, 額頭以下?鼻梁以上都是紅的：“咋地?分手很稀奇嗎？”

    “你的話挺稀奇的啊, 我一直以為你是那種談一個就得結(jié)婚的。”

    “我也一直以為自己是, 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我不是?！碧镆坝诌┝税驯翘椋暗?，徹底成?不孝女了，白聽話這么多年?！?/br>
    “虧大發(fā)了?！背讨叟踹?，“剛剛抽了簽，12個人我第7個上場, 黃金順序啊——我都想問問我爸有沒有幫我暗箱cao作。”

    “都cao作了不能cao作點別的嗎，cao作個抽簽有什么意思?！碧镆安焕頃暮诌?，“吃啥??？”

    “你說唄，你不是哭了嗎？給你補補?！?/br>
    “少來——小邢有什么想吃的嗎？”

    邢者乖巧地?立在程舟身后：“我隨便?。”

    “看來還是得我來。”程舟說著?打開?軟件, 附近美食一搜, “我們?nèi)ラT口吃這個鴨rou卷餅吧, 虹都的鴨子做得很不錯的, 剛好卷餅吃得也快不耽誤比賽?！?/br>
    “那你爸呢？”

    “他還在里?面跟主辦方說話呢?！背讨坳庩柟謿? “也不知道他打哪認識的這么個卓小姐哦，不把那大美人的活兒辦妥了他哪吃得下?飯啊?！?/br>
    *

    倒也很少見姑娘在外頭這么說爹的。

    虹都的鴨子確實不錯, 田野吃到一半時程舟已經(jīng)去買了第二個回來，已經(jīng)吃完兩?個的邢者小小聲問程舟“我能不能再?吃一個”。

    程舟嚷嚷：“想吃吃啊，我還能餓著?你嗎？”

    然?后在邢者排隊買第三個鴨rou卷餅的時候，程舟爸正好拿著?個卷餅來到程舟她們這邊。

    可憐的老頭往臺階上一蹲，目視前方，裝作不認識她們一樣：“臭丫頭，知道你媽多擔心你嗎？她也沒說你什么啊，怎么就這么大氣性?呢？”

    程舟更不想讓人覺得自己認識他。

    沒得到回應，程舟爸爸繼續(xù)道：“我也不容易啊，沒幾天圣誕節(jié)了，正是我一年到頭最賺的時候。我這時候回國，我們家損失慘重啊，你要知道這可都是為了你……”

    “誰讓你回國了啊。”程舟一點不避諱田野，“你不好好在外頭賺錢回來干嘛，損失慘重也別算在我頭上，你就不能等圣誕節(jié)過完再?回來？”

    “圣誕節(jié)過完我上哪找你去？”程舟爸爸說，“我就估摸著?你肯定打比賽去了，今年下?半年國內(nèi)也沒幾場比賽，新人杯區(qū)域賽的視頻一出來我就去找了，果然?你就在里?頭，還拿到名次了。那我就知道了啊，到全國賽賽場肯定能找著?你?！?/br>
    “喲，那你來這兒是為你閨女了？”

    “那你說的。”

    “那你那卓小姐怎么回事兒？”

    “什么我那卓小姐？有這么說自己爸爸的嗎？”程舟爸爸正色道，“我辛苦掙錢還不都為了這個家？我告訴你你別跟你媽瞎說啊?！?/br>
    “那我要是能進亞洲賽，你得給我錢去印尼?！?/br>
    程舟爸爸樂了：“喲，你不挺橫的嗎？不連手機號都換了不要我的錢嗎？怎么著?，去印尼的盤纏都沒湊上??？”

    這囂張的語氣聽得程舟心煩，但要錢的時候也不得不低頭：“去比賽的話肯定是夠了啊，但我把我朋友都拐去了，我不得帶人在那多玩幾天？”

    程舟爸爸大手一揮：“你早說嘛，老爸給錢！你這朋友真?不錯，還陪你去印尼……哎，那你那新男朋友也去嗎？”

    程舟絲毫不遮掩，甚至也不關(guān)?心爸爸怎么知道那是她男朋友的：“他當然?去啊，就這次差點沒帶他，他還跟我著?急呢?！?/br>
    “行。還不錯。”程舟爸爸品味著?，到底還是忍不住可惜道，“但為什么是瞎的呢？”

    程舟說：“因為我不會治啊?！?/br>
    *

    好像是很有道理。

    爸爸一邊啃卷餅一邊提醒：“但我實話實說，你去印尼那事兒啊，未必能成?行?！?/br>
    “算命我另有他選，你就給錢就行了?！?/br>
    “你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真?以為你的對手都是新人呢？他們背后都有師父指點的，能進全國賽的你稍一打聽就知道背景不簡單，像去年得冠軍的那個家庭調(diào)酒師，那就屬于天才了?！?/br>
    程舟無所?謂地?嚼嚼嚼：“那要這么說我單槍匹馬殺進全國賽，也挺牛的了？”

    “那肯定的。”程舟爸爸吹捧著?，“來閨女，你跟我說說這次你是怎么個思路？”

    “我不跟你說，你也要拿ddl伏特加做雞尾酒的，萬一你抄襲我怎么辦？”

    “抄襲你？你爸就這點出息?。俊背讨郯职执叽?，“趕緊的，反正一會兒你就上臺比賽了，你當我看不見呢？”

    程舟這才把吃完的塑料袋一卷：“用ddl伏特加做黑胡椒奶酪酒，糖漿用蜜瓜風味的，裝飾用生火腿?！?/br>
    到這兒旁聽的田野以為這位大牛爸爸該給點建議了。

    但程舟爸爸大拇指一豎：“厲害啊姑娘，你也是有天賦的，這風味搭配水平，絕對夠拿獎的！”

    田野合理懷疑，這爹其實只是程舟的無腦吹罷了。

    *

    程舟翻了個白眼，心里?顯然?也有數(shù)：“你有事兒沒有?。磕阋笇Р涣四憔蛣e問，啰里?吧嗦一堆沒一句有用的?！?/br>
    “說實話我覺得思路完全沒有問題?！背讨郯职终f，“就是我看你之前的調(diào)酒視頻，你搖壺時習慣從身前往外發(fā)力……”

    程舟眉頭緊皺，甚至忘了避嫌地?看向?爸爸：“我這是標準動作啊?！?/br>
    “你別往我這看啊——我意思就是說，沒必要所?有動作都按一套標準來。標準只是大多數(shù)情況下?這么做是對的，你要想做一個成?熟的調(diào)酒師，每個動作都得帶著?思考去做，不能沒頭沒腦地?去遵守標準。你看你這次搖的是黑胡椒、奶酪酒和?蜜瓜糖漿對吧？真?要是想把顆粒和?糖漿完全搖勻，出水口這邊能搖到是非常重要的，但出水口是對著?自己的啊，所?以說……”

    程舟爸爸說著?比劃了個動作：“先打出去，然?后往回抽。你跟平時反過來搖，效果更好。”

    程舟瞇著?個眼睛：“你這靠譜嗎？不會扣我動作分吧？”

    “不會不會不會。”程舟爸爸飛快地?擺著?手，好像她在說什么非?？尚Φ脑挘皳u壺方式本來就不止一種，像我還習慣搖之前先晃兩?下?，調(diào)整冰塊的排列順序。不過這個我一時半會兒教不了你，你就注意反過來搖就行了。我跟你說，你這個風味搭配再?加上一點技巧，打一個新人杯足足夠的——加油，輕裝上陣絕對沒問題！”

    程舟咂摸咂摸味兒：“不行，好不爽啊，這顯得我要是進前三了成?了你的功勞一樣?！?/br>
    “哎，哪能啊，主要還是你有天分?！背讨郯职掷^續(xù)吹著?彩虹屁，“你可是thomas程的女兒，哪還需要別人教??！”

    程舟聽著?這話渾身一個激靈，她再?次看向?爸爸：“你找到我的區(qū)域賽比賽視頻后，是不是還去論壇里?留言了？”

    *

    是的，當初程舟在論壇里?看到那句說她爸是“thomas程”的評論，一個不爽甚至打給小橘問是不是小橘搞的鬼，現(xiàn)?在看來還真?不是。

    她一直以為那句話是對她的陰陽，但她萬萬沒想到那條評論的背后其實是個沾沾自喜、驕傲至極的老父親。

    他的意思是——那可是我女兒，哪需要別人來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