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夸獎“好會安慰人”之后，田野又開始緊張縮起：“不不不不，沒有的事，我?這不是安慰你，只?是闡述了?一些事實……而且說實在?的，我?們在?讀研期間確實遇上?不少學(xué)歷高卻不干人事的。”

    她說著看向程舟那邊：“比如外面?那兩位學(xué)長?學(xué)姐，他們可都是博士。”

    *

    眼?瞅著程舟越說越繁瑣，而且明顯是帶著找事的心態(tài)來的，對面?終于也忍不住了?。

    師姐試圖反擊：“那你呢，你也老?大不小了?，心思還沒定下來嗎？”

    “師姐不也30歲才玩夠了?才定嗎？不過我?們老?程家的基因呢，就是天生童顏不顯老?，估計我?30歲還未必玩夠呢。”

    “不好意思，我?家家教很嚴(yán)，對待感情一向是認(rèn)真的，沒那么愛玩?！?/br>
    “那我?就明白你是怎么看上?我?師兄的了?。我?師姐啊就是太愛學(xué)習(xí)了?，說好聽的是單純又真誠，說難聽點吧……嘖，也挺愁人的。”

    “你……”

    眼?看自?己老?婆要破防，師兄趕緊攔了?一把：“沒事，別?被這種人帶過去了?。”

    然后又看向程舟：“你也別?裝了?，沒意思，我?們不是會這樣說話的人，沒法接你的招。我?就直說了?，我?們的婚禮不歡迎你。所以不要牟足了?勁在?這蓄勢待發(fā)的，你去找那些和你一個檔次的人發(fā)瘋，不要找我?們。”

    “哇哦，檔次?！背讨壅f著兩臂一抱，慢悠悠道，“師兄貴人多忘事，都快忘了?自?己當(dāng)舔狗的時候了?？現(xiàn)在?開始跟我?聊檔次？”

    “那都過去了??！睅熜挚粗€算淡定，“但是程舟，你做的那些事，是永遠(yuǎn)不會過去的。所有人都知道你當(dāng)年是怎么拿到的讀研名額，也知道你是怎樣一個愛把水?dāng)嚋喌娜?。這個社會打人是犯法的，但被你傷害過的人永遠(yuǎn)不會忘記。我?不關(guān)心你現(xiàn)在?在?哪發(fā)財，但我?知道你不進(jìn)學(xué)術(shù)圈不是不想進(jìn)，而是你名聲太差，進(jìn)不了??！?/br>
    他說：“反正你家有的是錢，你大可以繼續(xù)發(fā)那些看似開心的朋友圈，好像你不工作也可以活得?很好。但是冷暖自?知，是真好還是假好，你自?己心里清楚——好了?，你就繼續(xù)在?半山腰閑逛吧，我?們要上?山了??！?/br>
    “師兄師姐高升啊。”程舟聳聳肩，“既然婚禮我?去不了?，那就只?能在?此祝師兄師姐家中多子多福、六畜興旺了?。”

    因為擔(dān)心真的會被打，她立刻就轉(zhuǎn)身往回走去，嘴上?還不忘綴了?一句：“婚前好好減肥啊師兄，不然到那天女?方家私下都會說你是死肥仔的——我?們鐘市人啊，嘴巴可碎得?很呢！”

    第23章 往事

    在讀研期間特別有意思的一個?現(xiàn)象是, 好多人都以為?程舟是“身敗名裂”后沒人愿意和她玩，才一直貼著田野；而田野是不會拒絕，心腸軟, 才一直甩不掉程舟這個?橡皮糖。

    這使得田野感受到的眼神一直是同情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

    甚至有人直接跟田野說過, 如果和程舟在一起不舒服, 就好好地說?出來，要求她注意距離, 這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田野則會非常認(rèn)真地告訴對方：“沒有啊, 我?沒有不舒服, 我?覺得跟她一塊兒?玩挺好的?！?/br>
    然后就會收獲悲憫又嫌棄的眼神。

    有時田野細(xì)看朋友圈里和程舟一起的那些照片，確實?是她皮笑rou不笑，程舟則對她又撲又抱，也難怪大家會覺得她是被?裹挾的那個?。

    但是難道他們不理解那種，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能靠近過來的快樂嗎？

    有很長一段時間, 田野試圖向人們證明自?己真的很喜歡和程舟一起玩，可后來她發(fā)?現(xiàn)這根本就沒有意義，人們只相信他們愿意相信的。

    就像關(guān)?于程舟的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她就算長了八張嘴, 也沒法解釋清楚。好在她本人想得開——她吵架的目的向來不是解決問題, 也不是想分辯什么?, 她就只是想把對方氣到而?已。

    可以說?是, 只要對方心情不好了, 那她心里就敞亮了，也不會再去想這些不開心的事了。

    這樣的程舟在田野心里是明媚的, 在別人看來卻是惡毒又低劣的。

    這就導(dǎo)致了一個?神奇的結(jié)果，就是每次吵完架程舟都是快樂的，她覺得自?己吵贏了，是常勝將軍。但實?際上，她帶來的傷害頂多是毀掉別人的好心情，毀掉別人的愉快旅程，再大一點——頂多是把對方氣出結(jié)節(jié)。

    可對方卻會在事后反反復(fù)復(fù)想著這些不愉快的事，然后懷著更大的惡意，將她故意為?了氣人說?的那些話奔走相告，致力于在圈子內(nèi)把她打造成一個?完全的惡女形象。

    那些看起來道貌岸然的“名門正派”，是實?打?qū)?地想要毀掉“妖女”的人生的。

    *

    見?程舟離開那對“狗男女”回到車邊來，田野腦袋伸出窗口夸贊道：“辛苦了，沒落下風(fēng)。”

    程舟看起來則是一臉神清氣爽：“笑死了，還想跟我?裝正人君子，我?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人模狗樣！”

    “是是是，”不能予以火力支持的田野，積極地給予著精神支持，“我?們程舟到底還是有文化的，多子多福、六畜興旺，該說?不說?你?是真損啊?！?/br>
    “那當(dāng)然——行了別縮著了趕緊下來吧，他們不敢靠近我?們的?！背讨勐?起來很驕傲，“還有小邢也是，快下來給他們看看，你?比那頭二師兄可帥多了?！?/br>
    邢者本就是解了安全帶要下車的，但因為?程舟這句話，他忽然很擔(dān)心那兩個?人會看出自?己是視障，于是下車后盡可能裝作看得見?的樣子，循著程舟還唧唧歪歪的聲音來到后備箱處搬東西。

    是的，程舟算是腎上腺素飆起來了，小嘴一刻不帶停的：“我?真的笑死，一個?追求我?被?拒絕就開始瘋狂背刺我?，一個?前兩天還在朋友圈罵我?‘病媛’，今天當(dāng)面見?著了就在那‘師妹啊，你?也來爬山啊’——服了，看到我?就一臉見?了鬼的樣子，還真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上門呢！”

    田野一邊把背包背起，一邊慫道：“你?也小點聲，人還沒走呢?！?/br>
    “讓他們聽?到才好，省得他們裝久了自?己都信了?！背讨垡脖称鹆俗?己的那一份，“有時候我?是真好奇，他們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也知道我?知道他們是什么?人，那到底是在裝給誰看呢？誰在看他們表演呢？”

    “嗯……可能覺得舉頭三?尺有神明吧?！敝灰獢橙瞬辉谘矍埃镆罢f?話還是很提氣兒?的。

    程舟立刻抬手：“哦吼，這句好，希望下次吵架能用上?！?/br>
    田野默契地跟她擊了個?掌：“我?的榮幸?！?/br>
    然后她們才顧得上邢者。

    雖然之前在小超市已經(jīng)簡單地拉著他移動過，但那畢竟是小范圍內(nèi)，如果爬山的路上一直那樣拽著他的衣服向前走，那還真有些別扭，而?且感覺好像也不太禮貌。

    有那么?一瞬間程舟想過是不是可以牽著他的手或者挽著他的手臂，但是從邏輯上來說?，一定有更合適的辦法——總不可能任何想要幫助視障者的人都得去和他們進(jìn)行這種“親密”的接觸才行。

    果然，當(dāng)邢者感受到她倆終于得空時，立刻便抬手詢問道：“那個?……走路的時候，可以讓我?搭一下肩膀嗎？”

    程舟和田野同時做了個?“哦——”的口型，然后田野下巴一偏，讓程舟“上”。

    程舟也自?然地拉過他的抬起的左手，從背后方向放上自?己的右肩：“這樣就可以了嗎？”

    邢者感受著手心里的肩膀，拉著露營車的右手又緊了緊：“嗯……可以走了?！?/br>
    *

    確實?這應(yīng)該是最舒服的引路姿勢了——既不拉扯衣服，又不過分親近，還能通過引路人的身高變化得知前方有沒有臺階。

    但是如果引路人是喜歡的女生的話，那感受就又不一樣了。

    邢者總怕一直壓著程舟的肩膀會累著她，于是試圖拿著點勁兒?，將手虛虛地放在那里?？墒址诺迷捷p，手心和指尖的感受就越明顯。

    雖然之前推拿時就知道程舟的背很薄，肩膀很柔軟，但這樣整個?手掌覆上去的話，指尖觸到的卻是高高的鎖骨。

    那是邢者不曾觸碰到的地方，讓他忍不住想要加點力道，更加仔細(xì)地去感受、去揉捏……

    當(dāng)然他忍住了，為?此他強迫自?己去聽?四面八方的聲音。

    那一男一女還逗留在車位附近，似乎決定等他們走遠(yuǎn)了再啟程，盡量不再打照面。

    不過也未必，因為?邢者能聽?見?女的說?：“我?真的不想爬了，一點心情都沒有了?！?/br>
    男的說?：“你?說?什么?鬼話，我?們正常來露營的，她說?兩句你?就要走？萬一婚禮那天她真來了呢，你?還能不結(jié)了嗎？”

    “那我?的心情難道就不重要嗎？我?都跟你?說?了鐘市這邊都是五金，你?非說?你?家那邊是三?金，誰管你?家那邊什么?規(guī)矩了？關(guān)?鍵是你?這樣我?會被?笑話的??！”

    “真無語，你?知不知道她就想看我?們這個?樣子？她要是知道你?因為?這事兒?跟我?鬧，她肯定開心死了；等她到了山頂發(fā)?現(xiàn)我?們沒上去，還不知道要發(fā)?什么?朋友圈來惡心人呢……”

    后面的邢者也聽?不見?了，因為?他們仨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于是注意力也就只能回到身邊來。

    程舟還在嚷嚷著：“他倆居然是真要結(jié)婚了，真的，這世上沒人比我?更開心了，兩個?奇葩內(nèi)部消化，誰也別霍霍別人?！?/br>
    田野覺得好笑：“所?以你?師兄后面要是沒那句話，你?還真打算去上份子??？”

    “他敢請我?就敢去啊?！背讨酆孟裼滞俗?己現(xiàn)在是個?窮光蛋，“花點錢看猴戲嘛，我?估計婚禮現(xiàn)場見?了我?，他老婆能嚇得當(dāng)場哭出來?！?/br>
    “真可怕。”田野說?著，語氣里卻帶笑，“小邢別誤會啊——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整件事情里，其實?程舟才是受欺負(fù)的那個?。”

    *

    于是田野從一個?完全旁觀者的視角，盡可能不帶立場地，講述了事情的全貌。

    “最開始出現(xiàn)矛盾是研一的時候吧。那個?師姐是鐘市人，家里挺富裕的，平時有點端著，就被?認(rèn)為?是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當(dāng)時程舟因為?穿衣風(fēng)格的緣故，在院里名聲不太好，就有人故意在師姐面前說?‘到底是你?們鐘市人，真是時髦啊’這種話，其實?是為?了膈應(yīng)她?！?/br>
    “然后師姐氣不過，就回了句‘我?們鐘市的小姑娘家教是很嚴(yán)的，不可以穿得很暴露，程舟可能是新鐘市人吧’?！?/br>
    “當(dāng)時我?是在場的，她說?完才意識到我?是程舟的室友，于是立刻又找補了幾句。”田野說?，“我?這個?人是沒有任何家鄉(xiāng)榮譽感的，所?以我?覺得這話還好，不痛不癢的，就沒當(dāng)回事。但是后來有好事者把這話傳到程舟耳朵里去了?！?/br>
    程舟補充道：“是她自?己的室友干的。”

    “對，然后程舟就正面剛過去了……當(dāng)時你?怎么?說?的來著？”

    程舟原話復(fù)誦道：“我?們鐘市小姑娘大體是溫文爾雅了點，但不是三?從四德的傻逼?！?/br>
    邢者覺得有些迷惑：“這種程度的矛盾的話，感覺不至于吵成剛才那樣啊。”

    “但問題就在于，這個?師姐從那之后就有點疑神疑鬼的，她總覺得程舟會再找機會給她下小絆子?！爆F(xiàn)在提起這些事田野也挺心累的，“剛剛也說?了嘛，這個?師姐本身人緣就不好，所?以他們師門聚餐其實?都不想帶她。后來有天下午做完實?驗，項目組里的幾個?人約好一起去吃飯，唯獨沒人主動去通知師姐?！?/br>
    “啊啊啊對，想起這事我?就來氣！”程舟死去的記憶復(fù)蘇回來，“我?當(dāng)時完全是好心，我?想著項目組聚餐唯獨不帶她也太詭異了，所?以特意去問了聲‘我?們要去鐘記小館聚餐，師姐有空一起嗎’，結(jié)果她直接就哭了！”

    邢者眉頭緊皺：“她哭什么?呢？”

    程舟顯然也覺得離譜：“她說?我?們都約好了才去叫她，根本就是不尊重她！”

    “不過她的感知其實?沒有錯，項目組確實?是不想帶她一起，才會輪到和她有過過節(jié)的程舟去問的?！碧镆霸u判時公正得如同包公，“但難辦的是，因為?這多余一問，導(dǎo)致學(xué)姐認(rèn)為?是程舟在帶著所?有人一塊兒?排擠她?！?/br>
    “這個?事兒?就非常蹊蹺，因為?排擠情況是確實?存在的，當(dāng)師姐認(rèn)定這個?頭目是程舟之后，她就怎么?都擇不出來了?！?/br>
    第24章 造謠

    上山的路很長?, 足夠田野敘述她眼中的，程舟“悲慘”的求學(xué)生涯。

    “當(dāng)師姐祥林嫂一樣去向各種人講述自己的遭遇時，聽的人大多都是會信的。反正在我的印象里, 從?我大一認(rèn)識程舟開始，她的名聲就很差了，就這樣一直差到了研究生畢業(yè)?！?/br>
    因為?明知程舟心大不?當(dāng)回事兒, 田野說得很直接：“我記得最初大一的時候, 是因為?一個包包——當(dāng)時專業(yè)里很多同學(xué)一個月的生活費才一千呢，我好一點的生活費也就一千五, 她背了個三千塊的包包來學(xué)校, 一個包是人家2-3個月生活費?！?/br>
    “好家?伙, 那個事我也很服！”程舟立刻截過話頭，“那個包是我爸買給我媽的，我媽背到不?喜歡了才扔給我，我都不?知道一個破包要三千塊……我覺得最詭異的就是居然有人能看出那包很貴，還偷偷摸摸地去查價格，真是拿我當(dāng)女明星了連我的私人物品都要研究！”

    “我不?懂啊, 我也沒?理?解?！碧镆爸焕^續(xù)跟邢者說著，“那時候我看她因為?這?種事被人議論，肯定就提醒她讓她低調(diào)點嘛。她呢，一開始覺得我說話莫名其妙, 后來我費了老大勁給她掰扯明白了, 她才決定把那包扔家?里。”

    “但是從?這?時起我發(fā)現(xiàn)?不?對, 因為?就算沒?了那個包包, 不?喜歡她的人還是能找到各種理?由說她的不?好。我就意識到其實?包不?是問題, 穿衣打扮也不?是問題，與其為?了一句‘人言可畏’做出各種改變, 還不?如就隨心所欲地來?！?/br>
    程舟的眼睛瞇成?一條線：“真的假的，你是這?么想的嗎？我怎么覺得你平時不?是這?樣的呢？”

    “我說的是對你，與其360度地提醒你注意言行，還不?如就讓你愛咋咋地，反正不?管你變成?什?么樣他們都一樣討厭你?！碧镆罢f著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你居然還往我身上引申，拜托，我哪有那個膽子啊?！?/br>
    *

    所以有時田野會以“程舟守護(hù)者”的身份自居，她覺得自己這?幾年有起到“把程舟受到的傷害降到最小”的作用。

    比如，如果程舟遇到的是一個很看不?慣她的室友，或者說她的室友是個以“為?她好”為?由不?斷去規(guī)勸她的人，那她一定沒?法?這?么堅定地堅持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