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解地抬起頭。

    剛才還柔聲細(xì)語的女子，語氣又冷了下來。

    “一人換一人。我答應(yīng)拔除她的魔蠱，條件是，你。”

    阿光心里一驚，本能避開她的目光。

    只聽她又慢悠悠地道：“你可以考慮?？紤]一時，我晚救一時；考慮一日，我……”

    “我答應(yīng)你！”

    和斬釘截鐵的語氣相反，是蒼白的面孔上，雙眼微閉。顫抖的睫毛，攥緊的手指，不住吞咽的喉結(jié)，讓他的脆弱一覽無余。

    顧影的眼神，就更冷了。

    顧影每晚都要來找阿光，討一份“代價”。

    “反正我留你，不過是派遣寂寞。早一時晚一時，對我來說并沒什么。可是，若因你拒絕，讓我敗了興，我配藥時便沒了興致。或許配錯了，或許配多了。誰知道呢？”

    阿光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如站在懸崖邊，往前半步就是粉身碎骨。無論他考慮了多少，他最后終會點(diǎn)頭。

    顧影極愛看他這樣陷入糾結(jié)，卻又最終放棄掙扎的模樣。

    因?yàn)樗粫苯诱f喜歡。

    她也不敢。

    在他面前，她似乎永遠(yuǎn)是那個凡人出身的朽木之才，只配身穿短褐，在他每天經(jīng)過的山路上掃雪、掃落葉。

    即便他現(xiàn)今被逼到這個地步，身上仍然有種潔凈的靈光，洗去她碰觸過的痕跡，組絕了那齷齪的感情，讓他顯得那么高貴，遙遠(yuǎn)。

    顧影知道自己得不到他。

    但她也不愿再失去了。

    她現(xiàn)在有修為，也拿捏住了她的危難，才能以“代價”的名義，去交換暫時的相處。

    接下來要如何，她沒想好。

    所有的欺騙和拖延，終有揭開真相的一天。

    “顧影，你騙我！你說你會治好她！”

    盡管這是在夢境里重逢，盡管這是第二次經(jīng)歷這場決裂，但顧影還是一眨不眨盯著阿光，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姿容俊美的人，如白月光一樣明澈的人，在瀕臨崩潰的時候，竟然也是這般好看。

    是她永遠(yuǎn)配不上的。

    可她仍然不愿放手。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阿光在熾烈的眼光下心亂如麻，只好側(cè)過頭去，輕輕閉上眼睛。

    這樣，又逃避得了誰？

    顧影如撲火的飛蛾，情不自禁被他吸引，往前走了兩步，更逼得他退無可退。

    “你不要再過來了……我……我只要你說清楚?！?/br>
    “好?！鳖櫽拜p輕地應(yīng)聲。

    阿光坐在臥榻一角，背靠墻壁，將腳縮進(jìn)下擺。

    他寸步難行，只因?yàn)轭櫽澳米吡怂墓?。鮫綃下的那雙腳，就像蓮花瓣般脆弱，承載不起一個人的身軀。

    顧影平淡地解釋道：“我只說我可以拔除魔蠱，并不保證那時她還活著。現(xiàn)在魔蠱已除，她經(jīng)脈中的魔氣也被我抽出，她可以干干凈凈地下葬了。”

    “你一開始就沒打算救活她。你只想騙我，對嗎？”

    顧影平靜地看著他：“對。”

    “你還……你還拿走了那些‘代價’！”阿光只覺得透不過氣來，胸口起伏，深深吐納，依然心煩意亂。

    “拿走？”顧影忽然勾起嘴角，“若不是你給，我如何能拿？”

    “你——”

    他強(qiáng)忍著屈辱，交出自己的清白，換來的卻是妻主的尸身。是他識人不清，還是她貪得無厭？

    他已經(jīng)完全不敢睜開雙眼。但他不知道，自己內(nèi)心怕的，不敢面對的，究竟是什么。

    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

    阿光眼睫微微顫動，一行淚從面頰上滑了下去。

    顧影本來已經(jīng)離他很近了，便順勢攬過他的肩。

    阿光抬起手，似乎是想推開她，猶豫了一下，卻還是撫在她的肩膀上。

    “顧影……怎么辦？”他聲音中帶著哽咽，好像是完全失了主意，“我對不起她，所以，所以我……”

    所以怎樣？

    他的聲音越壓越低，顧影偏過頭去，想把耳朵湊到他的唇邊，聽得更清楚些——

    “噗”。

    一聲輕響。

    一把茶刀，從她喉嚨中貫穿了過去。

    血流得很少，茶刀壓到喉嚨，連驚呼聲都發(fā)不出來。

    阿光的聲音，輕輕的，帶著從沒有過的堅(jiān)定。

    “所以我，要為她報(bào)仇?！?/br>
    第46章 從頭來過

    呼吸凝滯, 讓顧影心神大亂，猛地吸了口氣，睜開了雙眼。

    這……不是虛無的空間。

    是夢里的草廬。

    四周藥香彌漫, 窗外有鳥雀撲翅打鬧的聲響。兩個僮兒在廊下背書，互相點(diǎn)醒忘記的句子。

    “噓，小聲些，師傅醒來就要choucha了。”

    “嗯嗯, 那我們再背一會兒。”

    顧影帶著些劫后余生的心情, 翹起嘴角, 心中默想：“小家伙們還挺勤快。師傅這里的事比較多，就先放過你們吧?！?/br>
    她輕輕翻了個身, 合著眼在腦海中呼喚：“無情仙。”

    “我在。親，有什么事, 你就問吧?！?/br>
    仙女的愉悅音調(diào)中，意外地加了些討好和殷勤。好似有什么事對不起人，卻不好意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