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備用祭品
夜幕低垂,深邃地遮蔽整片天空,銀白月光被窗欞切割成方正的碎塊,印在沙棠的臉上。 他緊皺著眉,在地鋪上小幅度地掙扎,那動作越來越夸張,越來越狂亂。 被褥因他的翻涌跑到了一邊,可憐兮兮地堆成了一灘,好似融化了的冰淇淋,聳起又馬上塌陷。 沙棠的眼睫顫動著,他惺忪地睜開了雙眼,凝結(jié)出的冰冷汗珠從他的耳廓旁滑落。 又做噩夢了…… 沙棠坐起身子,抬起右手用掌心摁了兩下太陽xue,好像這樣就能把惱人的噩夢從他的耳朵里排出去。 他隱約記得自己夢到了尸山尸海,血淋淋的尸體以千奇百怪的方式扭曲,再相互纏繞。 而他,只是在高處守望,只是在漠然地看著那些尸體伸長枯木般的手臂,企圖觸碰到他的腳腕。 他卻沒有心生憐憫,那踩斷手臂時清脆的聲響依然在他耳邊回蕩。 在這發(fā)生的一切,全都真實連貫符合邏輯得令人心生恐懼,連“夢中夢”都各不相同。 搞得我都快以為這邊的世界是真的了…… 沙棠邊想邊拿起旁邊迭得方方正正的外套穿上。 再睡也肯定是睡不著了的,為方便晚上找到和馬克見面的機會,他特意在白天補足了睡眠,現(xiàn)在精神好得很。 沙棠小心翼翼地行走到窗邊,守著窗邊的那個守衛(wèi)已經(jīng)有些昏昏欲睡,而前門的那兩個黑影依偎在了一起,堵在門口。 怎么看個門的還能有恩愛秀…… 沙棠沒再多留意前門,自己這一遭罪可真不虧,不然五個看門的肯定會輪流守夜。 窗邊那個兄弟已經(jīng)在小雞啄米了,但他還是倔強地強撐著自己保持清醒。 和我上學(xué)時一個樣子,嘖嘖嘖。 沙棠搖搖頭,在心里暗自發(fā)笑。 馬克出現(xiàn)在了外邊,看來他已經(jīng)夜巡了一圈來到了這里。 不用沙棠特意指點,他主動來到守窗信徒身邊,扶著那人以免對方困到一頭栽進雪里。 “這么困???要不我?guī)湍闶卮?,你先回去睡會兒吧,我都夜巡了三圈了。?/br> 昏昏欲睡的人努力支撐起自己沉重的腦袋,有氣無力地回應(yīng): “不好吧……這可是白蛇大人安排給我的工作……” 馬克拍拍這人的背,笑哈哈地勸導(dǎo): “你這么困不也沒有什么效率?要是你不小心睡著了,祭品發(fā)生了什么不好的事,那怎么辦?白蛇大人知道了肯定要怪罪你,不如我?guī)湍?,我正好有精神?!?/br> “嘶……這樣的話……” 那信徒有些為難地撓撓后腦勺,他本還有些猶豫,奈何這困意強大得猶如猛虎,如此的勢不可擋。 “哎呀,看你累成這樣,我都心疼了,去歇著吧,等你醒了再來找我替班!” 馬克這熱情四溢的態(tài)度看得沙棠一愣一愣的。 這馬克到底是有幾副面孔?不愧是特工啊……演戲都和真的一樣,恐怕他就算有什么小九九,自己也未必能意識到不對。 “那好……我實在是撐不住了,謝謝你啊……” 信徒扶著墻一步一踉蹌地走開了,馬克則站在了窗邊。 沙棠推開了點窗戶,他的眼眸左右移動,趴在窗邊上左顧右盼。 現(xiàn)在是真的沒有其他人在! 他放寬了心,完全打開了窗戶,對馬克給予了認可: “不愧是我信任的人,你比其他人聰明得多?!?/br> 沙棠只是隨口一提,沒想到馬克馬上接上沙棠的話問道: “您還見過其他來這的成員?” 沙棠的身體小幅度地一怔。 這里不只有馬克?還有其他成員?從目前的局面看,和黎明之窗有關(guān)的似乎也只有馬克,他對別的信徒也都是客客氣氣,馬克的隊友或許早就不在了。 “那當(dāng)然,他們后來可出了什么事?” “他們都死了?!?/br> 馬克撇過頭,他的眼底藏不住那溢出的悲傷,可見他和隊友們的關(guān)系有多深厚。 “被白蛇處死了?” 這雪山還能怎么死人?除了白蛇處死的,我都想不出其他可能。 沙棠的指尖敲擊著窗沿,他猜測不出更多死因。 “不,是我暗算他們,讓他們死于意外?!?/br> “為什么?” “因為他們都被這個宗教洗腦,都真的信仰起神,不愿意繼續(xù)任務(wù)和我回去。” 沙棠聞言輕笑兩聲,抬手鼓掌: “那你還能堅持到現(xiàn)在,挺了不起啊?!?/br> “……” 馬克突兀的沉默,讓沙棠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了下來,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不會是戳到馬克痛點了吧? 沙棠清清嗓子,端起高高在上的架子: “不必沮喪,你做得很好。” “是?!?/br> 馬克應(yīng)聲接下。 沙棠清清嗓子,不露聲色道: “說點當(dāng)下的事吧,他們打算什么時候解除禁閉放我自由?” 一直關(guān)禁閉肯定不利于自己逃走,那些下山采購醫(yī)療物資的人也不可能一去不復(fù)返。 現(xiàn)在只爭取到和馬克商議對策的時間。 馬克頷首低眉,他鄭重其事地回復(fù): “抱歉……這件事……目前還沒有下落?!?/br> “……” 沙棠眉頭輕蹙,眼下局勢越來越對自己不利,奈何馬克也幫不上什么大忙。 這時沙棠想起日記本還被丟在臥室里,要是被其他人,甚至是白蛇看到里面的內(nèi)容,自己怕是要被當(dāng)場公開處刑。 “馬克,我的日記本被丟在了臥室,就在鋪旁,去幫我拿回來,里面有很多機密內(nèi)容,不能被任何人看到。” 說罷沙棠斜視了眼馬克,那目光仿佛夜晚的月光穿透了玻璃窗,將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別偷看喔?!?/br> 馬克愣神了一瞬,自動腦補起沙棠的聰明才智,一本日記,居然會有自己都無法了解的機密!這么多年,看來眼前的人從未松懈過組織的任務(wù)。 想到這馬克對沙棠的敬佩之心又增添了許多: “明白,我現(xiàn)在就去把您的日記拿來。 “很好,還有,你也不能只顧著等我安排,也得自己動動腦子?!?/br> 沙棠舉起右手,指尖敲擊著自己的太陽xue。他在配合動作示意馬克不要忘了他自己也長了大腦。 要是真什么都看我決定……也太死我的腦細胞了…… 沙棠眼神飄向一旁,在心底吐槽著。 他自認為自己貴在自知之明,清楚只憑自己,不可能事事俱全。 馬克對沙棠小幅度地點頭,表示自己已明了沙棠的意思。 沙棠對馬克揮揮手,示意馬克快去快回。他感覺自己的腦袋昏昏沉沉,或許是因為要考慮的事太多,有點燒cpu了。 等馬克拿來日記本,沙棠告訴馬克他可以走了,便把窗戶關(guān)上,回到了地鋪上。 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剩下的時間自己得好好休息,保存體力和精力,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早晨來得異???,沙棠感覺自己閉上眼才不過幾秒,就已經(jīng)到了白天,好似是有人竊走了這之間的時間。 “沙棠?沙棠,你醒了嗎?” 紀真女士在門外輕輕叩著門,清脆的聲音反復(fù)回響,沙棠扶著自己的額頭大聲回應(yīng): “請進吧,我醒了?!?/br> 紀真得到了回復(fù),才把門推開,她的身后跟著三位少年,目測也就十四到十七歲,兩女一男。 女士面色和藹地為沙棠介紹: “沙棠,他們?nèi)齻€是從學(xué)校選上來的備用祭品,以后會在雪山上和我們一起生活?!?/br> 備用祭品?還有這種東西? 沙棠抬手撓撓自己的后腦勺,把一頭柔軟白發(fā)抓得亂七八糟。 好像剛來時紀真確實提起過這件事?我都沒放在心上過啊…… 沙棠對自己的心大頓感無語,也不知還有多少事被他忽視。 紀真已經(jīng)走進了房間,她在沙棠身邊跪坐下來,那雙布著些許褶皺,已有歲月痕跡的手拉著沙棠,溫柔地輕撫他的手背。 紀真女士微笑著說: “沙棠也不用擔(dān)心,會有備用祭品是因為神明大人擔(dān)心你休息不好,以防萬一才選的,不是要拋棄你的意思?!?/br> 沙棠尷尬地苦笑了兩聲,這話說出來誰信?傻子都看得出這局面就是說自己再不聽話就會被別人取代。 要是失去了祭品這一身份,那自己的死活也就不重要了,生命更是會失去保障。 艱難啊…… 沙棠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都停頓了一下,那扎著高馬尾的少年長相俊秀,身材高大,他跟在紀真身邊,跪坐在旁邊,態(tài)度畢恭畢敬。 再看那兩名少女,一個甜美可愛,一個成熟穩(wěn)重,三人全都安安靜靜,一言不發(fā)。 沙棠并不想營業(yè),但他也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情緒。 他端正好心態(tài),掛上燦爛的笑容,對三位后輩爽朗地自我介紹: “我是成絲沙棠,算是你們的前輩,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問我喔?!?/br> 最好一個都別問,我什么都不知道。 此刻的沙棠很想找塊手帕給自己擦擦冷汗,他無法預(yù)料這些后輩會問他些什么,要是他回答不上來,就太丟面子了。 “你們好好聊聊,我先去準備今天的早餐?!?/br> 紀真笑著退出了房間,她走前再回頭看眼祭品們和睦相處的畫面,欣慰洋溢在她的臉上。 而沙棠,與所謂的后輩們面面相覷,這凝固的氣氛壓在他的肺上,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