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達(dá)申不覺得客氣,不覺得溫和,只看出一頭惡獸在向他獰笑示威,下一瞬就能沖上來一口咬斷他的脖子。 “右護(hù)法!你行行好!求你了!饒我一命吧?我不想死……” 他手上沾染的血跡尚未干透,這廂轉(zhuǎn)頭又抱住了江令橋的腳,只知悶頭哭訴,卻將正主的衣裳和鞋一同揩污了都不知曉。 江令橋皺了皺眉,利落地扯下腰間別著的軟劍就直直劈了下來,東皇在落地的那一瞬間華光一閃,化作凜氣逼人的元英牢牢嵌入了地下七寸,卻與正哭鬧著的人相差不過毫厘。 偌大的太極殿頓時(shí)清凈了下來。 “怪不得人家千挑萬選選了你來做甕中鱉,進(jìn)了忘川谷這么久,活人死人不知道,護(hù)法們的脾氣秉性也沒摸清楚,居然還能活到現(xiàn)在,你也是個(gè)奇人!”江令橋嫌惡地抽出腳來,“你若還覺得我心軟好說話,大可以多揩些血上來,若是不夠了,我有閑心幫你再放些!” 達(dá)申疾電般撤回了手。 江令橋一走,太極殿便只剩下了兩個(gè)人。李善葉緩緩蹲下身來,用南簫抵著眼前人的下頜,悠悠地道:“真是一顆好棋子,一把好刀??!” “你,你要干什么……” “聽說忘川谷有個(gè)好地方,沒多少人見過……”李善葉仰起頭望向殿外,眸子里映出忘川谷積年的幽深和森然,“那里清凈得很,是谷里冤魂最少的地方,我?guī)闳タ纯窗 ?/br> 達(dá)申的心宛若被墜入千年冰窟一般,整個(gè)人木在了原地,訥得話都忘記了如何說:“雨……雨……” “雨花臺?!崩钌迫~替他續(xù)上。 “哦!還有,”他又笑著添了句,“你這搶話說的毛病太差了,我不喜歡,下輩子記得改一改。” -------------------- 第99章 日東月西 ========================= 江令橋坐在雅室里,案前端端正正地?cái)[著那張幽冥異路帖。 “呂襄,虞部郎中……”她一手托腮,口中定定地呢喃著這個(gè)名字。 此人雖不甚熟悉,卻也略有耳聞,記憶里呂襄并不是什么罪大惡極的官員,相反,在百姓口中似乎還頗具清名。既如此,何故惹了旁人的紅眼,給自己召來殺身之禍呢? 江令橋看了眼潛藏殺機(jī)的帖子,一只手不覺伸了出去,卻又緩緩凝滯在了半空中。 這是自容悅來之后遇上的第一個(gè)清官,雖然誰的心里都清楚,這一天遲早都會來,可一旦名諱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幽冥異路帖上,帖子又真真切切送到了手里,與心頭那股虛無的不安,便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了。 他能下得去手嗎? 他會下得去手嗎? 以江令橋?qū)θ輴偟牧私?,答案多半是否定的?/br> 她的手頓了頓,半晌,澀澀地縮了回來。 那此事要同他說嗎? 這又是一個(gè)兩頭都艱難的問題,如今關(guān)系本就微妙,若是說了,怕是要更緊張了。可若是不告訴他,似乎更不好,難保哪日他知道了,屆時(shí)又該如何面對? 早不來晚不來,為什么偏偏是這個(gè)時(shí)候?江令橋嘆了口氣,輕輕趴在了窗臺上。 海霞紅,山煙翠。中都風(fēng)景繁華地。譙門畫戟,下臨萬井,金碧樓臺相倚。 窗外仍舊是這番軟紅香土的景象,只是心里愁緒涌天,半分顏色也看不進(jìn)。她臥在長袖衣衫里,重重疊疊的褶皺掩住了一只眼眸,曦光捅破云層,溫柔地洇進(jìn)每一寸煙火,融入另一只琥珀色瞳孔的最深處。 望啊望,望到了上元節(jié)那碗熱熱的元宵,望到了虔州城外那一捧晶瑩的酸棗糕,望見了桃源村夜里,那一眼動人心魄的,橘黃色的火光。 “江令橋?”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有人在喚自己的名字,江令橋堪堪轉(zhuǎn)過頭去看,一個(gè)熟悉的身影正立在自己面前。 “容悅……”她離開窗臺坐了起來。 “你在看什么?”他攫袍坐下,也向外探看了一眼。 “沒什么……每日景色大抵相同,胡亂看兩眼罷了?!?/br> “是啊,”容悅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啊……” “你來是有什么事嗎?” “昨晚你走得早,夏姑娘便同我多說了幾句。她說今晚在府上設(shè)宴,請我們同去?!?/br> 其實(shí)這話江令橋聽到了,只是旁人不曉得,現(xiàn)下也還得作出一副乍然得知的模樣。 “我也去?” “是?!?/br> 江令橋與夏之秋其實(shí)并不相熟,面沒怎么見過,話也沒說過幾句。而他們才是朋友,或許夏姑娘想要的,自始至終都是容悅獨(dú)去;或許是女子名聲貴重,面見外男時(shí)人多些日后也好有說法;亦或許是將心比心,怕冷落了她故而一同叫上。 “你……去么?”容悅小心翼翼地問道。 “去?!蹦X子里還沒思索完,嘴卻先一步說了出來。江令橋微微怔了一下。 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說話不過腦子了,她本來心里盤算著稱病不去,來成全這位夏姑娘的,昨晚錯(cuò)怪了她,今日便以此賠罪好了。 可是,這心里總像是堵著什么,不上不下,她想試圖去理清頭腦里的亂麻,權(quán)衡該把答案放在那一頭才會顯得更理智一些,但是那個(gè)在心底里一直雀躍著的答案一跳,一跳,擾亂著她的思緒,再一跳,一跳,跳出了嗓子眼,落在了明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