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霧眼皮驀地一跳。

    阿序語氣試探，“小姐可知曉我就是……”

    在他輕易說出眼下該自保而閉口不提的瑾王身份之前，織霧便突然打斷他。

    她語氣緩緩答他，“我知道?！?/br>
    阿序目光霎時盯住她，發(fā)覺她真知道，眼底竟?jié)u漸浮現(xiàn)出一抹慌意。

    “小姐……”

    織霧微嘆，“我只是不想讓阿序知道這件事……”

    不想讓他參與到這樣奇異的事情當中。

    也不想讓他知道，他曾經(jīng)踩過她的手指，也曾經(jīng)將他的小姐當做棋子利用。

    他對她幫助了許多，她不愿意讓他為此感到負擔。

    阿序知曉其中諸多秘不可宣的事情，漸漸苦笑。

    “是我對不住小姐?！?/br>
    “阿序……”

    織霧輕聲道：“你一直為我提供續(xù)命的藥草，我都還沒有謝過你?！?/br>
    真要仔細論起來，他們之間從來沒有誰對誰虧欠過。

    沒有他，她這副身體也早已消亡，談何得那機緣重獲新生？

    “我們始終都該是極要好的朋友?！?/br>
    阿序聽到“朋友”二字好似微微觸動。

    他掌心下的藥材被揉碎，隱忍多時的話終于脫口而出，“小姐，倘若……我對小姐有男女之情呢？”

    織霧怔住。

    在他們當日準備一起回云陵時，他要說出的話，她便已然猜到了幾分。

    眼下他果真說了出來，織霧自然明白一些話就更該掰開來說。

    “阿序?！?/br>
    “如果……我們會是朋友以外的感情，就不會做這么多年的朋友了，是不是？”

    如果她對他心動。

    也就不會只送他胖螞蚱，而是相思紅豆，而是象征著情意的姻緣紅繩。

    是不是？

    阿序面上的笑容冷凝。

    “所以，這便是小姐一次又一次救我性命的緣故嗎？”

    因為只是朋友，所以不想欠他？

    從阿序當上瑾王這一天，他只有死路一條，他身后的人不會容許他不去爭奪帝位。

    他想橫豎終點都未必能活，還不如為了小姐去爭。

    他為小姐付出，小姐也為他付出，這才是讓他感到不安之處。

    他和小姐之間……分得太清。

    “如果那日不是陛下為我擋刀，而是我為小姐擋刀，小姐一定會對我垂憐吧？”

    小姐最容易心軟，也最憐愛弱者，對弱者的憐愛，讓他們往往都會對她產(chǎn)生一種難以割舍的情誼。

    他是如此，她那兩個婢女亦是如此。

    阿序似想到什么，倏然又打破了唇畔將將要凝起的寒霜，微微笑道：“方才的話，便當小姐沒有說過?！?/br>
    “我在云陵等小姐可好？”

    織霧：“阿序……”

    “小姐別打斷我?！?/br>
    “小姐何嘗不是給了我兩次重生?！?/br>
    那年冬日大雪，他瘦骨嶙峋，奄奄一息，被小姐撐傘撿回。

    今朝是春日暖陽，也是小姐幫他徹底擺脫了瑾王的身份，可以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做回從前的阿序。

    更別說，哪怕她變成另外一個人時，也數(shù)次幫他、救他……

    他欠小姐的，永遠都還不清。

    “三年之后，小姐不來找我，我會來找小姐?！?/br>
    阿序彎起唇角，斂去眼底淡淡苦澀。

    他想永遠留在她身邊，哪怕只是個奴隸。

    可連這樣微薄的愿望，眼下都不能夠?qū)崿F(xiàn)。

    可是來日方長，焉知以后沒有旁的變數(shù)呢？

    *

    天子聽聞瑾王兀自去了云陵時，正在池邊喂魚。

    涂奚撫著手里彎鐮，陰惻惻道：“要不要直接殺了對方？”

    晏殷語氣淡淡，“不必?！?/br>
    涂奚聽到這答案后，瞬間瞪大了眼，顯然不理解向來殺伐果斷的陛下為什么突然會心慈手軟。

    “為什么？”

    殺了對方，既可以解除后患，又可以直接避免那位顧小姐腳踩兩只船。

    溫辭瞥了他一眼，“殺了對方，對方就會永遠留在顧小姐的心里?！?/br>
    陛下不是那等莽夫。

    陛下對顧小姐用上了全部的心機和精力，哪里會叫自己昏了頭腦敗在妒忌這一處上？

    溫辭向來都懶得和涂奚解釋。

    只是發(fā)覺陛下在見到這位顧小姐后，好似終于恢復(fù)到了從前幾分生氣。

    甚至連喂魚的閑情逸致都有了。

    偌大的后宮恍若不再那樣死寂可怕。

    周圍人看著陛下日漸漸好的氣色，難免心頭寬慰。

    倘若黃昏時，顧小姐來尋陛下，沒有捏住裙擺囁嚅地說出，過幾日還是要決定回云陵的話……

    陛下今日的氣色也許還會更好。

    外面的小太監(jiān)抬頭看著漸漸要落山的太陽。

    往常顧小姐都有陛下給予的特權(quán)，想離宮便能離宮。

    卻不知，顧小姐今日還能不能走得出皇宮大門了。

    第88章

    織霧一直想, 自己是不是錯了。

    纏枝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