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借天下之手，完成貨幣大一統(tǒng)！

    離開了嵇恒的住所，扶蘇直奔向了少府。

    如今的張蒼，早已在少府站穩(wěn)了腳跟，而且積威甚重，在少府諸事擺布妥當后，他便給自己遴選了六名精干書吏，兩名書吏專司聯(lián)結少府所屬各方事務，四名書吏襄助自己的書房勞作。

    張蒼立下的規(guī)矩。

    旬日一出戶，以一日一夜之時，巡視各方事務并決斷積壓待決文卷，其余時日，任何官吏不見。

    從此。

    張蒼便一頭扎人到了如山的賬簿中。

    開始了畢生最為奮發(fā)的書案生涯，沒日沒夜的寫著算著各種賬目。

    “張蒼，別來無恙。”

    正埋頭在書案上的張蒼，耳邊似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他下意識的抬起頭，見到扶蘇那張由遠及近的臉頰，連忙甩了甩臉，確定自己并未出現(xiàn)幻覺，也是連忙用手撐著書案，站起行禮道：“張蒼參見殿下?！?/br>
    大步踏進書房的扶蘇，笑吟吟的詼諧一句，便陡然停住了腳步。

    他并未理會還有些沉浸在迷惘思緒中，目光深邃飄逸的張蒼，而是驚訝的看著四周堆積如小山的竹簡，內(nèi)心的震撼，從目光中毫無保留的顯現(xiàn)出來。

    這時。

    張蒼終于從竹簡堆中擠出，小心翼翼的從書山字海中繞出，站在了扶蘇的面前。

    面色略顯尷尬跟拘謹。

    他如今的模樣，實在有些難堪。

    真正的油頭垢面。

    自從接手少府以來，張蒼除了上朝，基本都不對外活動，更很少外出走動，整日都關在書房中，整理著過去的賬目，他這么做自是有其心思。

    他知曉。

    自己提出的‘開源節(jié)流’，在朝廷的爭議很大。

    不少官員對此都很有異議。

    他初任少府，若是一直出現(xiàn)在外，難免會為人口舌，甚至還會遭人彈劾，因而直接將自己鎖在書房，眼不見心不煩。

    當然更重要的，是怕其他官署來要錢。

    開源節(jié)流之下，朝廷或多或少存了一些錢糧。

    因而很多官署都盯上了這點錢糧，不時派人來詢問，或者是向自己訴苦，想讓自己多撥點錢糧過去，他也深諳其苦，最終只能以整理賬簿為由，推脫了所有會面。

    如此才勉強從這種漩渦中脫身。

    扶蘇收回目光，面色肅然道：“少府，辛勞如此，我心何堪矣?！?/br>
    “臣不敢當?！睆埳n連忙拱手，“殿下勤政不息，臣焉敢不竭盡全力？臣能走到如今，都是殿下垂愛，如今天下艱難，臣自當勉力cao持?！?/br>
    “這也是臣的分內(nèi)之事?！?/br>
    張蒼倏然一笑，露出一口微黃的牙齒。

    扶蘇打量著張蒼，也是輕輕的嘆息一聲，感慨道：“不過月余時間，張卿老矣?！?/br>
    張蒼哈哈一笑，不在意道：“只是多耗費了一點精神，等日后吃飽喝足，修養(yǎng)好，精神自然就回來了，何況臣并不覺得少了精神?！?/br>
    張蒼鎮(zhèn)定自若，侃侃而談。

    此時的張蒼，須發(fā)雜亂無章的散披在肩頭，頭頂只帶著一頂很樸素的竹冠，并未佩戴象征九卿身份的玉冠，一身麻布棉袍的貼在身上，原本肥大的臉頰，此刻也顯露出了一抹黑眼圈，rou實的手掌，上面沾滿了斑斑墨跡。

    整個人邋遢的像是一個行街乞討的布衣。

    若非是在少府的這間書房中，若非張蒼蒼白的臉頰上泛著縷縷紅光，若非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眼，蕩漾著智慧的光芒，只怕誰也認不出，這是當朝最為炙手可熱的九卿重臣。

    饒是如此。

    扶蘇也絲毫笑不出來。

    目光中第一次露出真誠的欽佩跟感動。

    只是想到自己此行要做的事，眼中不免露出一抹猶豫跟羞愧，但很快，就被一抹冷色給壓了下去。

    一切當以國事為重。

    他目光一正，沉聲道：“張卿為國辛苦了，我這次前來，同樣有要事跟張卿相商。”

    聞言。

    張蒼眼皮陡然一跳。

    他微微抬起頭，暗自瞥了眼扶蘇，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他就知道。

    扶蘇找自己準沒好事。

    這次只怕又是讓自己去獨戰(zhàn)群臣了。

    他的臉一下皺成了苦瓜。

    見狀。

    扶蘇輕咳一聲，也頗為不好意思，但直接當裝作沒看見，自顧自道：“近日朝中的情況，你都聽到見到了，蒙毅在關東動靜很大，如今地方官府的不滿情緒高漲，各種彈劾如雪花般被呈到宮中，朝臣也多有質(zhì)疑。”

    “甚至……”

    “已有朝臣上書，中止對關東的事。”

    “然事情既已經(jīng)做了，又豈能這般中途而止？”

    張蒼沒有接話。

    靜等著扶蘇說出后續(xù)。

    扶蘇也并未有遮遮掩掩的想法，開門見山道：“我意欲上書，稟告陛下，讓陛下同意‘下放鑄幣權’?！?/br>
    聞言。

    原本還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張蒼，雙眼猛地瞪大，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扶蘇，眼中充滿了震驚跟困惑，甚至都不敢相信，這番話是出自扶蘇之口。

    下放鑄幣權？

    扶蘇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不能?！睆膩頉]有直接拒絕過扶蘇的張蒼，第一次幾乎想都沒想就說出了兩個字，瞬息間又覺不妥，又連忙道：“殿下，鑄幣權，事關朝廷權威，乃是國之重器，豈能旁落？又豈能拱手讓與天下？”

    “這個建議，張蒼不能答應?！?/br>
    “也絕不認可?！?/br>
    張蒼的態(tài)度異常的堅決。

    無絲毫回旋余地。

    他作為少府，不可能同意，這么荒謬的建議。

    太荒唐了。

    扶蘇面色如常。

    他在來時就想到了這一幕。

    等張蒼話語落下，扶蘇便繼續(xù)道：“張卿有擔憂是對的，扶蘇也認同，而且扶蘇也知道，鑄幣權涉及到帝國權力，還會導致劣幣泛濫，導致越來越多的人跑去搞采礦冶金，導致農(nóng)業(yè)衰退，物價暴漲，經(jīng)濟崩潰等等?！?/br>
    “這些扶蘇都明白?！?/br>
    “既然殿下都清楚，為何還要一意孤行？”張蒼一臉冷漠。

    扶蘇沉聲道：“蒙毅這段時間在碭郡所為，張卿是知曉的吧？”

    張蒼點頭。

    扶蘇又道：“而蒙毅的奏疏中，便直接寫明，朝廷抄沒的家產(chǎn)中，存在著數(shù)額不菲的六國錢幣，這也意味著關東六國貨幣已經(jīng)在流通，大秦推行的貨幣一統(tǒng)，并未真正的達成?！?/br>
    “究其原因，其實是秦半兩數(shù)量太少。”

    “不足以供應天下?！?/br>
    “歸根到底?！?/br>
    “其實是大秦對天下控制力不足，執(zhí)意的將天下貨幣換為秦半兩，有些cao之過急，cao之過切，并沒有考慮到天下的實際情況，繼而給了六國貨幣可乘之機，讓其能繼續(xù)冠冕堂皇的在天下流通?！?/br>
    “然若是朝廷下放鑄幣權，同時宣布徹底廢止使用六國貨幣，那對天下會是如何影響？”

    張蒼沒有吭聲。

    扶蘇自己解答了起來。

    他緩緩道：“六國貨幣會不斷貶值，甚至會變得一文不值?！?/br>
    “天下鑄造不足的秦半兩，也會真正意義上的普及天下，成為天下公認的統(tǒng)一貨幣，也是唯一貨幣?！?/br>
    “原本手握大量六國貨幣的貴族、豪強等，手中的財富隨著這道政令，也會大幅縮水，甚至是直接化為烏有，或許這有一個不短的過程，但你作為少府，應該明白，大秦鑄就的秦半兩數(shù)量，占整個天下經(jīng)濟的使用量是多少?！?/br>
    “這都不是不足能形容的?！?/br>
    “而是貧瘠！”

    “大秦鑄就的秦半兩，連關中都流通不動，又何況整個天下？”

    “我知道你的擔心?！?/br>
    “但相較于朝廷的失權，下放鑄幣權，首先迎來當頭棒喝的，其實是身懷大量六國貨幣的貴族、豪強，在下放鑄幣權之初，他們的損失是最重的，秦半兩占據(jù)的，也是過去為六國貨幣在天下的流通量。”

    “錢幣的便利性，其實遠大于糧食跟布帛?！?/br>
    “因而在天下的秦半兩，將舊有六國貨幣的流通量給完全占據(jù)后，擠壓的便是過去糧食跟布帛的流通量，唯有等到這些都飽和了，貨幣的繼續(xù)鑄造，才會造成錢幣的大幅貶值，也才會造成經(jīng)濟的大幅崩潰?！?/br>
    “這無疑需要不短的時間?！?/br>
    “在這段時間里，只要朝廷能整合天下，能徹底的將一些積弊清理掉，將一些改革完成，整合后的大秦，實力無疑會突飛猛進，到時再將鑄幣權收回即可?！?/br>
    “甚至……”

    扶蘇眼中閃過一抹寒光。

    他凜然道：“可以放棄秦半兩，啟用新的貨幣。”

    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