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了工于心計(jì)，精于算計(jì)的權(quán)謀之人，其中發(fā)生了這么大的變化，奉常心中難道就沒有任何疑心？”

    聽到趙高的話，胡毋敬沉默了。

    扶蘇的變化，他自然是有所察覺，只是他跟扶蘇的交集并不多，因而并不敢確定，這是扶蘇近來變化的，還是只是過去一直在偽裝。

    胡毋敬凝聲道：“按你所說，殿下背后是有人在暗中指導(dǎo)？”

    趙高很肯定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趙高陰惻惻一笑，繼續(xù)道：“奉常你作為朝堂重臣，為大秦的建立立下了汗馬功勞，這事滿朝大臣何人不知？然就算奉常你這么勞苦功高，依舊被算計(jì)的無比凄慘，而這一切其實(shí)是必然的?！?/br>
    “因?yàn)槟侨吮揪筒淮姷蹏爻??！?/br>
    “甚至是怨恨有加！”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胡毋敬心神一凜。

    趙高冷笑道：“此人是六國余孽，現(xiàn)在奉常知曉，為何會被這么針對了吧？而且現(xiàn)在也知道為什么殿下這次不選朝中郎官，之前也對各大官署各種抨擊中傷了吧?！?/br>
    “因?yàn)榈钕卤蝗诵M惑了?！?/br>
    “你是怎么知曉的？”胡毋敬還是有些不敢確信。

    趙高輕笑一聲，眼中閃過一抹怨毒之色，寒聲道：“因?yàn)檫@人跟胡亥公子也走的十分親近，這段時(shí)間胡亥公子更是因此不思進(jìn)取，整日跑去跟這人廝混，全然忘了自己身份?！?/br>
    “而我作為胡亥公子的外師，過去也深得胡亥公子信任，因而此事胡亥公子也是告訴給了我?！?/br>
    胡毋敬目光微動(dòng)。

    他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趙高也清楚，想讓胡毋敬相信的確有些困難，不過他自有辦法，趙高笑著道：“奉?？蛇€記得殿下之前負(fù)責(zé)的事？”

    “官山海？”胡顯似想到了什么，下意識脫口而出。

    趙高看了胡顯一眼，眼中露出一抹贊許，笑著道：“而在上次‘官山海’政策時(shí)，若是奉常有過留心，當(dāng)知曉當(dāng)時(shí)真正負(fù)責(zé)的其實(shí)另有其人?！?/br>
    “哪一位鐘先生？”胡顯不確定道。

    “鐘先生？”趙高念叨了幾句，但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就是這位鐘先生，而這人就是殿下變化這么大的罪魁禍?zhǔn)祝踔恋钕潞芏鄷r(shí)候都親信這人，幾乎將此人所說奉為圭臬，完全照做?！?/br>
    “此人是六國余孽出身。”

    “他又豈會對帝國朝臣抱有好感？”

    “他心中只怕恨不得帝國盡快衰敗，因而此人借助殿下的信任，一直在試圖從內(nèi)部摧毀帝國，我趙高正是敏銳察覺到了此事，又見奉常陷入到了如此艱難的地步，實(shí)在于心不忍，這才冒著風(fēng)險(xiǎn)，將此事告訴給奉常?！?/br>
    胡毋敬目光冰冷。

    他沒有對趙高的話做任何回應(yīng)，而是轉(zhuǎn)頭問起了胡顯，關(guān)于這位‘鐘先生’的事情，他對這些事知之甚少，甚至就沒有去過問過。

    等從胡顯口中知曉了一些事情，胡毋敬的眼神當(dāng)即變了。

    變得很是冷漠暴虐。

    但很快，胡毋敬就冷靜下來。

    他冷冷的看著趙高，似笑非笑道：“趙高，你把這些事告訴給我，又是打了什么主意？你應(yīng)當(dāng)知曉我的處境，我現(xiàn)在已被免去了奉常之職，在朝中也無任何官身，你就算把此事告訴給了我，我也做不了任何事。”

    趙高點(diǎn)點(diǎn)頭。

    他道：“奉常眼下的確退下了，但奉常難道真就甘心嗎？”

    “甘心又如何？不甘心又如何？難道你認(rèn)為我胡毋敬還有翻身的機(jī)會？只要殿下還在，我胡毋敬就沒有這個(gè)翻身機(jī)會?！焙憔吹?。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

    但就算再不甘心，也改變不了現(xiàn)狀。

    尤其自己還是被扶蘇針對的，而扶蘇是大秦儲君，這也意味著，自己從退下那天起，就再無翻身機(jī)會了。

    也沒有人敢助自己。

    趙高對此不置可否，緩緩道：“奉常眼下的處境，我趙高自是知曉的?！?/br>
    “而我又何嘗跟奉常的處境不同？我過去也曾為陛下信任，但眼下雖頂著個(gè)中車府令的官職，但實(shí)則職權(quán)早已落到了他人之手，在宮中，敢對我吆五喝六的宦官都多了不知多少?！?/br>
    “我趙高又何嘗就這么甘心了?！?/br>
    “不過……”

    趙高頓了一下，這才繼續(xù)道：“奉常似是忽略了一件事，奉常之所以淪落到現(xiàn)在的地步，實(shí)則只有一個(gè)原因。”

    “便是得罪了殿下?！?/br>
    “而殿下是陛下認(rèn)定的儲君，所以奉常才心灰意冷。”

    “然若是扶蘇不再是儲君了呢？”

    話語落下。

    胡顯臉色微變。

    他顧不得四周，連忙快步去到門口，在門口張望了一陣，確定四周并無隸臣侍女在旁，這才趕緊將屋門緊閉。

    胡毋敬面色微變。

    只是跟前面的反應(yīng)不同，胡毋敬此時(shí)卻沉默了。

    趙高說的沒錯(cuò)。

    他的一切遭遇都源自扶蘇。

    自己之所以毫無反抗余地，甚至是不敢生出任何反抗之心，也正是源自扶蘇的儲君身份。

    但若是扶蘇不再為儲君呢？

    那他這次犯得事，恐怕就不算是事了。

    胡毋敬目光閃爍。

    他陷入到了漫長的遲疑之中。

    良久。

    胡毋敬抬起頭，裝作沒有聽懂的模樣，明知故問道：“我有些不明白你說這話的意思?！?/br>
    趙高也沒再遮遮掩掩，直接道：“我們都算是失意者，而扶蘇眼下寧愿相信一個(gè)六國余孽，也不相信我等跟隨帝國創(chuàng)建的老臣，你難道就這么甘心？而胡亥公子之前在南海的表現(xiàn)，你應(yīng)當(dāng)也有所聽聞。”

    “胡亥公子是我看著長大的?！?/br>
    “胡亥公子也自來熟讀律令，對秦法更是精通，相較于扶蘇公子的離經(jīng)叛道，我認(rèn)為胡亥公子比扶蘇公子更適合為儲君?！?/br>
    “而且……”

    “奉常留給你的時(shí)間真的不多了?！?/br>
    “現(xiàn)在奉常在朝中已被去了官職，而奉?；蛟S不知，二公子等公子這段時(shí)間也一直未閑著，一直在跟勘字署官員協(xié)同，編纂新的識字教材，這些教材不會使用我們的《博學(xué)篇》跟《爰?xì)v篇》，而且所書文字也會一律換做隸書?！?/br>
    “這已相當(dāng)于在從各方面抹去奉常的功績?！?/br>
    “我趙高只是一個(gè)宦官，對這些名望并不看重，但奉?？墒谴蟛胖?，也曾名動(dòng)一時(shí)，若是就這么凄慘落幕，奉常真的就甘心嗎？”

    胡毋敬沉默。

    甘心？

    他又豈能甘心？

    而且趙高說的事他是知曉的。

    他之前就一直頗有怨念，只是扶蘇一口咬定，他也不敢冒然去開罪，但若是天下今后真的改秦篆為隸書，那他胡毋敬在天下可就真要銷聲匿跡了。

    等到百年之后，誰人還記得他胡毋敬？

    人生在世，不過名利二字。

    他同樣逃不掉。

    何況秦篆本就是始皇定下的字體，豈能就這么輕易變更？而他所著的《博學(xué)篇》，更是被陛下欽點(diǎn)為天下識字典范，豈能就這么被篡改？

    而且……

    他不甘心就這么失勢。

    見胡毋敬眼中閃過一抹血絲，趙高心中浮現(xiàn)一抹得意，他知道胡毋敬終究還是動(dòng)心了，也容不得胡毋敬不心動(dòng)，誰又能真舍棄的掉權(quán)勢的誘惑呢？

    功名利祿才是人生所求。

    胡毋敬目光陰晴不定道：“我并不認(rèn)為扶蘇殿下為儲君有問題?！?/br>
    趙高笑著道：“這是自然，扶蘇殿下是陛下欽定的，又豈會有問題，有問題的從始至終都只是殿下背后做指使的‘鐘先生’，只要將這位‘鐘先生’給清理掉，朝堂才能恢復(fù)安寧，天下也才能因此踏上正道?！?/br>
    “只是途中或許會波及到殿下?！?/br>
    “然也僅此而已?！?/br>
    聞言。

    胡毋敬跟趙高對視一眼，都露出了開懷大笑。

    “善?。?！”

    第240章 天與弗取，反受其咎！

    半晌。

    趙高離開了胡府。

    他嘴角帶著笑，腳步很是輕快。

    顯然達(dá)成了來時(shí)所想。

    等走出胡府所在的街巷，趙高停下腳步，駐足回頭看了一眼，低聲道：“胡毋敬，你現(xiàn)在已深刻體會到了失勢的滋味，我給你提供翻身的機(jī)會，你可千萬要抓住?！?/br>
    “若是你錯(cuò)過了這次機(jī)會，可就不一定有下次了?！?/br>
    “呵呵?！?/br>
    趙高冷笑一聲，快步離開了。

    趙高這段時(shí)間在宮中一直都過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