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撫大秦 第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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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到了博士學宮,這里已空蕩蕩一片。 隨著焚書令下發(fā),數百名儒生被抓,原本齊聚城中的儒生,在這半年里跑的跑、逃的逃,過去熱鬧的博士學宮,戛然間就變得冷清下來。 這時。 扶蘇看見前方有幾名掃地小吏,邁步走了過去,問道:“二三子,我問一下,現在博士學宮中可還有人在?” 小吏見是扶蘇,連忙作揖行禮,互相對視幾眼,緊張道:“回長公子,焚書令后,博士學宮的博士學士,當日就逃走了大半,而在半年前坑殺案件定刑后,學宮內僅剩的那些人也逃了?!?/br> “孔鮒呢?”扶蘇問道。 小吏面色一緊,硬著頭皮道:“一月前,也……也逃了。” 扶蘇神色有些陰翳,不悅道:“孔鮒雖無實際職掌,但卻是有封君爵位的大臣,豈能就此背棄逃亡?” 小吏低垂著頭,面色驚惶難安。 扶蘇深吸口氣,壓下心頭不悅,枉他平日如此信任孔鮒,結果孔鮒兄弟卻不告而逃,若非今日無意來到此地,恐還被蒙在鼓里。 一念至此,扶蘇心中更添煩躁。 他這段時間心志有了不小提升,但對于儒家,多少還念及著些許舊情。 但現在。 這最后的同情也淡去了。 他已反應過來。 孔鮒等儒生接近自己,只是為謀權奪利,根本就無天下之念。 而且孔鮒等人之所以叛逃,恐也是做賊心虛,擔心自己過去誹謗秦政、誹謗始皇的消息被人告發(fā),以至鋃鐺入獄,同樣被判坑殺,所以才忙不迭的逃亡。 扶蘇冷哼道:“焚書也好,禁議也罷,本意都在威懾,還能真將他們全殺了不成?” 隨即。 扶蘇就眉頭一皺。 孔鮒為文通君,掌天下文學,雖無實際職事,但畢竟為大秦官員。 孔鮒叛逃,始皇焉能不知? 但始皇卻沒下令追回逃亡博士,甚至還將此事徹底壓下,這不像始皇的行事風格。 秦政歷來法行如山。 廷尉府正堂更是高掛商君名言。 有功于前,不為損刑。有善于前,不為虧法。 而今一位有封君爵位的大臣逃亡了,始皇無論如何都不該這般淡然視之。 扶蘇低頭思忖著。 見扶蘇朝前走去,幾名小吏對視一眼,卻是長出一口氣,并未選擇輕步跟隨,而是繼續(xù)清掃起落葉。 良久。 扶蘇緩緩抬起頭,眼中露出一抹遲疑,低聲道:“是因為我嗎?” 他又細想了一下,最終苦笑一聲。 “唉?!?/br> “大抵是因為我了?!?/br> “坑殺令一下,當時我便急忙去求情,雖為父皇呵斥,但我當時并未死心,跑去了丞相府,想讓李斯等朝臣求情赦之,只是最終被李斯等人以忠于法治給堵了回來?!?/br> “此事定為父皇知曉?!?/br> “而我過去跟儒家走的親近?!?/br> “父皇行焚書坑儒,本就是為驅離儒家,若是下令追回逃亡博士,只怕我那時情緒會更激烈,始皇或只是不想讓我再生怨恨,所以才選擇做了一些退讓?!?/br> 扶蘇一臉苦澀,心中很不是滋味。 “信人奮士?” “而今聽來卻是如此的刺耳。” “永遠的熱血沸騰?永遠的自以為是?永遠的自詡正義?” “或許正是因我的無知跟無能,讓始皇覺得不可信、不可為依靠,所以始皇才選擇以眇眇之身,只身去支撐起整個天下大政?!?/br> “若非我軟弱無能,大秦何至于此?” “枉我過去一直廣談仁善,但我哪有資格談仁善,我分明才是世上最惡之人?!?/br> “若非我,焚書坑儒不會出現。” “若非我,天下黎庶不會這么苦不堪言?!?/br> “若非我,始皇也不會變得這般急功近利。” “歸根結底。” “都是因我太過無能。” “無能到讓大秦只能選擇急于求成,唯如此,才能讓始皇得到片刻安心?!?/br> “扶蘇啊扶蘇?!?/br> “你實枉為人子、枉為人臣?!?/br> “更枉為天下人信任?!?/br> “父皇視你為國家棟梁,百官私下視你為儲君,但你又是怎么做的?若是能早點明悟過來,何至讓父皇失望這么久?又何至讓天下疲累到這般境地?” “往日,張蒼等人沒少勸諫?!?/br> “讓我多精研商韓,鑄就鐵一般之靈魂?!?/br> “也不時提醒,大秦以法治立國,而我卻以善言亂法,這是在背離大秦政道?!?/br> “然我卻從未正視過?!?/br> “以至鑄成大禍,天地生災,萬民凄憐?!?/br> 扶蘇站定。 在一陣轉悠之后,又回了博士學宮。 他抬起頭,默然盯著緊閉的高門,最終毅然離開了。 夜色降臨。 正伏案批閱奏疏的嬴政,看到了一份特別的奏疏。 這是一份來自扶蘇的奏疏。 上面并無多少筆墨,也只說了一件事。 便是扶蘇今后定與始皇同心,一樣忠于法治,對壞法之事、壞法之人,絕不容忍姑息,并請令追回逃亡博士。 嬴政淡淡一笑,道:“還是這般激昂莊重,又帶著幾分憤然?!?/br> “只是比過去多了幾分沉淀,少了幾分迂腐天真,也勉強算一件好事?!?/br> “不壞不壞?!?/br> “只是追回逃亡博士已無必要。” “這些人逃亡短則月余,長者半年,而今想在天下搜尋,無異是大海撈針,眼下的大秦非是立國之初,對地方的掌控日漸減弱,層層政令下發(fā)下去,也注定是徒勞?!?/br> “這些逃亡博士,交你日后去處理了?!?/br> 嬴政將扶蘇的奏疏放置一旁,繼續(xù)批閱起案上的奏疏。 只是心情明顯好了不少。 等月上枝頭,嬴政長吁口氣,從席上起身。 他接過宦官遞來的熱汗巾,擦了擦疲態(tài)盡顯的臉頰,腦海中卻是思索起,該如何處置嵇恒。 扶蘇有這么大變化,嵇恒功不可沒。 只是當如何處置嵇恒,嬴政一時還沒想好。 一方面他希望扶蘇能繼續(xù)為人引導,但另一方面,嵇恒的天資讓他很是忌憚。 嵇恒太天才了。 天才到仿佛能洞悉世間一切。 這樣的人物,他又豈敢讓扶蘇靠的太近? 扶蘇耳根終究是有些軟。 第031章 隔墻有耳! 翌日。 獄中的小院,胡亥獨自走著。 天氣已開始轉涼,天空懸起了一層淡淡薄霧。 胡亥在走了一陣后,意念還是不通達,納悶道:“我堂堂大秦公子,為何要看嵇恒臉色?” “他也就一死刑犯,怎么能跟我討價還價的?” “這是何道理?” “若非我被遷怒下獄,以他的貴族身份,根本沒資格見我?!?/br> “我之所以邀他同食,主要是因獄中枯燥,見他又有幾分才能,所以才讓他過來,怎么現在,倒像是我求著他了?” “若是趙高在,我豈會由得你?” “得了便宜還不賣乖,真當我胡亥好欺負?” 胡亥冷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