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忠玉回想一下，道：“看過，第壹分部今年處理的案子最多，案牘的信息也很是齊整，當(dāng)時吳鳴整理案牘時，我還聽他說過。”

    “然后呢？”

    尹忠玉愣了下，他又想了想，道：“如今看來，他們這邊地方狹小，連桌子都是共用的，還有，這兒也沒有飯?zhí)谩蠡飪褐慌旅咳斩际浅岳滹垺！?/br>
    夜嶼點頭。

    他們一路行車過來，發(fā)現(xiàn)方圓幾里內(nèi)，都沒有酒樓食肆，這些錦衣衛(wèi)們，上值肯定都要用膳，卻別無選擇，只能用冷飯對付一下。

    錦衣衛(wèi)們很快就吃好了飯，他們動作利索地將食盒收拾好，又開門通風(fēng)，衙門內(nèi)很快煥然一新。

    尹忠玉組織所有人，開始議事。

    第壹分部今年處理的案子多，光是匯報完案子，都已經(jīng)接近傍晚了。

    黃海山為難地看了夜嶼一眼，欲言又止。

    他心中默默想著，指揮使大人難得過來一趟，忙到這么晚，連一頓飯都不安排，實在說不過去……

    但若要安排，方圓幾里內(nèi)，根本沒有像樣的酒樓食肆……黃海山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夜嶼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眼前的錦衣衛(wèi)回報完案子的情況，畢恭畢敬地退下。

    夜嶼目光轉(zhuǎn)了一周，淡聲道：“今年第壹分部的辦事效率，相較往年高了不少，你們干得不錯?！?/br>
    眾人一聽，頓時露出笑容。

    黃海山卻有些笑不出來，他還惦記著自己心里的事。

    黃海山雖然被稱為“百戶”，但第壹分部離一百人還遠得很。

    這些年，皇帝昏庸無道，百姓們怨聲載道，

    這山村偏僻，又在京城腳下，最容易匯集那些民間義士，于是錦衣衛(wèi)便在這些地方，都設(shè)置了管轄的分部，以探聽、搜尋相關(guān)的信息。

    雖是京城分部，但其實分不到太多資源，自然也沒什么錦衣衛(wèi)，愿意被調(diào)到這里。

    黃海山知道，今年雖然案子辦得不錯，但整個分部，所有人幾乎都是連軸轉(zhuǎn)，全年無休。

    夜嶼看了黃海山一眼，道：“黃百戶，還有什么想說的？”

    黃海山濃眉皺起，他遲疑了片刻，終于還是說出了自己心底的話。

    “大人容稟……屬下、屬下申請在第壹分部，設(shè)立一個小型的飯?zhí)谩彼麨槿死蠈?，說起這樣的話來，總有些難為情：“屬下……屬下想讓弟兄們，能吃上一口熱飯。”

    眾人一聽，不免有些心酸。

    黃海山又道：“屬下明白，若錦衣衛(wèi)分部沒有滿一百人……是、是達不到配備飯?zhí)脳l件的，但如今這光景，我們招人也有些困難……”

    黃海山說得委婉，但內(nèi)里的難處，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少錦衣衛(wèi)都是世襲的，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有了錦衣衛(wèi)職務(wù)后，都想著往條件好的分部調(diào)，不肯來這偏遠的分部。

    來這兒的幾乎都是寒門子弟。

    但這些寒門子弟，吃苦耐勞，勤勤懇懇，將案子辦得漂漂亮亮。

    如此情景下，連一口熱飯都吃不上，黃海山這個當(dāng)頭的，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這仿佛是一個死循環(huán)。

    第壹分部條件差，活兒多，沒人肯來。

    沒人肯來那自然到不了一百人，更不可能條件升級，建立專屬的飯?zhí)煤喼背园V心妄想。

    這一年來，黃海山做了不少努力，但都徒勞無功。他實在無法，才在明知不合規(guī)矩的情況下，向夜嶼提出這樣的申請。

    尹忠玉看了黃海山一眼，道：“你明知道規(guī)矩，還向大人提出這么無禮的要求，這不是讓大人為難嗎？”

    黃海山面色一僵，他連忙跪了下來，沉聲道：“屬下自知莽撞，壞了規(guī)矩……大人若要懲罰屬下，屬下毫無怨言?！?/br>
    眾人見黃海山跪了下來，便紛紛跪地為他求情。

    “指揮使大人，這事不能怪我們頭兒！啊不，不能怪黃百戶，都是我們向他提議的……”

    “指揮使大人息怒，黃百戶只是想大伙兒過得稍微好一些，能更好地為朝廷辦事，并無惡意！”

    “大人容稟，黃百戶自己也與我們一樣，日日忙得不可開交，經(jīng)常一連好幾日不歸家，吃住都在衙門里……若大人真要責(zé)罰，屬下愿意代其受過！”

    眾人你一眼，我一語地說著，黃海山心中感動，但又擔(dān)心兄弟們被牽連，瞪了他們一眼：“都住口！”

    眾人連忙閉嘴。

    夜嶼站起身來，淡淡瞥了黃海山一眼，他面色惶恐不安，抿唇不語。

    其他錦衣衛(wèi)們，個個面色忐忑，噤若寒蟬。

    夜嶼沉聲開口：“此事確實壞了錦衣衛(wèi)指揮司的規(guī)矩。”

    眾人面色一暗，心里更加惴惴不安。

    夜嶼又道：“但黃百戶的提議，也不無道理?！鳖D了頓，他伸手虛扶一把，讓黃海山站起來。

    眾人心中的大石，終于落下來了些。

    夜嶼道：“此事待我們回去商議一下，再行定奪?！?/br>
    黃海山愣了愣，他看了一眼夜嶼，只見夜嶼面色鄭重，沒有一絲敷衍之意，仿佛真的聽了進去。

    黃海山有些激動，他連忙道：“多謝大人！一切由大人定奪！”

    眾錦衣衛(wèi)，也終于面露喜色。

    眾人一直將夜嶼和尹忠玉送到門口。

    冬洪已經(jīng)將馬車趕了過來。

    夜嶼回頭：“今日差事畢了，早些回去罷?！?/br>
    這里周邊都是村落，只怕這些錦衣衛(wèi)們，住得也很遠。

    眾人連連點頭，卻不離開，堅持目送他們離去。

    冬洪一揚馬鞭，車輪轉(zhuǎn)動起來，馬車緩緩駛出眾人的視線。

    黃海山的眼中，有敬畏，也有希望。

    天色已晚，冬洪加快了速度，馬蹄翻飛，車簾被吹得呼呼作響，一路向城北飛馳。

    夜嶼坐在馬車內(nèi)，眸色沉沉，似乎在想著什么。

    尹忠玉忍不住看他一眼，道：“大人……其實早些年也有不少分部提出，想建設(shè)獨立的飯?zhí)?、練武場等，但我們都按照?guī)矩行事，從來沒有破格過……為何這一次，大人會酌情考慮？”

    夜嶼聲音清清冷冷：“你可有看到他們的靴子？”

    尹忠玉愣了愣，他倒是沒有留意，當(dāng)時光顧著看他們的食盒了。

    夜嶼道：“他們的靴子很臟，沾了不少黃泥?！?/br>
    尹忠玉回想了一下：“黃泥村？”

    夜嶼微微頷首。

    黃泥村是附近最大的村落，那里聚集著不少流民，一向是混亂不堪。

    從前一段時間，第壹分部呈上來的案牘看，他們在黃泥村找到好幾個潛逃的犯人。

    想必，花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夜嶼輕嘆一聲，道：“我原本看到第壹分部的案牘，還有些疑惑。今年這邊的案子，比去年多了一倍，然而人只加了十分之一。今日一見，他們個個皂靴沾泥，桌上案牘堆積如山，個個吃飯都是心急火燎的，可見平日習(xí)慣了這樣忙碌的日子?！?/br>
    頓了頓，夜嶼道：“黃海山……此人踏實肯干，懂得體恤下屬，你可以多加關(guān)注?！?/br>
    尹忠玉點點頭，認(rèn)真記下來。

    -

    翌日，天光大亮。

    錦衣衛(wèi)指揮司的后廚中，舒甜正在研究一道新吃食。

    她之前請小虹將錦衣衛(wèi)們點選的米粉澆頭記下來。

    后來發(fā)現(xiàn)，大約有七成的人，會選擇偏辣一些的澆頭，這說明，大部分人，是愛吃辣的。

    舒甜打算新增一種辣味的早膳——紅油抄手。

    舒甜以前吃過，但是沒有自己做過，她向廖師傅請教了一番，又查了不少食譜，打算自己動手試試。

    舒甜取來一塊上好的五花rou，她拿起菜刀，將五花rou拉切成片狀。

    但這五花rou有些偏瘦，舒甜便搭了點肥rou進去。

    做紅油抄手的rou，肥瘦的比例以四六為佳，肥rou多了會油膩，少了又不夠香，需要把握得恰當(dāng)好處。

    紅油抄手滋味香濃，姜是必不可少的。

    舒甜取來一塊大姜，清洗過后，便用菜刀切成了片狀。

    生姜是一種神奇的佐料，許多人不能接受直接吃生姜，但菜里放了姜，又覺得十分美味。

    有了姜，更是少不了小蔥，這兩種食材仿佛是天生一對的搭配。

    青青白白的小蔥，被斬成一段一段的，非常細(xì)嫩。

    舒甜將三種食材放到一起，用一把菜刀，將所有的食材剁碎。

    “鐺鐺鐺”的聲音，有節(jié)奏地響了起來，聽上去十分酣暢。

    舒甜又在里面加入鹽、打了兩個雞蛋，蛋清一接觸到生rou，兩者頓時相互滲透，變得黏膩起來。

    被雞蛋腌過的rou，總是更加鮮嫩美味。

    舒甜將這些食材混合在一起，然后又細(xì)細(xì)剁了一遍。

    雞蛋的蛋液加強了rou醬的粘度，更適合用來包抄手。

    這抄手的皮，是廖師傅幫忙準(zhǔn)備的，搟得厚薄適中，既不容易破，又不會口感太厚，拿捏得很是精準(zhǔn)。

    舒甜將一片方形的面皮擺在手心里，用筷子夾起一塊rou醬，放入面皮之中，面皮攏了攏，折了兩下，變成了一個三角形。

    舒甜用筷子沾了一點兒水，點在兩個“角”上，然后，將兩邊的“角”交疊起來，用力一摁，一個抄手便做好了。

    舒甜在案板上灑了些面粉，包好的抄手，一個個整齊地列隊站在上面，肚子圓鼓鼓的，看起來憨態(tài)可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