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 第268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穿成女主的早逝未婚夫(GL)、鐘情[娛樂圈](GL)、小野貓和豪門白月光女配[穿書](GL)、告白初夏時的你(GL)、一個招娣的重生、縮水后我扳彎了死對頭[修真](GL)、我靠拾荒稱霸三界、甜到最后應有盡有[快穿](GL)、風刃之芒、繞床弄青梅(GL)
李承業(yè)又是一陣沉默,他接著問:“那皇后太子呢?宮里其他人呢?你怎么安排?” 杜平:“你可以繼續(xù)跟他們一起生活,我在宮外安排好住處,保你們富貴一生。”頓了頓,她迎上皇帝的目光,“你可以做你喜歡的事,你年少時曾說,愿將一生寄情于畫,以后,你自由了?!?/br> 李承業(yè)嘲諷道:“朕需要跟你道謝嗎?” 杜平聽出諷意,看他一眼,隨后閉嘴不語。她目光向其他地方轉(zhuǎn)去,忽地一怔,呆呆望向案上的畫紙。 李承業(yè)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也看到了,笑道:“畫得像嗎?” 杜平怔怔道:“像?!?/br> 自幼時起,他每次替她畫像,從來都不需要對著人畫,仿佛腦子里藏著各式各樣的永安,每次都能將她的神韻勾勒得一絲不差。 李承業(yè)笑意溫柔地望著畫像:“朕也覺得像?!?/br> 杜平很久沒說話,她將自己的思緒從回憶中拔|出來,輕聲問:“表哥,你想要什么條件,盡可提出來??梢源饝模叶寄艽饝??!?/br> 李承業(yè)轉(zhuǎn)頭打量,見她神情不似作偽,嘆道:“讓朕想想?!?/br> 杜平:“好,我等你想好?!?/br> 李承業(yè)從窗邊走回椅子前,他抬手拿起茶壺,分別朝兩只茶盞中斟七分滿。 茶香裊裊,這是他最喜歡的茶,也是平兒最喜歡的。這是他倆年少養(yǎng)成的習慣,那時候的平兒,只要是他喜歡的東西,總會愛屋及烏跟著一起喜歡。 倒完后,李承業(yè)放下茶壺,目光深深地望著她:“許久不見,可愿陪朕喝一杯?” 杜平聞到熟悉的茶香,神色放松了些。 她凝視茶杯一瞬,又抬頭看他,笑了笑:“好?!?/br> 一舉一動都仿佛在眼前被放緩。 李承業(yè)看著她伸出手,看著她拿起茶盞,看著她遞到嘴邊……他心頭一顫,突然開口喚道:“平兒。” 杜平停下動作,嘴角笑意已淡去。 李承業(yè)鎮(zhèn)定開口:“宗室其他人你打算如何處置?” “貶為庶民,留給他們些防身錢,各自憑手段謀生?!倍牌嚼硭斎坏?,“他們有手有腳,會讀會寫,自己能養(yǎng)活自己?!?/br> 李承業(yè)不贊同:“你這是把李家的面子扔在地上踩,你自己踩還不夠,甚至要讓全天下的人來踩?!?/br> 杜平振振有詞:“他們四肢俱全卻活得像個廢人一樣,只懂得接受供養(yǎng),卻不知生計,這才是把李家的面子扔地上踩?!?/br> 李承業(yè)看她一眼。 杜平見他又不高興,又低下腦袋喝茶,不去看他。 “等等,”李承業(yè)看她的雙唇快碰到茶水,只覺心亂如麻,插嘴道,“茶冷了,還是換一杯罷?!?/br> 杜平眼都不抬,淡淡道:“沒關系,還熱著?!?/br> “換一杯?!崩畛袠I(yè)道。 杜平抬眸望來。 李承業(yè)伸手捏住她手腕,一把奪下茶盞,以平鋪直敘的語氣道:“這杯涼了,重新倒一杯。”隨即將這杯茶置于桌案。 茶面上冒著一縷一縷的熱氣,飄飄裊裊。 李承業(yè)垂眸,避開對面射來的視線,拿起茶壺欲再斟一盞,卻被杜平按住手。她的手心很熱,力道極大,壓得他一動不能動。 杜平輕聲:“算了,不用了。” 李承業(yè)仍垂眸不語。 杜平一瞬不瞬望著他,沒有等到任何回應。她竭力往下壓的手掌帶著一絲輕顫,問:“為什么?” 李承業(yè)聽出她語氣中的晦澀壓抑,緩緩抬眸。 “為什么攔住我?”杜平自嘲地笑了笑,“這樣不就前功盡棄了?” 她的聲音很輕,眼眶微微泛紅:“你都快成功了,為什么還攔我?” 李承業(yè)凝視她雙眸,依稀又看到小時候那個倔強的身影,他不由放柔語氣道:“你從始至終沒疑朕,朕不該如此?!?/br> 杜平盯住他:“誰給你的毒藥?” 李承業(yè)微微一笑:“追究這個并無意義?!?/br> 杜平沉默片刻:“藏不住的,事情只要做過,就會留下蛛絲馬跡。” 李承業(yè):“算朕求你,別查了,就此揭過罷。” 杜平輕聲反問:“殺人未遂是可以就此揭過的事?成功了,我需付出性命,失敗了,卻要我既往不咎?我每退一步都會助長對方的氣焰,事情若傳出去,就會有人以為嘗試殺我也沒大礙,到時候只要找對人求情就行?!?/br> 她定定望來,斬釘截鐵道:“不可能,這事兒沒法翻篇。” 李承業(yè)忽地一嘆:“是啊,你從來都不是個耳根子軟的人,小時候連平陽姑姑求情都不管用。”他垂眸盯住桌上的茶盞,沉默片刻,驟然伸出手拿起片刻前剛被他壓下的那杯,毫不猶豫地仰頭就喝。 杜平措手不及,阻攔時已遲一步,眼睜睜見他抿下一口。杜平急忙去拍落杯盞,卻被李承業(yè)提前防備,后退兩步,避開她的手。 杜平驚道:“你干什么?你瘋了?”她轉(zhuǎn)頭就往外喊,“太醫(yī)!” “不用?!崩畛袠I(yè)的聲音恰好蓋過這聲“太醫(yī)”。他臉上毫無驚懼之色,鎮(zhèn)定自若道:“你今日進宮前就沒想過嗎?事到如今,朕跟你之間也許只能活一個?!?/br> 杜平的心不斷往下沉。 進宮之前,她還想一定要替他安排萬全退路,還想勸他寬心,人生很長,只當從頭來過。 她感到指尖冰涼,稍稍動了動手,又握緊成拳,問:“為什么?活著不好嗎?” 李承業(yè)笑意溫柔,感慨道:“若我只是李承業(yè),活著很好;可朕是皇帝,李家沒有跪著活的皇帝?!?/br> 杜平呼吸微顫:“你不用跪,你依然保有尊嚴,沒人敢對你不敬?!?/br> 李承業(yè)搖了搖頭,道:“李家江山在朕手里丟失,而朕卻繼續(xù)活下去,”他目光堅定,一瞬不瞬道,“這就是恥辱,朕不能讓先祖蒙羞?!?/br> 說罷,他又抬手把茶端到嘴邊。 杜平身子飛快前傾,一把捏住他手腕。 李承業(yè):“放手?!?/br> 杜平一動不動,依舊緊緊捏住。 李承業(yè):”別天真了,你該明白,朕死了,才是皆大歡喜。最太平的改朝換代方式,便是讓朕寫罪己詔,然后自動退位。呵,可朕若活著,死也不會做丟李家臉面的事。只有朕死了,你才可以放手偽造,朕也沒辦法從棺材里跳出來指責詔書是假的?!?/br> 他邊說邊扯開杜平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然后仰頭把整被茶都飲盡,吞咽下喉,再無轉(zhuǎn)圜余地。 杜平?jīng)]有再攔。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李承業(yè)將茶盞倒置,里面一滴不剩。他笑道:“看,這就結(jié)束了?!?/br> 杜平緩緩收手,閉了閉眼:“你今日許我進宮,就是為了死在我面前?” “那倒不是,一開始也沒想著死?!崩畛袠I(yè)道,“可就如你所說,謀殺未遂不是能輕易揭過的小事,可朕以命相抵,你是否愿意高抬貴手?” 杜平望著他,眼睛有點熱。 能讓表哥做到這地步,她心里明白,那個人不是皇后,便是太子。 她深深呼吸一口氣,把猜測都咽進肚子里,輕聲應許:“好。” 李承業(yè)微微一笑:“記得你說過的,放過朕的家人,讓他們得以善終。至于宗室,朕死后也管不著了,可你要記得,你能有今日,多少沾了李家的光,要對得起良心,給他們留條活路,舉手之勞能幫就幫他們一把。” 杜平再也控制不住,眼角滑下一滴淚。她仰起腦袋,抬手遮住雙眸,更多的淚水從手掌下沿滑落。 她不想哭的。 她有什么資格哭呢? 毒藥是他自己喝的,可逼他走到這地步的罪魁禍首,就是她。 “別哭,不是你的錯?!崩畛袠I(yè)凝視她的眼淚,開口道,“不是你逼朕死,是朕自己覺得,活著也沒什么意思。即便不是你,也會有其他人攻入京城,是朕無能,將李家天下葬送于手?!?/br> 杜平淚眼朦朧,她放下雙手問:“你有什么遺愿?” “也許你真能開創(chuàng)盛世,一個不同于以往的盛世,可惜,朕看不到了?!崩畛袠I(yè)長嘆一聲,開口逐客,“你走吧,最后的時間,朕想一個人待著?!?/br> 杜平仍站在原地。 李承業(yè)從案上拿起玉璽,朝她丟過去。 他扔得很準,杜平微微抬起手,便接在手心。 “拿去吧,你偽造罪己詔的時候能用上?!崩畛袠I(yè)嘴角勾起一抹諷刺。 杜平不否認:“好?!?/br> 李承業(yè)深深看她一眼,心頭涌上濃重的悲哀。他又低頭注視這副快要完成的畫作,此時一切塵埃落定,他只想在死前完成這幅畫,然后帶著它一起離開。 李承業(yè)再次拿起畫筆,頭也不抬地問:“還不走?” 杜平目光從畫像移到他臉上,兒時記憶翻涌而出,她輕喚一聲:“承業(yè)哥哥,對不起。” 聽到這聲熟悉的稱呼,李承業(yè)抬頭,笑了笑。 那么多年了,自他大婚以后,再也沒聽她如此喚過。 可惜,他快死了。 李承業(yè)又低下頭,專心拿筆作畫,嘴里淡淡開口:“別這么叫我,你不是我的平兒。” 他小心翼翼地描繪畫中人,將小女孩每根發(fā)絲都勾得纖毫分明,道:“當年那個哭著命令我不準喜歡其他人的平兒,早已經(jīng)死了。我答應了她,也做到了??上?,那個愛我至深的平兒,早已在歲月荏苒中不復存在。” 他這輩子,只等待過一個女孩,從她年幼懵懂等到亭亭玉立,花開花落,春去秋來。 他終究錯過了那個女孩。 “你仍是杜平,卻不是我的平兒?!崩畛袠I(yè)沒再抬頭看她,眼里只容得下畫上栩栩如生的小女孩,他聲音轉(zhuǎn)冷,“出去,我跟你情分已盡,我不愿死在你面前。” 杜平最后看他一眼,淚水盈滿雙眸。 她沒再挽留,也沒道歉,甚至連哭泣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音,不想驚動任何人。 這是她做的決定,理所當然該承擔這個后果。 世上哪來那么多的兩全? 杜平默默轉(zhuǎn)過身子,一步一步往外走,她跨出門檻,輕輕闔上門,徹底阻隔自己望向屋內(nèi)的視線。 這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