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她關(guān)懷的目光，虞寧初心里一虛，糟糕，那天罵宋池罵的痛快，說姓宋的沒什么好人，忘了也把二夫人摘出去了。

    太夫人打量著虞寧初，問道：“回京路上，你池表哥可是跟你們一道？”

    虞寧初如實(shí)道：“池表哥在揚(yáng)州辦案時受了一些傷，乘水路修養(yǎng)了一段時間，到臨清時便上岸去與馮大人匯合了。”

    宋氏一急：“子淵受傷了？嚴(yán)重嗎？”

    虞寧初：“好像是肩膀中了一箭，具體如何池表哥沒有多說，我也不知情，不過如今已經(jīng)養(yǎng)好了，二舅母不用擔(dān)心?！?/br>
    與此同時，虞寧初也猜到了，宋池等錦衣衛(wèi)還沒有回京。

    宋湘就站在宋氏身邊，剛剛還為好姐妹回來高興，這會兒又開始擔(dān)心哥哥。

    等長輩們問完話，宋湘、沈明嵐就拉著虞寧初去了清輝堂。

    虞寧初再三保證宋池已經(jīng)沒事了，宋湘才放心下來。

    姐妹三個開始敘述離別后的生活，京城這邊主要有兩件新鮮事，一是宋池的郡王府已經(jīng)修好了，等他回來就可以帶著宋湘搬過去，二是沈琢的新婚妻子韓錦竺有孕了，中秋時候診出來的，乃是侯府一大喜事，太夫人高興地給全府下人都發(fā)了雙倍月錢。

    虞寧初聽了，回憶剛剛在榮安堂見過的韓錦竺，面色紅潤，的確好像豐盈了一些。

    她替小夫妻倆高興，道：“等會兒再見大表嫂，可要道聲喜才是?！?/br>
    宋湘道：“說起來，明漪表姐比大表嫂還先成親一個月，現(xiàn)在還沒有聽到好消息?！?/br>
    沈明嵐小聲嘀咕道：“她們倆能一樣嗎，大嫂嫁過來，與大哥蜜里調(diào)油似的，她那邊……”

    外人不清楚，她們都知道，沈明漪并不喜歡安王，再加上這幾個月宋池與虞寧初都在揚(yáng)州，沈明漪每次回侯府探親，臉都拉著，仿佛誰欠了她一樣。

    宋湘同樣小聲道：“嗯，我看話本子上寫的，女子婚后心情愉快，更容易懷上，心情不好，就比較艱難?！?/br>
    虞寧初：……

    沈明嵐見表妹臉紅了，便去擰宋湘的耳朵：“你個小丫頭，明明比我年紀(jì)還小，說起這個總是老氣橫秋的，也不害臊！”

    宋湘嬉笑著躲開了。

    虞寧初看著她們玩鬧，只覺得好久沒這么輕松了，不過，宋湘的話倒是讓她想到了自己的母親，母親嫁給父親第三年，才懷上了她，這是不是也印證了宋湘在話本子上看到的論斷？

    這個晚上，虞寧初留宿平西侯府，與沈明嵐、宋湘睡在一張床上，說說笑笑鬧到快子時，才困倦地睡去。

    翌日一早，兩個小姑娘又跟著虞寧初去了四井胡同。

    下車時，宋湘朝四井胡同后面看看，高興道：“從這里往后走，隔兩條街是寧國公府，寧國公府再過兩條街，就是我們的郡王府了，以后我想找你們，騎馬出來，一會兒就能到。”

    虞寧初一怔，這宅子居然離宋池的郡王府那么近？

    沈明嵐以為她在吃驚，指著寧國公府的方向道：“寧國公府離皇城不遠(yuǎn)，郡王府離得更近，沒什么好稀奇的，安王府與郡王府還都在一條街上呢，再往里面就是皇城了?！?/br>
    虞寧初懂了，是舅母替她物色的這棟宅子太好，遠(yuǎn)近人家戶戶非富即貴。

    第67章 (若是你該多好)

    虞寧初回京的第三日,正在給虞揚(yáng)兄妹倆挑選教書先生，府里突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虞寧初來到前院時，安王妃沈明漪已經(jīng)下了馬車,帶著兩個丫鬟正往里面走。貴為王妃,沈明漪打扮得雍容華貴,頭上的金釵寶石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她下巴微揚(yáng),目光嫌棄地打量著這棟宅子,然后，身穿蓮青妝花褙子的虞寧初便繞過影壁，出現(xiàn)在了她面前。

    常言道,貴客可另貧者蓬蓽生輝，在沈明漪主仆眼中，如果這座宅子相比安王府入不了眼,對面的美人卻一下子讓周圍亮堂了起來。

    沈明漪若是個男子,怕是眼睛都要長在虞寧初身上,可惜她是個自負(fù)美貌的美人，虞寧初越美，她心里就越堵,目光冷冷地打量著虞寧初。

    考慮到沈明漪對她的態(tài)度,虞寧初撩起裙擺跪下，鄭重行了普通百姓見到王爺王妃該行的跪拜之禮：“民女拜見王妃?！?/br>
    沈明漪看著她低下去的頭,貼在石磚上的纖纖手指，心里舒服了，就算她在美貌上輸給了虞寧初,她的身份,虞寧初這輩子都別想超過去。

    “起來吧，都是自家姐妹,何必行此大禮?！鄙蛎麂舻氐?，語氣與說出來的話完全不是一回事。

    微雨扶著虞寧初站了起來，垂著眼，敢怒不敢言。

    不等虞寧初招待沈明漪，沈明漪徑直朝里面走了過去，到了廳堂，沈明漪讓隨行的丫鬟們在外面候著：“我與表妹說話，你們就不用進(jìn)來了。”

    如此，等微雨奉上茶水，虞寧初便也讓微雨退下了。

    “許久不見，表姐越來越有王妃的風(fēng)范了?！庇輰幊跻贿叢聹y著沈明漪的來意，一邊笑著恭維道。

    沈明漪看她一眼，道：“表妹離京三個多月，來回來去舟車折騰的，瞧著倒是沒怎么清減，看來池表哥將你照顧的很好?！?/br>
    虞寧初心弦一動，忽然明白了沈明漪的意思。

    她曾經(jīng)親眼目睹沈明漪向宋池訴說情意，知道沈明漪用情很深，自然不想讓沈明漪誤會什么。

    虞寧初微微皺眉，似乎陷入了什么不愉快的回憶，然后才在沈明漪探究的注視下道：“表姐說笑了，我這次回?fù)P州能夠順順利利，全靠溫嬤嬤、李管事協(xié)助，與池表哥有什么關(guān)系呢，而且，如果不是池表哥受傷耽誤了行程，我可能趕得及與舅舅他們同度中秋了?！?/br>
    在她刻意的引導(dǎo)下，平西侯府上下都知道她與宋池關(guān)系不和，相信沈明漪也有所耳聞。

    果然，沈明漪沒有疑惑虞寧初對宋池的嫌棄態(tài)度，反而被宋池的傷牽動了芳心：“池表哥受傷了？怎么傷的？”

    虞寧初語焉不詳?shù)亟忉屃艘槐?，更加顯得她在揚(yáng)州時，與宋池沒什么親密走動。

    沈明漪只恨不能親眼見到宋池，親口關(guān)心他一番，然而憶起宋池對她的冷淡無情，沈明漪的心便擰了起來，一半是惦念，一半是惱怒，希望他平安，又想讓他吃些教訓(xùn)。

    虞寧初假意喝茶，其實(shí)將沈明漪眼中的復(fù)雜都看在了眼里。

    平心而論，沈明漪長得很美，又對宋池一片情深，宋池為何不也去欺負(fù)沈明漪呢？因?yàn)樗纬夭簧?，他不敢玩弄一個侯府嫡女，索性保持距離，只來捏她這個軟柿子。

    兩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過了一會兒，沈明漪又開始刺探了：“聽說揚(yáng)州出美人，池表哥在揚(yáng)州待了那么久，不知表妹有沒有聽說什么消息？”

    虞寧初一臉單純：“什么消息？”

    沈明漪瞪她一眼：“就是有沒有地方官員送美人巴結(jié)他，亦或是他自己去哪里邂逅美人了?！?/br>
    虞寧初輕嘆道：“池表哥住在衛(wèi)所，這些我如何得知？而且父親病了，我心中擔(dān)憂，哪有心思去打聽池表哥的事？”

    沈明漪不太信，提議要去看看虞尚。

    虞寧初神色憂愁地替她引路，沈明漪只是站在窗外，瞧見里面縮在床上不敢見人的虞尚，沈明漪先是震驚，旋即心里涌起一股幸災(zāi)樂禍。虞寧初幼年喪母，母親名聲還不好，在婚嫁上已經(jīng)落了下乘，如今又多了一個瘋爹，別說京城權(quán)貴之家了，便是普通的小官之家都不會要這種兒媳婦，虞寧初最好的結(jié)果，便是學(xué)她的母親，找個寒門進(jìn)士隨隨便便嫁了。

    沈明漪原本還擔(dān)心宋池會因?yàn)槿齻€月的朝夕相處被虞寧初勾引了，此刻，她終于放下了心。

    不喜歡的人日子艱難，沈明漪心情就好了，揚(yáng)長而去。

    虞寧初將她送到門口，只盼望這位王妃娘娘不要再來才好。

    重陽節(jié)后，宋池、馮越終于押著蘇家一案所牽涉的近百余人進(jìn)京了，其聲勢浩大，幾乎家家戶戶都聽說了此事。

    虞寧初并不覺得蘇家有造反之心，她盼著能夠翻案，就讓李管事留意一下街頭的風(fēng)聲。

    沒多久，李管事帶回來兩個消息，正德帝定了蘇家造反的罪名，不日將在午門斬首，一個活口也不留。與此同時，宋池、馮越辦案有功，分別得了金銀賞賜。

    虞寧初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李管事跟著沈氏在揚(yáng)州住了十幾年，心里也是替蘇家疼惜，但朝堂大事，不該他們cao心，低聲勸虞寧初道：“姑娘，這都是命，如果蘇老院長沒有作那首詩，也就牽扯不出這些來。姑娘心善，自己難過兩日就罷了，可千萬別在外面表現(xiàn)出來，更不要提半句相關(guān)，小心禍從口出啊?！?/br>
    虞寧初明白，她只是忽然想起了宋池的那句話：“我連別人的九族都敢抓，還怕多擔(dān)負(fù)你一條人命不成？”

    其實(shí)，他從一開始就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吧，所以會在街上射殺義士協(xié)助錦衣衛(wèi)，所以會那么拼命地在揚(yáng)州抓人，什么只是奉命辦事、或許能替蘇家找到證據(jù)洗脫罪名，這些話不過是宋池說出來哄她的罷了，不想她怕他。

    江南最負(fù)盛名的書香門第就這么倒了，雖然是正德帝命令錦衣衛(wèi)辦案，但宋池的手，也沾滿了那些人的血。

    無邊的恐懼侵占了虞寧初的心，她不知道，如果宋池再來找她，她有沒有勇氣再豁出性命去抵抗。

    沈三爺真的從宮里請了位御醫(yī)來給虞尚診治，御醫(yī)留下一個藥方，但腦病難醫(yī)，御醫(yī)并沒有保證效果。

    送走了御醫(yī)，沈三爺在這邊多坐了會兒，打量虞寧初道：“我怎么瞧著，阿蕪好像瘦了？是不是新廚子做的飯菜不對你口味？”

    虞寧初笑道：“可能是長個子了吧，前幾天要做新衣，溫嬤嬤還說我長了個子呢?！?/br>
    沈三爺嘆道：“總之你有什么事，都要告訴舅舅或你舅母，不要自己擔(dān)著?！?/br>
    虞寧初點(diǎn)頭應(yīng)了。

    送走了沈三爺，虞寧初去院子里耍槍了，前幾日心里堵著一口氣，茶飯不思的，今日被舅舅打岔，心情終于好了點(diǎn)。

    耍了一套槍法，虞寧初去沐浴了，洗完沒多久，還散著頭發(fā)等待徹底晾干，宋湘來了，因?yàn)殛P(guān)系太好，她都沒讓李管事通傳，直接跑到虞寧初的院子，給了虞寧初一個驚喜。

    “你怎么也不打聲招呼，看我這邊亂糟糟的，頭發(fā)都還沒梳?！庇輰幊趺^發(fā)，尷尬地道。

    宋湘笑：“咱們倆誰跟誰，嘿嘿，猜猜我今天過來找你做什么。”

    大家都在院子里，秋日陽光溫暖明亮，宋湘笑得眉眼彎彎。

    虞寧初故意道：“表姐笑得這么高興，莫非你也定了親事？”

    才說完，她就往屋里跑去了。

    宋湘一怔，反應(yīng)過來，撲上去追她，最后將虞寧初壓在床上，撓了好久的癢，笑得虞寧初眼淚都流出來了。

    她頭發(fā)本就散著，宋湘這一鬧，發(fā)髻也亂了，坐起來收拾時，從袖子里掉出一張紅通通的請?zhí)?/br>
    虞寧初一邊喘氣一邊拿起請?zhí)?，打開一看，原來宋池兄妹倆已經(jīng)搬去了郡王府，九月底設(shè)宴款待親友。

    “我親自給你送帖子來，到時候你可一定要去。”宋湘梳好頭發(fā)，坐在梳妝臺前，歪著頭對虞寧初道。

    虞寧初知道宋湘有多盼著這一日，而且喬遷之喜，以她們的關(guān)系，虞寧初實(shí)在說不出拒絕二字。

    “賓客多嗎？”虞寧初有點(diǎn)擔(dān)心，“你們邀請的賓客肯定個個尊貴，我怕失禮?！?/br>
    宋湘道：“尊貴是尊貴，不過身份最高的就是太子妃，你見過的，很愛笑和氣的一個人，明漪表姐雖然是安王妃，在我們郡王府，有我在，她也不敢給你臉色看。”

    說這句話的時候，宋湘有種揚(yáng)眉吐氣之感。以前她也是寄居平西侯府的身份，沈明漪朝虞寧初耍大小姐脾氣，她就算看不慣，也只能在心里忍著，不如沈明嵐反駁得理直氣壯?，F(xiàn)在不一樣了，她跟哥哥有自己的家了，在她的地盤，她想護(hù)著誰就護(hù)著誰。

    虞寧初既替宋湘高興，又非常羨慕，她雖然也有了自己的地盤，但沈明漪若來鬧，她一個平民，仍然得敬著人家。

    “對了阿蕪，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可能要多個嫂子了?！?/br>
    宋湘重新坐到床上，神秘地道。

    虞寧初心跳一頓，無法形容的感覺讓她的腦海陷入了一片空白，緩了會兒才冷靜下來，笑著道：“那我可要恭喜你啦。”

    宋湘搖搖頭，解釋道：“八字還沒一撇呢，只是那日我進(jìn)宮，皇后娘娘問我可知道哥哥喜歡什么樣的姑娘，聽她的意思，是想讓皇上給哥哥賜婚呢。”

    虞寧初習(xí)慣地說好話：“池表哥儀表堂堂，又新立了大功，皇上肯定會為他挑個名門閨秀?！?/br>
    宋湘聽到“大功”二字，眼中的神采沒了，垂眸哼道：“什么大功，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非要去摻和錦衣衛(wèi)的爛攤子，我現(xiàn)在出門都感覺街邊的百姓都在心里罵我，唉，算了，不提那些掃興的事，我只希望皇上的賜婚靠譜一點(diǎn)，別給我找個明漪表姐那樣的嫂子?！?/br>
    虞寧初笑著安慰她：“放心吧，不管是誰，都不會欺負(fù)你這個小姑子的，喜歡你還來不及呢?！?/br>
    名門閨秀若想欺負(fù)人，也是看碟子下菜，宋湘是宋池唯一的meimei，哪個嫂子敢針對她？

    宋湘撇撇嘴，再看面前笑靨如花且與她性情相投的虞寧初，她小聲嘀咕道：“若是你該多好?！?/br>
    虞寧初沒聽清：“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