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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緣見她不僅把自己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還跟防賊似的同掌柜說悄悄話,儼然沒把她放在眼里,氣得咬了咬牙,小指緊緊攥著袖角,“哼”了一聲便獨自走到展架旁,暗生悶氣。 掌柜望著薛翦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遞去一個‘我懂你’的眼神,走到右門掀起門簾,“有的,有的!您跟我來,咱們這兒都是豫京最時興的款式,您挑挑。” 說著便一手為她打著簾子,另一只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現(xiàn)在的女娃娃老有那么幾個喜歡女扮男裝出去玩的,委實不稀奇。掌柜隱隱打量了薛翦幾番,暗道生得真俊,換上男裝約莫也是迷離難辨叻! 薛翦滿意地頷了頷首,喊上蘇緣一同走了進(jìn)去。 右門內(nèi)五光十色具是男子服飾,按照身量依次由左至右擺放整齊,掌柜領(lǐng)著她們復(fù)往右手邊走,“您瞧瞧,雪青色的這幾套都是新裁的,獨一無二的款兒。” 蘇緣被這滿目的男裝窒了窒,遲疑片刻,“你買男人的衣衫做什么?” “當(dāng)然是買來穿啊?!毖︳遄匀坏貟吡藗€眼風(fēng)過去,神情之意一目了然。 蘇緣喉間咽了咽,猛地伸手抱在身前,百般抗拒:“要穿你穿,我可不要!” 她好好一個姑娘,為何穿男子的衣裳? “你不是隨我差遣么?”薛翦鄙夷地睇了睇,語氣稍綣不豫。 蘇緣被她所言噎了一瞬,后又凝視著她身后錦衣半晌,突然反應(yīng)過來,“你不會是想——”逛花樓吧! 她猶不敢相信地盯著薛翦,杏眸中盡染錯愕。怎么說她也是京中有名的貴女,答應(yīng)憑薛翦使喚已是自降身份,怎可再女扮男裝去那種煙花柳巷!簡直荒唐! “你哪來這么多話?小竹可比你伶俐多了。”薛翦捏了捏額角,神情不大耐煩,垂在陰影里的眸光擲了她一眼,“你換不換?” “不換!” 聞言,薛翦再懶得和她多說,隨意指了兩套,隨后走到了蘇緣身旁,手上一施力把她拉到了隔間。 只聽隔間內(nèi)不斷傳出女子的驚呼聲,喊得多半都是:“薛翦!你瘋了!你放開我!” 少焉,薛翦撫了撫前襟從屋內(nèi)步出,乍一看去,整個人清貴非凡,面若冠玉,身上仿有流光淌漾,驚心眩目。 而那清冷的面上,少女眉尖輕皺,驟然側(cè)過身去,把那抹忸忸怩怩的人影帶了出來,順便把手中錢袋丟給了掌柜,“幫我看一下馬,我晚點回來取?!?/br> 畢竟現(xiàn)在做得是男子打扮,若仍共乘一騎,總歸是不太像話。 掌柜接住錢袋掂了掂,喜上眉梢,連聲應(yīng)是,卻見她又加了句:“若是亥時我還沒來,你便明日將它送到城東薛府,余下的酬勞管家自會替我給你。” 京城還有幾個薛府? 掌管幾乎是下意識地呼出:“您、您是薛家小姐?”怪不得出手這般闊綽,生的也是一副好容貌。 不待薛翦頷首,掌柜立馬補(bǔ)了一嘴:“好嘞,您盡管放心,小人定按照您的吩咐辦好?!?/br> ...... 藏花樓門外支起了通黃的燈籠,如同一簇簇流螢在上閃爍。層層艷麗錦緞從上鋪下,無不拖拽著旖旎之景。 蘇緣看著眼前車馬絡(luò)繹不絕之所,轅聲蹄響霍然而至,藏花樓的姑娘們個個腕著水紗,扭著腰肢走來,脂粉氣直撲面門。 她的腦袋像是被敲撞的鈴鐺,左右來回?fù)u擺,口中喃喃:“不行不行,這我不能去?!?/br> 莫說她是個女子了,就算她是個男的也沒膽子來這種地方!這要是叫人發(fā)現(xiàn)了,回去又報給了她的父親、祖母,恐是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蘇緣驟然扣住了薛翦的胳膊,抿了抿唇,嗓音拐著幾許畏怯:“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別在這胡鬧了?!?/br> 薛翦忽覺手上一重,原本往前邁的步子生生給她制了回來,不由目光往手上轉(zhuǎn),沿著那只雪青色的袖子向上游走,但見少女眼尾沁著光亮,唇角下垂,眸底透著濃烈的企盼。 薛翦被她這副神情恍得心中動容一瞬,轉(zhuǎn)念又想她們折騰如此之久,好不容易來了,哪有臨陣脫逃的道理? 更何況她就是沖這個熱鬧來的。 薛翦按了按思緒,臉上掛著幾許淡淡的輕蔑,也沒拂去她的手,只道:“你怕什么?” 她從小隔三差五混去停云書院,一直以來都是有驚無險。今日至此又不是來砸場子的,瞧瞧那些解語花怎么了?身上這襲男裝還能被人給拔了扔出去不成? 蘇緣與薛翦相識多年,早便習(xí)慣了她那些瘆人的言行,可萬料不到有朝一日自己會成為她的同伙,一時悲憤交加,卻又不想讓薛翦低看她。 遂深吸一口氣,挺了挺胸,端得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可那雙聚成延綿山峰的柳眉仍泄著幾分儒懼,“誰怕了?我是擔(dān)心你一會后悔。” 言罷,便大搖大擺地往里走,那些身掛甚少的女子見她年幼又面相陰柔,皆沖她搖了搖手帕調(diào)笑。 薛翦看著前面那道縮得快見不著脖子的人影,不禁失笑,隨后一派坦蕩地跟了上去,全然不見半點羞赧。 樓內(nèi)每條廊柱下都懸著幾盞幽明燭火,籠著珠垂鏈紗傾瀉而下,輝煌相照。檀木搭的臺子上正婷婷立著兩個身形婀娜的女子,削肩細(xì)腰如弱柳扶風(fēng),青眸顧盼間不知牽引去了多少心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