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薛翦站在長廊下,輕振衣袖露出左手,半屈著伸出檐外。雨點砸在掌心,濺起的水珠直往袖角上去。 “小姐,快把手收回來吧,仔細涼著。”小竹見她在廊下站了許久,終是出了聲。 薛翦卻遲遲未動,眉峰略微蹙起,目光淺淺望著檐外,似有煩心之事。 須臾,她的手指順著涼意往回叩了叩,喃喃著:“人情么?!?/br> 那日在思過閣,她分明看見李聿眼中攢著一縷不遮不掩的揶揄之色,那般模樣,半點兒不似在說真話。 可他到底幫了自己,圖什么呢? 小竹心知勸不動薛翦,默默擰了把眉心便要上前替她掖好余下的袖口,不防身后傳來一句:“翦兒,做什么呢?” 二人聞聲皆是一驚,繼而齊齊罷下手,回身行禮。 “爹爹?!毖︳鍖⑹稚系挠晁鷣y一拍,急忙藏于身后,視線恍惚地望了過去。 今日休沐,薛暉換下一身官服,周身的儒雅氣質(zhì)更甚,但這落入薛翦眼里,便成了道不出的威嚴。 薛暉緩步走到她身旁,目色無奈地睨了她一眼,復(fù)偏頭看著院中被雨水催落一地的海棠,“宮里的人來說,曲嬤嬤病了,沒法到府里教你了。” 他嗓音平淡,卻讓薛翦心底泛起層層漣漪。 曲嬤嬤病了——也就是說,嘉陽允諾她的事情辦到了,她不用去學(xué)什么勞什zigong規(guī)了! 思訖,薛翦眼底欣色灼灼燃起,脫口而出:“真的嗎?” 言罷方才反應(yīng)過來,亟亟一抿唇角掩去嘴邊笑意,垂下了頭。 薛暉側(cè)目打量她一眼,并未回答。 她不久前去見了嘉陽公主的事他都清楚,加之曲嬤嬤此次病得蹊蹺,若說她跟嘉陽公主在這其中沒做什么,他是半點兒不信。 “既然你這么不情愿學(xué)規(guī)矩,那便罷了?!毖熣f及此又頓了頓,“過兩日你便進宮向皇后娘娘請安吧?!?/br> 他這頭說了什么,薛翦并沒在意,猶一心扎在適才的喜色中,含蓄地回了聲是。 薛暉轉(zhuǎn)首看著她,長嘆一口氣,“翦兒,歲尾你便十六了,該長大了。從前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我并不在乎,畢竟那時你還小,長輩們又寵慣著你,脾氣驕縱些也沒什么?!?/br> “但爹還是希望你日后可以謹言慎行,讓我跟你娘也能省省心?!?/br> 好像自從她回京后,這些話便沒少聽過。她雖未頂嘴反駁,可心里到底不悅。她也沒做什么讓他們cao心的事兒,怎么天天逮著她念? 薛翦抓了抓耳背,低聲敷衍:“知道了,爹爹?!?/br> 薛暉也不知她到底聽進去多少,望著她又喟嘆一聲,轉(zhuǎn)身往游廊那頭去了。 東宮殿上的琉璃瓦被雨水沖洗后盈亮明凈,爍著金輝,放晴后的光線款款落在窗柩上,透進一攏澄黃。 高成淮端坐在書案前,手執(zhí)書卷,神色平靜,漆黑的眸子里不見波瀾。 一粉面清瘦的小太監(jiān)輕步踏入殿中,于高成淮身后站定垂首,扯著纖細的嗓音小心道:“殿下,林小姐求見?!?/br> 話落,高成淮的指尖微微動了動,思忖片刻后竟擱下手,“讓她進來吧?!?/br> 梁安聞言不可思議地抬起頭,轉(zhuǎn)瞬又壓了下去,道一聲是,便恭恭敬敬退到殿外。 林茵求見太子多日,無一不是被東宮的人打發(fā)走的。 如今外頭剛下過雨,素色長裙沾了些雨水,輕貼著身,將她姣好的身形全數(shù)勾勒出來,狼狽之下還摻著一分柔弱美感。 她甫一入殿便跪了下去,滿嗓哭腔:“求殿下放過父兄一命......” 高成淮依舊坐在書案前,垂眸睥睨著地上的女子,眼中唯有傲慢矜重,不見絲毫憐憫,冷冷道:“知道本宮為何見你么?” 林茵怯怯地半抬起頭,只能看見男人半張面容,辨不出神色喜怒。復(fù)在心底掂量許久,暗自咬了咬唇,指尖不住打顫,緩緩站起身。 殿內(nèi)一片沉寂,高成淮目光深冷地看著林茵,面色未動一絲。 只見女子畏怯地走到高成淮身旁,雙手緊緊攥著袖口,滿面悲容,一副身不由己的模樣。 高成淮嘴角勾起了一抹極淺的弧度,似嘲諷一般,富有磁性地嗓音格外懾人,“林小姐以為,本宮是什么人?” 林茵聽言倏地又跌跪下去,身子更僵幾分,哭腔愈甚:“殿下恕罪......臣女只是想......只是想救出父兄......” 自父兄出事以后,她一連求見太子數(shù)十日未果,唯獨今日得見 林茵眼角漫上緋紅,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自尊廉恥也隨之碎落一地。 是了,堂堂太子怎么可能瞧得上她。 又怎么會為一個女人去救犯下謀逆之罪的罪臣。 高成淮眼眸微瞇,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腳邊的女子,“本宮今日見你是為了告訴你,皇上只降罪于林盛林慬,已是上上恩澤。有這個心思來求本宮,不如回去尋兩口好棺,待落葉歸根,葬了罷?!?/br> 他的話如同一桶冰水從頭澆到腳,心冷一片,卻仍不愿接受,拼了命地苦苦哀求:“殿下,求求殿下救救我父兄!殿下......求求您......” 如今唯有太子能救下她父兄,哪怕希望渺茫她也須得一試,倘若太子心下一軟起了惻隱之心,說不定還有可能 女子的哭喊聲在殿內(nèi)徘蕩,高成淮不悅地闔上眼,提手揉了揉眉周,似是嫌她聒噪,朝外喚了聲梁安,命其將林茵送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