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余光瞥了淳樂水一眼，后者靠著車窗，目光仿佛落在窗外景色中，又好像什么都沒看，神情一片空洞。

    殊不知系統(tǒng)已經(jīng)在提醒淳樂水：[好不容易和宋含章共處一室，你怎么能無視他呢，這不符合你的賤受人設(shè)。]

    發(fā)呆的淳樂水好半天才解讀完系統(tǒng)的話：你不懂，賤受雖然賤但怎么說也是個人，只要是個人就一定會有失望生氣這些負(fù)面情緒，賤受天天裝堅(jiān)強(qiáng)也是會累的。

    宋含章都要把我往別人床上送了，我生氣不想理他也合情合理。

    一會兒自己把自己哄好，再去舔他，才能凸顯我賤到連自我都沒有了。

    他有氣無力，仿佛連應(yīng)付系統(tǒng)的力氣都沒有。

    系統(tǒng)奇怪：[你怎么了？]

    累了。淳樂水閉上眼睛，我休息會兒。

    但他并沒有睡著，閉上眼浮現(xiàn)在眼前的就是楚林在痛斥他對不起自己時緊蹙的雙眼。

    那雙平時笑著，溫柔的，縱容著看他的眼睛，刺得淳樂水只想逃。

    楚林雖然是在兇他，但眼里的痛一點(diǎn)也不必當(dāng)時的淳樂水少，大概沒有任何人在看到自己弟弟執(zhí)迷不悟任由人渣作踐時能夠保持理智。

    可淳樂水的悲痛傷心都是裝的，楚林的心疼卻是真的。

    淳樂水勸不聽，他救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一步步踏進(jìn)深淵，楚林怎么可能不痛。

    他擔(dān)心淳樂水遲早會被宋含章玩死，倒也沒說錯。

    淳樂水的下線方式就是死遁，那是他任務(wù)的終點(diǎn)，也是賤受的結(jié)局，一個人孤獨(dú)地躺在病床上插著氧氣機(jī)續(xù)命，到死前最后一刻還期待能等來宋含章，最后再看他一眼。

    但他等來的只有死神，沒有宋含章。

    郎心如鐵，捂不熱的。

    淳樂水只想趕緊走完劇情拿到新身份，和渣男一別兩寬，從此海闊天空。

    但楚林痛斥他那一瞬間，他卻意識到一個他從未考慮過的問題。

    當(dāng)他獲得自由時，楚林又要如何承受自己的離世？

    他不是真正的淳樂水，他有在不OOC人設(shè)的情況下認(rèn)真生活，即使這只是一篇小說，但是他遇到的所有人物都是鮮活的，別人真誠待他他自然也回報(bào)其感情。

    [其實(shí)你并不是沒有另外的選擇。]一直沉默的系統(tǒng)默默開口。

    穿越之初，它給了淳樂水兩個選擇，一個是維持人設(shè)走完結(jié)局獲得自由，一個是改寫劇本讓宋含章愛上他擺脫短命炮灰的苦逼命運(yùn)。

    淳樂水選擇了前者。

    雖然這只是一篇小說，但即使在小說里，渣男心軟浪子回頭在他看來仍然是一個偽命題。

    現(xiàn)實(shí)生活不論，小說里的浪子回頭只體現(xiàn)在作者表達(dá)出來的那十幾二十幾萬字里，但故事結(jié)束后，角色的生活仍然在繼續(xù)，誰能保證在讀者看不到的地方那些所謂的浪子不會再出軌？

    他要的自由可不是還要每天提心吊膽疑神疑鬼地懷疑配偶的忠誠。

    淳樂水是一定要走的，只是現(xiàn)在情緒不高的原因，是他提前預(yù)見了離別。

    他不想看到楚林傷心。

    此時車已經(jīng)駛?cè)胨渭依险?，位于城南的半山別墅。

    許叔大概是已經(jīng)睡下了又接到他們回來的消息，睡衣外披著一件外套站在門邊，待車停穩(wěn)便上前相迎。

    淳樂水緩緩睜開眼睛，看向旁邊的宋含章，后者正推開門，一只腳跨了出去。

    果然

    【還是想辦法做掉宋含章算了?！?/br>
    砰

    宋含章不小心撞上車沿，痛得他齜牙咧嘴，捂著頭蹲到地上。

    【呵。】

    【下車都能撞到頭真是有夠蠢的。】

    宋含章一個眼刀飛過來，眼中戾氣十足，極具震懾力。

    淳樂水連忙下車：含章你沒事吧？

    他焦急地想要檢查宋含章有沒有撞傷，摸到他頭頂好似腫了一塊

    嘶！

    宋含章倒吸一口涼氣。

    第14章

    淳樂水和宋含章在家住了一晚，第二天陪老爺子吃過午飯后就離開了老宅。

    老爺子站在門口目送他們上車，還叮囑宋含章不準(zhǔn)欺負(fù)淳樂水，宋含章左耳進(jìn)右耳出地敷衍：知道了知道了。

    淳樂水幫他說話：外公您放心，含章不會欺負(fù)我的。

    你就會袒護(hù)他。宋時清說著擺擺手，讓兩人趕緊走。

    淳樂水矮身鉆進(jìn)后座，搖下車窗揮了揮手。

    宋含章煩躁地敲了敲方向盤，每次回老宅來看外公，他的心情都不會太好，淳樂水把這歸根于在外公面前他必須壓抑住對自己的厭惡，在老爺子的命令下關(guān)心他照顧他，雖然不至于是寵愛有加溫聲細(xì)語，但也夠宋含章煩的了。

    宋含章不高興，淳樂水就高興。

    rou眼可見地整個人周圍都飄著小花，而他高興，宋含章就特別不高興。

    車一離開別墅區(qū)駛?cè)胫髀?，他立刻變臉把車往路邊一停就要淳樂水滾下去。

    反正淳樂水也不想和他待在一起，但仍然拿出百分百的演技，可憐巴巴叫了聲含章。

    宋含章言簡意賅冷漠無情十足十的渣男做派：下去。

    淳樂水不敢多說，戀戀不舍地拉開車門，下車前似乎還想爭取一下，握著門把哀求地看向宋含章，而后者連個多的眼神都不屑給他。

    好狠的男人！

    淳樂水雙腳踩地，輕輕關(guān)上車門。

    【是去找林曦還是楚林呢？】

    【還是先去找楚林好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唉，都怪宋含章這個狗東西。】

    狗東西宋含章坐在車上一言不發(fā)，透過貼了單向膜的車窗，他看到淳樂水仍站在車前，似乎見他半天沒發(fā)動面色一喜，抬手就想要拉開車門。

    咔噠，宋含章鎖住車門，淳樂水拉了個寂寞。

    他降下車窗，淳樂水滿懷期待地看著他：含章

    【裝逼。】

    【要走趕緊走，浪費(fèi)老子時間，我還趕著去找楚林道歉呢?！?/br>
    又是楚林，天天不是楚林就是林曦又在他面前裝什么深情？

    圖什么，難道真以為和他結(jié)了婚宋家就是他的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宋含章的臉色十分難看，如果有人在車上就會發(fā)現(xiàn)狹小車廂內(nèi)的溫度幾乎降至冰點(diǎn)。

    他冷臉踩下油門，連目光都不屑于再施舍給淳樂水，跑車揚(yáng)長而去，噴了淳樂水一臉的車尾氣。

    淳樂水：

    他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沒有必要和宋含章這種傻逼置氣，是沒有宋含章的空氣不夠清新還是沒有宋含章的天地不夠廣闊自由？

    半山別墅，風(fēng)景秀麗空氣清新，一般都不會在市中心，這邊道路寬闊車輛又少，淳樂水等了好久才攔到一輛返程的出租，司機(jī)載著他直奔申城歌劇舞劇院。

    他今天買了袋橘子，給秦哥分了兩個，和他打探消息：我?guī)煾缃裉炜雌饋硇那樵趺礃樱?/br>
    挺好的呀，秦哥奇奇怪怪看著他，怎么，和楚老師吵架了？

    淳樂水塞了瓣橘子到嘴里，尋思他們這應(yīng)該也不算吵架，就是他單方面惹了楚林生氣。

    正常人如果遇到他這種朋友，也遲早會在重復(fù)的勸誡中失去耐心以至于友誼破裂。

    淳樂水其實(shí)有點(diǎn)害怕和楚林走到那一步，畢竟怎么都要和渣男為伍的人很難不讓人相信不是一路貨色。

    楚林在排練廳，貼著門能聽到里面偶爾有重物落地的悶響，沒有音樂聲，淳樂水猜他可以在做空翻之類的基本功練習(xí)。

    他躊躇片刻還是沒敢進(jìn)去，靠在墻上看著窗外剝橘子吃。

    陽光透過窗戶在走廊上投映出來的方塊越來越窄，最后徹底消失在墻角。

    指尖勾住的塑料袋里全是橘子皮，淳樂水從里面掏出最后一個幸存者，看著身側(cè)緊閉的排練廳大門靜默了片刻，走到墻角的垃圾桶面前，把塑料袋一股腦塞進(jìn)去。

    還沒走回門前，迎面走來一位舞者先他一步拉開緊閉的排練廳大門：小楚，忙嗎？

    不忙。楚林的聲音傳出。

    淳樂水走近時，楚林也剛好走到門邊，兩人目光相對，淳樂水剛要咧開嘴，楚林便轉(zhuǎn)開了視線，對旁邊的同事道：您說。

    這位舞者是來和他商量劇團(tuán)內(nèi)部的一些工作分工，大概在門口停留了十幾分鐘才離開。

    對方一走淳樂水就跟在楚林屁股后面鉆進(jìn)排練廳：師哥

    楚林往休息區(qū)走。

    淳樂水亦步亦趨：師哥，你別不理我呀。

    楚林俯身在自己的包里翻找了片刻，翻出淳樂水的手機(jī)遞給他。

    淳樂水一愣，他是昨天晚上回家后才想起手機(jī)這件事，以楚林萬事周到的性格，在下車去找他前應(yīng)該會把他的手機(jī)交給司機(jī)，以預(yù)防淳樂水找不到他也聯(lián)系不上他的情況。

    但當(dāng)時淳樂水著急，估計(jì)司機(jī)也在他的催促下把這茬兒給忘了。

    后來淳樂水問許叔要了個備用機(jī)，今早電話打過去接的人是林曦。

    現(xiàn)在這個手機(jī)又到了楚林手里。

    他雙眼一亮：師哥，你去幫我拿了手機(jī)嗎？

    楚林取走他手上的橘子，三兩下剝開，分了一半給他：昨天去拿手機(jī)的時候順便看望了一下你朋友，他已經(jīng)出院了，你別擔(dān)心。

    對了，他說他想感謝你請你吃飯，地址和時間我塞你手機(jī)殼里面了。

    淳樂水依言拆下手機(jī)殼，夾在里面的紙條上寫著今晚七點(diǎn)，地址是某某酒店三十二樓的餐廳。

    我知道了，謝謝師哥。淳樂水把紙條塞兜里，一邊吃橘子一邊偷偷打量楚林。

    他甚至覺得楚林頭上頂著一個光環(huán)。

    是天使吧？

    是吧？

    楚林低頭撕著橘瓣上的經(jīng)絡(luò)，也沒抬頭：怎么了？

    淳樂水猶豫再三，還是問道：那你是不是不生氣了呀？

    楚林看他一眼：我生氣你會離開宋含章嗎？

    淳樂水沉默。

    楚林站起來：所以我有什么氣好生的？我只是算了，不提這個了。

    排練廳的地板光可鑒人，淳樂水看著上面的綽綽光影，也不知道是在為什么事情道歉：對不起。

    行了，這句話留著給你自己說吧。楚林捏著橘皮在他頭頂敲了一下，收拾好背包招呼他，走了。

    淳樂水疑惑：今天這么早？

    才到傍晚，就要從劇院離開，不太像楚林的作風(fēng)。

    兩人并肩往劇院外走，楚林解釋：晚上約了人吃飯。

    淳樂水有些好奇，正想八卦一嘴，突然聽到一聲鳴笛，他順勢望去，劇院外停著一輛除了車標(biāo)以外哪里都非常低調(diào)的黑灰色商務(wù)車。

    而那輛車等的顯然就是楚林。

    淳樂水心中一緊：師哥，你和誰去吃飯？

    簡聞。

    淳樂水皺眉鉗住楚林手腕：師哥，簡聞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別和他走太近。

    簡聞和宋含章可以說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能是什么好東西。

    楚林就是個小舞者，又沒什么背景，遇上簡聞能被啃得渣都不剩。

    他憂心忡忡，楚林倒不怎么放在心上，安撫性地拍了拍淳樂水的手背，把手抽出來：就是和他吃個飯，謝謝他上次幫了我，別擔(dān)心我自己有分寸。

    淳樂水這兒自己都才拒絕了楚林的勸誡，他又有什么立場去勸楚林，只能眼睜睜看著楚林上了簡聞派來接他的車。

    他那叫個擔(dān)心，當(dāng)即攔了輛出租車：師傅，跟上前面那輛車。

    他語氣嚴(yán)肅，搞得司機(jī)還以為他是捉j(luò)ian的，拿出十二萬分的專注力，緊咬在商務(wù)車后。

    最后一腳剎在某酒店面前，淳樂水覺得這家酒店的名字看著有點(diǎn)眼熟。

    但他現(xiàn)在顧不上那么多，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酒店門口，大概是簡聞助理一類的，他在車停下的第一時間迎上去，趕在楚林自己動手前幫忙拉開車門，把人請下來后往酒店內(nèi)引。

    看得淳樂水心都提了起來。

    誰他爹約人吃飯約到酒店里，簡直是司馬昭之心！

    他眼睜睜看著楚林跟在對方身后進(jìn)了電梯，樓層不斷往上攀爬，最后停在了三十二樓。

    三十二樓？

    淳樂水突然福如心至，從兜里掏出林曦寫的那張紙條一看，林曦約他吃飯的地方不是這家酒店的三十二樓又是哪里？！

    簡直是瞌睡來了送枕頭，到時候直接偶遇楚林想辦法把他從簡聞飯桌上帶走，連理由都不用想。

    電梯小姐攔住轎廂門，對淳樂水做了個請的姿勢，他道了聲謝。

    電梯口正對著餐廳的接待臺，臺面上擺滿了今晨剛空運(yùn)過來的鮮花，水晶吊燈從十幾米高的天花板上垂吊而下，吊燈正下方的舞臺上有一支十人左右的小型管弦樂隊(duì)正在表演。

    巨大的落地窗上隱隱反射著廳內(nèi)的璀璨燈光，往上望是藏藍(lán)色天穹，往下看是流沙一樣鋪開的城市夜景。

    這是一家隸屬于五星級酒店的高級餐廳。

    大廳內(nèi)的卡座并未坐滿，用餐者斯文優(yōu)雅，穿行上菜的侍者也訓(xùn)練有素，只有悅耳的管弦樂悠揚(yáng)流淌。

    候在接待處的侍者已經(jīng)迎上來：先生您好，這邊請。

    淳樂水輕聲道謝，抬腳跟上侍者，同時他環(huán)視了一圈，并沒有在大廳看到楚林，想來簡聞應(yīng)該是在包廂。

    侍者領(lǐng)著淳樂水走到角落的一處卡座，靠窗，但窗外剛好被另外一棟樓擋住一半，視野并不是特別好。

    其中一個餐位上的餐巾已經(jīng)拆開，壓在餐盤下，顯然是林曦已經(jīng)提前到了。

    林先生去上洗手間了，您看需不需要先點(diǎn)菜？

    我看看吧。淳樂水接過菜單，隨口問道，你們今晚的包廂都訂滿了嗎？

    是的。

    淳樂水點(diǎn)頭，翻開菜單，但腦子里卻飛快地整理這個餐廳的格局，尋思換到一個靠近包廂走廊的位置：大廳還有其他的空位嗎？

    您是想換個位置是嗎？侍者道，是這樣的先生，如果您是覺得這個位置視野不好的話，其他靠窗的座位都已經(jīng)預(yù)定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