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上男女老少在嬉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一盞蓮花燈掉了下來，砸到微微探出頭的明月腦袋上，他疼得眼淚打轉(zhuǎn)。

    橋底下好像有東西？橋上有人驚訝的開口，滿月害怕的鉆進(jìn)水底。

    哪里？我看看。另一個道聲音傳來，好一會兒又道，什么都沒有，你看錯了吧。

    第46章 .18 鮫人滿月

    我看看。

    先前說話的人探出頭來, 目光落在河面上順著河流直下的盞盞蓮花燈上，河水在岸邊花燈的映襯下火紅一片，輝煌得好似人間仙境，奇怪，剛剛明明有個東西在水面上的, 怎么這會兒沒有了？

    他的同伴笑道, 是河里的祈愿燈吧, 別看了, 我們?nèi)ズ竺婵纯础?/br>
    那人又看了幾眼, 見還是沒有動靜，聲音猶豫道，那走吧。

    明月縮卷在河底等了許久，等到兩人的腳步聲在橋上消失不見的時候，慢慢的探起頭來。冰冷的河水從他海藻一樣的烏發(fā)和雪白的肌膚上滑落，在燈光下, 幾乎讓人迷掉心竅。

    可惜沒有人看見這一幕, 不論是橋上的還是岸邊上的百姓, 所有人都在專注自己手中提著的燈籠和祈愿燈。

    明月小心的游動，趴在橋底下的石塊上, 玉白青蔥般的手指緊緊攀著石頭, 他抬起頭望著夜空中絢爛奪目的煙火，心底也隨著那一聲聲的砰聲而怦然心動。

    鮫人不知此時的心動是喜悅，只是單純的看著并好奇著。

    柳樹隨風(fēng)輕拂，滿月柔韌白皙的背影落在陰影里, 他的下半身浸在水中，露出腰部一部分冰藍(lán)色的細(xì)密鱗片。

    他抬頭看煙火，煙火雖然璀璨，卻仍不及他冰肌瑩徹，皎皎如明月的背影，世上最惑人的妖姬也不過如此。

    夜空中的花火還在絢爛的綻放，明月依依不舍的鉆入水底，他要趁著煙火最璀璨的時刻游到下游，這里水位太淺，只要有人有心注意，他就要面臨暴露的危險。

    岸邊上的人群都在仰著頭看煙火，絢爛如糜爛的花朵綻放的美麗花火，就像落在人間多情的流星雨，每一瞬間的綻放，每一瞬間的絢爛，都深深吸引著人群的視線。

    河水在夜晚的溫度下顯得冰冷，但對鮫人來說，這樣的溫度才是最適宜出游的時候。明月修長的尾巴在水中閃著幽藍(lán)色的光，柔韌的腰肢每一次擺動，都小心翼翼地避開附近游來游去的魚群。

    來到下游，他張著嘴，發(fā)出鮫人才能聽得見的聲音波動，透明的光圈一圈一圈的消失在水中，驚起水底下無數(shù)的沉眠的生物。

    明月嚇了一跳，卷著尾巴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好一會兒，水底下的游魚漸漸多了起來，它們圍著滿月打轉(zhuǎn)，似乎是在驚奇的看著面前這個長得像人又像魚的人。

    明月把圍在身邊的魚群都給趕跑，繼續(xù)向前游動。河面上到處都飄著蓮花模樣的祈愿燈，離岸邊很遠(yuǎn)的河面上，有一尾滑溜溜的大魚側(cè)身而過，尾鰭躍出水面，露出側(cè)線優(yōu)美的弧度。

    那些蓮花燈因著水流的緣故聚集在一起，明月在水下忍不住微微側(cè)身，那尾鰭一動，全身上下最柔軟的地方就撞到了蓮花燈里燃著的燭火，燙得明月?lián)渫◣紫略谒飦y竄了起來。

    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的眼淚很快變作白玉珍珠掉進(jìn)水底，明月把自己的尾巴縮起來，心疼得摸摸尾鰭被燙到的地方。

    沉浸在疼痛中的明月只顧著自己的尾巴，沒看到有一艘小船向他慢慢劃來，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有一團(tuán)光影逐漸靠近，有人拿著燈，照了下來。

    明月在水面上的身影一覽無余。

    那照下來的光太亮了，將周圍火紅色的河水變成了橙黃色，明月意識到糟糕，猛地鉆進(jìn)了水底。

    沉入水底的那一刻，他還在慶幸，慶幸人類沒看見他的模樣，可是單純的鮫人不知道，對狡猾的人類來說，模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存在已經(jīng)被船上的人看見并已經(jīng)證實了真假。

    蓮花燈圍在小船四周，船上的侍從聲音難掩激動，幾乎要跟著那條魅惑世人的鮫人跳進(jìn)水底，殿下！您看見了嗎？是鮫人！快抓住它！只要把它獻(xiàn)給皇帝陛下，太子之位唾手可得！

    殿下！快！

    后面陸續(xù)有幾艘船跟了上來，被稱作殿下的年輕男子清雅俊美，一雙鳳眼微微瞇起，顯得格外凌厲冷漠，你這是在教我做人？

    侍從慌忙跪了下來，他的臉上還隱隱有著詭異興奮，奴才不敢！殿下，快下令啊！再不下令就來不及了！

    真是難為你如此替本宮著想了。年輕男人站起來，他笑了笑，俯下身掐住他的下巴，把侍從提了起來，本宮一向厚待自己的人，這條鮫人，就送你了！

    說著，一把將人扔了下去。

    殿下救救我！救救奴才！河水深得很，任那侍從在水中如何掙扎，如何求饒，年輕男人都跟沒聽見一樣，站在船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七殿下！很快有人踩著船板從另一艘船上走了過來，在他身后還有十幾個壯漢面色沉靜的跟著。

    年輕男人彎下腰，從河面上撿了一盞祈了心愿的蓮花燈上來，他受傷了，游不遠(yuǎn)的，要注意，不要再弄傷他了。

    領(lǐng)頭的人抱拳道，是！他轉(zhuǎn)頭沉聲下令，都聽到七殿下的話了？別讓殿下久等，除了十一和十七，其余下水！

    誰先抓到，重重有賞。七殿下補(bǔ)了一句。

    是！

    年輕男人把蓮花燈放到手心，吹熄燭火，將置放在里面的紙條拿了出來，他展開一看，上面寫著：

    必將心想事成。

    有意思，看來今晚這趟江陵沒有白來。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勢在必得的笑。

    不管是太子之位還是鮫人，他都勢必會得償所愿。

    奉命守著他的十一和十七上前兩步，作揖開口，殿下，十五殿下問您，畫船還等不等您了？

    不等了，讓他先回行宮。七殿下長袖一揮，目光落在不遠(yuǎn)處的河面上，那里河水暗涌，有著尋常人無法企及的深度，而那條鮫人，就躲藏在那里。

    對從沒有出過水下世界的鮫人來說，對外界的所有認(rèn)識，都是通過自己的父輩母輩認(rèn)識的，然而不管他們口中的人類世界到底有多危險詭譎，人類有多陰險狡詐，對尚未踏足人類世界的明月來說，那都是父輩曾經(jīng)叮囑過的話而已，他還未真正的意識到外界的危險。

    作者有話要說：　　不管多么冷漠無情的攻，到了主角面前，都會變成一杯就倒的醋壇子。

    對現(xiàn)在的七皇子來說，他只是看到一條舉世罕見的鮫人而已，想擁有，卻并非是愛情。

    第47章 .19 鮫人滿月

    行宮里有專門供七皇子休息的宮殿, 那里畫廊水榭，景窗磚雕，每一處都精致得令人贊嘆，充滿了皇家威嚴(yán)。

    此刻月上云頭，樹影西斜, 皎皎月光。燈火通明的永明殿里, 長廊上懸掛著描繪著艷麗梅枝的宮燈, 昏黃的燭光下, 十步一站位的侍衛(wèi)面色肅穆, 眉眼沉穩(wěn)得不像是一個普通皇子可以出巡隨行的人員。

    殿里燃著馥郁的冷香，墻角邊掌了燈，紅燭搖曳，襯得地上的大理石光滑如水平面，清晰的倒映出來人漫不經(jīng)心的身影。

    太監(jiān)提著宮燈，站在殿門外, 弓著腰打開殿門, 殿下。

    厚重的門聲吱呀吱呀作響, 不知從哪里吹來一陣風(fēng)，將置放在殿門邊的紅燭吹滅, 室內(nèi)在一瞬間變得昏暗起來。

    余下的燭火將息未息, 蘇席輕輕掀起眼簾，似笑非笑的看了小太監(jiān)一眼，本宮好像說過，要把它放到后花園的清池里。

    小太監(jiān)腰彎得更低, 雙肩發(fā)抖，回殿下，奴才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蘇席沒有說話，永明殿里瞬間沉寂下來。好一會兒，他伸出手，把燈籠給本宮。

    那雙手保養(yǎng)得非常好，白皙如玉，小太監(jiān)頭也不敢抬，把燈籠恭恭敬敬的呈上，隨后幾步后退，藏身在宮殿墻角外的黑暗里。

    蘇席嘴角噙著淡淡笑意，抬腳走了進(jìn)去。他的面容是少見的俊美，因為生母是天下出了名的傾國傾城，他的容貌也隨了母親，凌厲的俊美中帶著清雅，看起來氣質(zhì)出塵，如在傲雪綻放中的白梅。

    永明殿是蘇席在行宮的住所，他生來喜歡獨(dú)來獨(dú)往，不喜歡有人在身前伺候。蘇席提著宮燈走進(jìn)去，昏黃的光暈在地上形成斑駁的一圈，他反手關(guān)上殿門，踩著輕緩的步伐向內(nèi)殿走去。

    永明殿很大，角落里掌著許多燈，隨風(fēng)搖曳的燭火格外明亮，在窗外皎潔的月光下更顯出一室清冷。這里的陳設(shè)跟蘇席這個人一樣，黑白分明，清冷至極，沒有一絲暖意，更沒有其他色彩。

    蘇席微微掀開殿內(nèi)垂落的明黃色薄紗，視線向雕花窗外看去，天上烏云遮住明月的一角，乍現(xiàn)出朦朧潔白的月光來。

    蘇席恍惚的想，原來今夜是十五之日，難怪外面的月亮圓得好似圓盤一樣。

    他又往里面走了幾步，四面被薄紗遮圍起來的浴池露出清晰的面目來，只是里面霧氣縈繞，徘徊在水面上久久不曾散去，讓人看不清里面藏著的東西究竟是何模樣？

    浴池里沒有聲音，蘇席漫不經(jīng)心的掀開薄紗，一層又一層，他踏上大理石石階，心想，里面的鮫人難不成傷到無法動彈不成？明明他下令不許傷到它的。

    也罷，左右不過是一個觀賞的玩意兒，不值得為此傷了下屬的心。

    蘇席走到盡頭，他站到浴池邊，撲面而來的熱氣令他微微一愣，怎么是熱水？這條鮫人受得了嗎？

    如此一想，他干脆掀袍坐到一邊，側(cè)著臉注視霧氣騰騰的水底，你傷得重嗎？跟平常時沒什么兩樣的詢問聲，連語調(diào)之中的冷淡也沒什么變化。

    水底理所當(dāng)然的沒有動靜，連撲騰聲也沒有。

    倒是蘇席自己開口后愣了一下，怎么跟一條鮫人說起話來了？它們這種水中生存的生物，想來也聽不懂人間的話語。

    以往不是沒有人抓捕過鮫人。在江陵一帶的沿海地區(qū)，時常有百姓聲稱自己看到了鮫人，就連官府也曾經(jīng)派人在海上巡視過，可是一無所獲，然而就在同年，一個常年在海上捕魚的漁夫用自己的漁網(wǎng)抓捕到了一條鮫人。

    古時典籍上對鮫人的記載很多，無一不是說它們的神秘和美麗，傳說東海有鮫人，可活千年，泣淚成珠，價值連城。

    可是當(dāng)年在東海抓捕到的那一條鮫人，卻是面如惡鬼，形容枯槁，沒有半點美麗的影子，就連泣淚成珠也做不到，一下子就將人們對鮫人神秘美麗的印象跌落到了谷底。

    不過那是一百多年前的舊事了，盡管如此，沒了美麗的容貌，也毫不減低鮫人的神秘性。

    蘇席回想起昨夜在江陵河上的驚鴻一瞥，鮫人海藻般烏黑的長發(fā)，還有冰肌瑩徹，皎皎如月光的背影，想來這條鮫人就算長得不好看，也不至于跟個惡鬼一樣有礙觀瞻。

    蘇席只是想把鮫人養(yǎng)在清池里觀賞而已，畢竟這種千年難得一遇的生物，沒有人不會好奇。

    入夜已深，加上鮫人已經(jīng)抓到，蘇席站起來，想要回去就寢。就在他轉(zhuǎn)身的那一剎那，浴池底下忽然傳來一陣嘩嘩的水聲，有什么東西拍打在浴池邊上，啪的一聲，發(fā)出極大的聲響。

    蘇席轉(zhuǎn)過身，想要從霧氣騰騰的水面上看出一點鮫人的痕跡，卻什么也沒看到。

    他開始靠近，神色間冷淡至極，水流聲越來越大，蘇席危險的瞇起鳳目，一把抓住直沖他而來的手臂，觸手溫度冰涼細(xì)膩，鮫人的力道很大，但仍不及人類的無情。

    砰的一聲，鮫人被人掐著下顎摔在大理石上，他微卷的長發(fā)鋪滿四周，冰藍(lán)色的尾巴疼得縮卷起來。

    膽子不小。蘇席眼底沒有一絲笑意，對于他來說，觀賞的寵物也好身邊的侍從也好，只要妨礙到他，都沒有區(qū)別。

    鮫人被他壓在身下，猛地抬起頭來，對著掐緊自己下顎的手狠狠咬了過去。

    嘶！鮫人的牙齒可不是開玩笑的，蘇席眼神一冷，手指用力，將鮫人提了起來，你敢咬我？聲音不復(fù)以往的冷靜。

    鮫人用盡力氣轉(zhuǎn)頭，憤怒的瞪著他。

    蘇席忽然愣了起來，你是誰？他低頭看去，被他掐著下顎提起來的鮫人，下身修長的尾巴正胡亂拍打著地面。

    冰藍(lán)色的魚尾像綴滿了寶石，細(xì)密的鱗片整齊排列著，在燭火下的映襯下熠熠生輝。

    蘇席松開手，鮫人跌落在大理石上，縮卷著尾巴難受得咳嗽起來。

    蘇席看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地面上蹙著眉頭臉色蒼白的鮫人，一瞬間覺得荒繆起來。

    這是鮫人？

    第48章 .20 鮫人滿月

    浴池邊上有張木榻, 明月攀著木榻扶手的地方，支起身，目光憤怒的看著幾步遠(yuǎn)外神色怔愣的年輕男人。

    他的尾巴在跌落的時候不小心傷到，特別是昨晚那塊被燙到的地方，猶如鉆心一樣的疼。明月把尾巴縮卷起來, 盡量藏在身后。

    蘇席回過神來, 面色恢復(fù)了以往的冷靜, 你聽得懂我說的話？他走到鮫人身前, 盯著鮫人下顎青紫的地方, 那是被他掐出來的痕跡。

    明月攀著木榻，往后挪動，你是誰？為什么要抓我到這里？！鮫人努力想表現(xiàn)出一種憤怒質(zhì)問的情緒，然而顫抖的聲音出賣了他。

    蘇席又愣住了，他猛地靠近鮫人，將對方下顎狠狠抬了起來, 你會說話？！他緊緊地盯著鮫人漂亮的雙眼, 仿佛只要鮫人點頭, 就能做出什么瘋狂的事來。

    明月害怕得瑟縮身體，眼底生出一種怯意, 你到底是誰？

    鮫人對人間的所有認(rèn)識都來自父輩母輩, 他不曾意識到這里的危險，因為他的族群還沒有被人類抓捕過的先例。

    初到人間的鮫人，單純美好，而人心的多變和狡詐, 是他一個初來乍到的鮫人所沒有意識到的。他面前的人類心底正滋生一種情緒，可怕的是鮫人并不知道。

    蘇席眼底深沉得可怕，我是蘇席。他沒有說出自己的身份，而是破天荒的說了自己的名字。

    鮫人被他攔腰抱起來，放到榻上。明月一靠在木榻上就支起身體坐了起來，木榻太小，他的尾巴伸展不開，只能縮在角落里。

    蘇席坐在榻邊，目光緊盯著他的臉，你的名字？他伸出手，從鮫人臉側(cè)挑起一縷青絲，這樣輕佻的動作，可因為他神色冷淡，倒顯得正經(jīng)起來。

    明月慌亂的偏過頭，男人的手很涼，比他身體的溫度還要低。蘇席彎下腰，那張清雅出塵的臉?biāo)查g放大在鮫人面前，為什么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