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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嫁給暴君之后 第9節(jié)

    “娘子!”竹君從外面快步進來,面色慘白。

    “怎么了?”王樂瑤抬頭看她。

    “宮里送了兩具尸體到家中,說是陛下的意思。那小黃門還跟府君說了兩句話,府君的臉色非常難看?!?/br>
    像王家這樣的士族高門,最看重名聲高潔。平日主家責罰下人,也不會下重手將人打死。重罪的,就發(fā)賣出去,也是私下偷偷捂了嘴的,所以誰也沒在明面上見過死人。

    蕭衍此舉有告誡之意,也是當眾打了王家的臉。

    王樂瑤嘆了口氣,這人的作風還真是強硬,也不管這樣做會激化本來就有的矛盾。管理一個國家,作為一個君王,不是那么容易的。他身邊的那些大臣,也不勸勸嗎?

    罷了,這些本不該是她cao心的。

    “四娘子,您在里面嗎?快出來?!?/br>
    外面?zhèn)鱽碛嗔嫉穆曇簟?/br>
    王樂瑤放下書,慢慢地走出去,看到余良領著一個小黃門立在門前。小黃門手里捧著一個木箱,看到她的時候,目光中流露出驚艷之感,然后垂首道:“奴奉陛下之命,賞賜娘子一個東西。娘子過來收下便是?!?/br>
    王樂瑤疑惑地上前,雙手將木箱子恭敬地接過,“多謝內(nèi)官,小女謝恩?!?/br>
    小黃門笑著頷首,對余良說:“我還要回宮中復命,請總管帶路。”

    “這邊請?!庇嗔加醚劢菕吡藪吣悄鞠渥?,也不知道里頭裝的是什么東西,只單獨賞了四娘子。

    等他們走了以后,竹君等侍女都圍了過來,鼓動著娘子把木箱打開。

    王樂瑤也很好奇,便開了銅鎖。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紙,上面寫著“魏公主騎服”,西面還有一行小字:永平二十年,受魏帝所邀出使魏國,由魏帝所贈。洛陽繁盛,有寺一千三百六十七所「注」,列市如星。

    不談筆法,走勢,這字寫得還算工整。對于一個常年征戰(zhàn),沒什么時間練字的人來說,尚可。

    永平是前朝的年號,已經(jīng)有幾年光景了。

    箱子里面有一頂圓帽子,帽檐縫制著一圈白狐毛,當中一顆碩大的紅寶石,然后是紅色的交領長衫,窄袖,長度應該只到腳踝。衣衫上面的圖案很特別,日月星辰,還繪有狩獵騎射的場景,里面應該混雜了金絲,從遠處看,色彩斑斕,耀眼奪目。此外還有鹿皮小靴,革帶,一柄刀鞘鑲嵌寶石的小彎刀和水囊。

    南方講究精致內(nèi)斂,北方講究粗獷豪放,雖然頭頂同一片日月,卻是截然不同的天地。從這件衣裳,仿佛能看到北朝生活的一角。

    眾侍女忍不住驚嘆,她們大都沒出過建康,更不可能看到北朝公主的服制,都覺得開眼了。

    王樂瑤不知道蕭衍是什么意思,因為在永安寺弄臟了她的衣裳,所以要賠她一件?這件衣服她也不可能穿出去。

    她忽然把木箱合上,交給竹君,“在永安寺我命你丟掉的那身衣裳,你丟到哪里了?”

    竹君不明所以,“讓侍女帶到后山去丟的,娘子,怎么了?”

    王樂瑤抬手揉了揉額頭,蕭衍既然抓到了那兩名家仆,也肯定會對永安寺進行搜查,可能找到了她丟掉的那身衣裳。他自己穿著陳年舊衣,可以看出來非常樸素,大概是看不慣她扔掉一身看起來很新的衣裳吧。

    這衣裳說是賞賜,她卻覺得皇帝是在敲打自己。御賜之物,是不能隨便扔掉的。

    這人……管得可真寬!

    她出生在高門,自小錦衣玉食,丟掉一身不能穿的衣裳怎么了?

    竹君看到娘子的表情變幻豐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陛下賞賜東西是好事,證明娘子有人撐腰了。二娘子那邊知道,往后多少也要忌憚些,不敢再亂來。

    娘子一直是個淡然處事,獨善其身的人。

    但陛下,似乎能調(diào)動她不一樣的情緒。

    第10章 蕭衍剛剛已經(jīng)認出來了?!?/br>
    等過了寒食,便進入春雨連綿的季節(jié),有時好幾日天都不放晴。仲春正值農(nóng)忙,朝堂也是多事之秋,龐大的流民移動,幾乎要動用中樞所有的人力。王允白日都不在家中,不是去東府城,就是在宮中。

    這幾年戰(zhàn)亂不斷,邊境也不太平,各國的互市貿(mào)易均受到影響。唯有建康和洛陽,還短暫地開放春市,吸引外國的商旅不畏艱險,長途跋涉前來做生意。西域的香料,玉石,北方的馬匹,皮革,南海的珍珠,珊瑚等等,商品琳瑯,不同民族的人用各種怪腔怪調(diào)說著正音。

    沁園有侍女出門辦事,順便就從市集上買了些小玩意兒回來,有種瓷做的娃娃,穿紅戴綠的,打扮得十分好看。

    侍女笑嘻嘻的:“西域傳過來的,好像是求子用的?!?/br>
    另外幾個侍女聽了,紛紛躲開,斥她沒羞。

    “嫁人生子有什么好害羞的,以后總要經(jīng)歷的。”

    未經(jīng)情.事的少女們亂哄哄地鬧做一團,比春日樹上的喜鵲還熱鬧。竹君從里間走出來,斥責了一頓,“娘子在看書,你們都到外頭玩去!”

    她們這才做鳥獸散了。竹君走回內(nèi)室,對王樂瑤說:“娘子平時對她們太寬容了,縱得一個個都沒規(guī)矩。”

    王樂瑤說:“隨她們?nèi)グ?。正是愛鬧的年紀,拘著性子也難受?!?/br>
    竹君記憶里,娘子一直都是這么循規(guī)蹈矩的,有種超越年齡的成熟。其實以娘子現(xiàn)在這個年紀,也該是活潑好動的,可名門,宗主房之女等一座座大山壓在身上,哪里可以自由任性。

    生在高門,也未必全是好事。

    “阿瑤!阿瑤你在不在!”外面?zhèn)鱽盹L風火火的一個聲音。

    竹君聽了,眼睛一亮,“是桓家娘子來了?!?/br>
    王樂瑤人還未起身,就看到桓曦和一陣風似地吹到門口,“啪啪”兩聲,在門外脫了靴子。她身著窄袖上衫,紅裙鮮亮,發(fā)束成一把,于頭頂以蓮花金冠扣住,兩條飄帶垂于身后,整個人如同一團火焰般熱烈。

    “表姐,你怎么來了?”王樂瑤也很高興。

    王樂瑤的一個嫡親姑母,嫁給了桓家的宗主桓玄,桓曦和是宗主房最小的嫡女,家里寵得很,隨她性子,沒苦學琴棋書畫那些,倒是讓她把騎射投壺摔跤這樣的外家功夫,練得不輸給男子。

    所以桓曦和并不是嬌滴滴的大家閨秀,平日也?;煸谌硕牙锖染仆骈似眩蚋剃牭匠跤螝v。她不想嫁人,姑母和姑父也不逼著,反正上頭兄姐多,都已經(jīng)婚配,也不用她去聯(lián)姻。

    桓家本就起于軍中,北府軍就是桓家的先祖創(chuàng)立的,所以跟別的士族相比,他們的規(guī)矩反而沒那么嚴苛。

    桓曦和揚了揚眉,“怎么數(shù)日不見,你又美了些?再這么美下去,沒人愿意跟你在一起玩了,弄得我們都跟綠葉似的?!?/br>
    左右都笑起來,桓曦和的侍女凌霄忍不住嘀咕:“娘子,您就不能好好說話。沒得王家娘子當真了?!?/br>
    “我逗她玩呢。”桓曦和打發(fā)凌霄去門外守著,自己大大咧咧地坐下來,向竹君討水喝。

    竹君忙讓人去端水,不敢打擾兩個娘子說體己話,帶著侍女都退到了外面。

    桓曦和四處看了看,“你說你整日悶在家里,有什么意思呢。以前長公主不許你出門,現(xiàn)在不是放寬了嗎?”她換了副口氣,眉飛色舞,“你不知道,洛陽館最近可真熱鬧。從北魏來了個商隊,里頭有個山羊胡子擅棋,連著幾日在那里擺棋局,挑下了我們大梁無數(shù)的棋手。”

    “當真如此厲害?”

    “我怎會騙你?”桓曦和湊近了些,“他們都說,除非謝三出馬,否則我朝的面子就掛不住了。你是謝三的關門弟子,不如去瞅瞅,為大梁一戰(zhàn)?”

    王樂瑤忍不住笑,“我算是什么關門弟子,我的棋藝連謝羨的一半都達不到。不過聽你這么說,倒想去看看,只是長公主……”

    桓曦和心知肚明,拍拍胸脯,“我去公主府,看她肯不肯賣我個面子?!?/br>
    王樂瑤含笑點了點頭。

    桓曦和去公主府的空當,她獨自在想洛陽館的事。建康城中有四夷館,最大的就是專門接待北朝使節(jié)的洛陽館。這幾年南北局勢緊張,北朝已經(jīng)很久沒有派官方的使節(jié)到建康來,所以洛陽館便開放,作為結(jié)社,舉辦清談,或者是權(quán)貴喝酒聚會的場所。

    南方雖然一直視北方為蠻夷,但如今的魏帝,母親是漢人,他受母親的影響很深,在位多年,一直推廣漢族的語言,服飾和文化。所以北朝出幾個擅棋的高手,也并不稀奇。

    大梁初立,這人就在洛陽館里公然挑釁,難不成是魏帝的試探?

    士族里面是有很多弈棋的高手,但他們未必會自貶身價,跟一個北朝的白身過招。輸了丟臉,贏了也不光彩。

    何況士族跟皇帝的關系那么差,誰會為了皇帝的面子,去贏棋局。

    正想著,桓曦和便回來了,一臉的狐疑,“阿瑤,你快掐掐我。”

    “怎么了?”

    “剛才我去同長公主講,想約你一道出去散散心,以前她最多是拿下巴朝著我,然后敷衍兩句。這回,她竟然拿點心給我吃,還說要我們表姐妹間多走動。天知道,我差點以為自己進錯了府邸。我母親前幾日從你家回去,便跟我嘮叨,那時我還以為她被長公主冷遇慣了,稍稍待她好些,就受不了。如今看來,長公主變化真大,跟換了個人似的?!?/br>
    別說是桓曦和,起初王家上下都不習慣。公主府里的侍女還奉命把金玉器都收進庫房里,連原本嗆鼻的西域熏香都換成了清雅的茉莉。

    一個人昏睡數(shù)月之后醒來,竟然連品味都變了,著實不可思議。

    幸好是在高門,長公主身份又尊貴,尋常人家發(fā)生這種事,恐怕都要請高僧來家中做場法事,懷疑是怪力亂神了。

    “表姐在這里等我,我去換身衣裳?!蓖鯓番幤鹕?,又問道,“要不要告訴二姐一聲?”

    桓曦和揚眉,“告訴她干嘛?她不是犯了事正在禁足嗎。況且人家根本沒把我當表姐,我才不帶她玩呢。”

    *

    金市每日車馬繁忙,主道兩旁,各種大小商鋪,生意興隆,日進斗金。在這里做買賣的,家中都有些權(quán)勢背景,或者王公假借親戚之名趁機斂財。

    洛陽館就坐落在金市的邊上,緊靠著秦淮河,統(tǒng)共三層樓閣,門庭開闊,自有一種巍峨的氣象。

    王樂瑤和桓曦和下了車,眼前人頭攢動,根本沒辦法由正門進入?;戈睾拖騺硎盅弁ㄌ?,拉著王樂瑤繞到后門,跟看門的小吏說了兩句話,給了賞錢,小吏就放她們進去。

    洛陽館里頭跟普通的酒樓食肆無異,就是地方更寬敞些,裝飾也有些北朝的特色,比如用了木雕的屏風,上面是駿馬奔騰的圖案。席案旁邊,放置了胡床,可以自由移動。樓上設有雅座,門外皆有人看守,一片肅靜,顯然里頭的人身份不低,樓下就熱鬧許多,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談論棋局。

    從二層的欄桿上垂放下一個很大的棋盤,兩個灰衣短衫的童仆正拿著長竿在那里撥弄棋子,便于眾人看得更加仔細。

    桓曦和拉著王樂瑤上了二樓,進入回廊盡頭的雅座。里面的食案上,早就擺好了幾盤糕餅和果子?;戈睾妥潞?,對著屋中朝欄桿那邊開的窗子說:“你看見下面那個山羊胡子的男人沒有?就是他。”

    王樂瑤走到窗邊,往下看了看。一樓當中的小塌上盤腿坐著一名男子,其貌不揚,年紀看著四十上下,臉長如馬,下巴上蓄須,發(fā)間參白。他閉眼,有些傲慢地說:“某已經(jīng)休息好了,還有沒有高手來戰(zhàn)?!?/br>
    立刻便有兩個男子自告奮勇,上前對弈。

    棋盤上高手廝殺,考驗的是雙方的心性和謀劃。王樂瑤觀了兩局,此人的手法確實非常詭譎多變,完全猜不透他的下一步,很容易就被他的障眼法迷惑。對手一旦進入圈套,就會發(fā)現(xiàn)陷入了重重包圍中,插翅難飛。

    這套虛打,非常高超,需要一定的天賦才能做到此等程度。

    還不過一柱香的功夫,那兩人便接連敗下陣來,男子狂妄道:“某聞南梁,士族如林,朝堂多飽學之士,家學深厚。在此設局多日,也不見真正的高手前來,看來大梁是無人了?!?/br>
    旁邊有人聽不慣,“士族皆為高官,哪有工夫陪你一個白身在這里下棋!豈不是自貶身價!”

    “豎子猖狂!”

    “這可是我們大梁的地盤,你說話小心點?!?/br>
    周圍的人雖然都在罵,但男子的確棋藝高超,這么多天了,棋盤上無人能勝他,也是事實。總不能因為人家厲害,就把人打一頓,轟出去吧?

    二樓的雅座里,蕭宏正要起身,蕭衍一邊喝水一邊說:“坐下,你不是他的對手?!?/br>
    “沈侍中在就好了,肯定能贏這個方繼堯?!笔捄陸崙嵅黄健?/br>
    “就算修文在此,朕也不會讓他去?!笔捬苷f,“我大梁的高官,勝了北朝的一個白身,就好比用牛刀殺雞,你覺得光彩?”

    蕭宏驚訝于阿兄居然都懂得用“殺雞焉用牛刀”這個典故了??磥碜罱鼪]少下工夫讀書。

    底下方繼堯還在繼續(xù)問可有人應戰(zhàn)。館中一時寂靜,畢竟連續(xù)輸了幾日,眾人都有點灰心,再輸只怕要把大梁的臉面都輸盡了。

    忽然,二樓的雅座傳出一個女聲:“我表妹想挑戰(zhàn)方先生!”

    王樂瑤吃驚,想拉住桓曦和已經(jīng)來不及。

    洛陽館上下一片嘩然,紛紛打探樓上是哪家娘子,竟有如此膽量。方繼堯見對方是個女子,十分輕慢,“我勸娘子還是不要浪費時間。方某勝一女子,傳出去也不大好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