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知平時都不愿意讓別人碰那頭卷毛來著，連同事朋友們摸一下都不行，眼下卻毅然決然地剪沒了

    明舒稍微有那么一點難受，心里酸酸的。

    寧知卻不以為意，滿不在乎地說：我感覺還行，應(yīng)該不丑吧，你看著怎么樣？

    明舒回道：很有特色，可以。

    寧知問：難看不？

    明舒說：不。

    那就好，寧知松了一口氣，最開始我讓李林澤幫我推，可是他技術(shù)不太行，差點把我搞成禿子，后面還是找的理發(fā)店挽救。

    明舒既無奈又忍不住笑笑，搖著崽兒的頭左右打量一番，說：放心，沒禿，理得挺平整的，瞧著還不錯。

    寧知臭美，發(fā)型師也覺得不錯，說我是他剪過的最好看的寸頭，跟我講像那個誰費羅莎。

    明舒問：現(xiàn)實中的明星？

    不是，寧知說，電影里的。

    明舒：哪部電影？

    寧知：《瘋狂的麥克斯》，看過沒？

    明舒說：沒有。

    查理茲塞隆演的，寧知解釋，這你應(yīng)該認識吧，她在電影里就是演的費羅莎，一個指揮官，頭發(fā)就剃成了我這樣。

    明舒懂了，點點頭。

    事實上，寧知與查理茲塞隆不像，一點都不像，只不過兩人都是寸頭外加綠眸而已。理發(fā)師眼力有問題，不會辨認外國人的長相，都是隨口亂講的。

    寧知的長相不如電影中的費羅莎硬氣，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她的寸頭偏陰柔一點，乍一看很是清秀，沒有煞氣特別重的感覺。

    寧知說：其實短發(fā)還是挺好的，我之前就像嘗試理寸頭，但是中學時期學校不準女生理這個，到了大學也沒找著時間剪，現(xiàn)在試一次也不行。

    明舒溫聲說：短發(fā)也需要長期打理。

    寧知問：寸頭也要？

    明舒說：要，得好好保養(yǎng)。

    這樣，我還不知道，以為剪了就不用管它。寧知說，轉(zhuǎn)而問，那該怎么保養(yǎng)？

    明舒列舉了幾條，隨后說：以后我?guī)湍恪?/br>
    好。寧知說，頓了片刻，又迂回道，我奶奶看了也覺著可以。

    明舒問：奶奶怎么說的？

    寧知：她說看著精神，新發(fā)型新氣象。

    寧老太太可不是封建老古板，畢竟是從事潮流前線起家的厲害人物，剪短發(fā)這些都是老人家當年玩過后剩下的，簡直不值一提。老太太年輕時可酷了，整個就是一豪邁颯爽的大姐頭，只是近些年老了身體骨比較差，這才退而求其次當起了優(yōu)雅端莊的掌門人，不然換成七八年前，整個Z城都找不出比她更有范兒的人。

    明舒說：奶奶思想比較開明。

    寧知回道：我前幾天還跟她講起你了。

    明舒問：講的什么？

    寧知直直說：咱倆的關(guān)系。

    明舒愣住，有點猝不及防。

    猜出這是想歪了，寧知眨眨眼，問：你是不是以為她會找咱們算賬??？

    明舒好奇，她不反對？

    干嘛要反對？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取向，寧知反問，我早都出柜了，你不會以為我還瞞著她們吧？

    明舒挑挑眉，說：是這么想的。

    寧知說：我高三就跟她坦白了，當面講的。

    明舒：奶奶怎么回你？

    還不就是那樣，怎么說呢好像也沒什么，很容易就過去了，她都沒太在意這些，反正就是隨我了，告訴我保護好自己就行。

    寧老太太都這把年紀了，哪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往前幾十年就知道這些，彎的，半彎半直的，以前又不是沒有這種人，只不過當年大家都不高調(diào)罷了。老太太對這個群體沒有任何意見，因為傳統(tǒng)偏見而阻攔孫女就更不至于，她活到這個年齡了才懶得管這些，早都看通透了，思想境界不是一般的高。

    明舒多少有點意外，沒接觸過老太太，不了解老太太到底是哪樣的人，想著她怎么也是從舊社會出身，思想方面應(yīng)該會保守一丟丟，還以為她會比當初的明女士更固執(zhí)，孰知不是。

    寧知撫摸著明舒的臉側(cè)，緩聲說：等這次過去了，下回我?guī)慊厝ヒ娝?/br>
    明舒應(yīng)道：好。

    她也想見見你。

    嗯。

    病房里有人照顧明舒，老兩口與其他人在外面吃飯吃到十點左右才結(jié)束。

    因著人太多了，過后凡楚玉她們也沒再回來，怕打擾到同樓層別的病患。老兩口過來了一趟，夫妻倆進門就發(fā)現(xiàn)寧知把頭發(fā)剪了，明義如還是動容，可終歸沒吭聲，只有蕭老師開口問了問。

    天底下的父母都希望子女找的對象能靠譜一些，寧知以行動來回答了這一點。

    人心都是rou長的，老兩口還是懂得將心比心的道理。

    許是因為這件事，隨后的一周時間里，明義如對寧知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了很多，慢慢的就和藹了不少，有幾次還挺關(guān)心寧知。

    明義如待寧知如同凡楚玉、老曹那般，和和氣氣的，有時還會叮囑寧知注意添衣保暖等等。明女士本就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前陣子為寧知帶東西過來時就是已經(jīng)點頭了，現(xiàn)在更甚。

    明舒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悄悄對寧知說：我媽還是很喜歡你的。

    寧知臭屁得很，我天生受歡迎。

    明舒樂道：是，你最受歡迎了。

    寧知說：在哪兒都一樣。

    骨髓移植手術(shù)前有相當多的準備工作要做，不止醫(yī)院要充分做好計劃，病人和家屬這邊也得全力配合。

    溫允教授和程醫(yī)生他們來得愈發(fā)勤了，時不時就來一趟，東看西看，這里檢查那里檢查，然后開很多藥讓明舒吃，讓她做各種治療。

    溫允教授早先的時候還會同明舒講一大堆有關(guān)治病的話，眼下卻都不講了，每次都是交代一些注意事項，告訴明舒哪里痛了或者不舒服了一定要立馬通知醫(yī)生。

    至于另外的囑咐，溫允教授都轉(zhuǎn)而告知家屬了，讓家屬來做。

    寧知還是日常陪著明舒，有空沒空就過來。她再也不講喪氣話了，連消極的態(tài)度都藏了起來，每天都是表現(xiàn)得非常樂觀。

    為了鼓勵明舒，寧知從網(wǎng)上找了許多有關(guān)慢粒骨髓移植的成功案例講給明舒聽，比如哪個網(wǎng)友剛骨髓移植成功，比如誰已經(jīng)度過了五年的觀察期，還有某某人分享自己前些年哪個時候做的移植，而現(xiàn)在都恢復(fù)工作了，平時鍛煉時還能慢跑兩千米。

    寧知還加了幾個慢粒病友群，閑暇時候不再打游戲，而是成天待群里聊天。

    明舒問：加那么多群干嘛？

    寧知解釋：他們有經(jīng)驗，將來遇到什么事也能用得上，可以隨時問問。而且等手術(shù)結(jié)束了，也能再跟這些人交流交流。

    明舒沒加過病友群，不了解這些。

    寧知說：他們有時候還會舉辦線下的聚會活動，往后咱也可以參加。

    明舒應(yīng)下：行吧。

    骨髓移植在即，所有事情都變得有盼頭了，不似原先那般過一天算一天。老兩口都比較激動，白天黑夜都掛念著這事，有幾次明義如晚上還做噩夢了，夢見明舒都進倉幾天了，結(jié)果骨髓捐獻的那個人突然反悔。明義如被嚇得夠嗆，為此惱火得很快就醒了，搞得后半夜再也睡不著。

    好在現(xiàn)實并不是這么悲觀，雙胞胎里的哥哥不會干這么缺德的事，答應(yīng)了要捐獻就不會反悔，不會因為明家與自家的特殊關(guān)系就趁機搞手段。

    做人講良心，不論怎么講那都是一條鮮活的生命，臨時反悔不是害了人家么。

    再有，現(xiàn)任一家也是前夫作妖的受害者，現(xiàn)任老婆和三個子女與明舒、明義如亦無冤無仇，頂多就是不喜歡她們母女二人，真沒到恨得牙牙癢的程度，不會因此就使陰招耍狠。

    在醫(yī)院之外，明義如好幾次厚臉皮上門拜訪前夫的現(xiàn)任老婆和子女，與這些人單獨見面，并順手幫了他們一點小忙。

    現(xiàn)任老婆從來不給明義如好臉色看，但也不會再像第一次見面時那么激動，即使偶爾還是會陰陽怪氣地損兩句，可不再罵人了。

    雙方都談妥了，現(xiàn)任老婆一家還是會遵守約定，說到就做到。

    明義如與這些人達成的條件很簡單，不是金錢買賣，也不是送股票送房子，而是允諾了兩個人情條件，答應(yīng)他們，承諾如果將來這些人遇到事了需要明家出手，只要不是違法犯罪的行為，那明義如無論如何都得幫忙。

    人情債比純粹的一錘子買賣更值，代價大多了。

    現(xiàn)任老婆把話講得很明白，這種事拿來買賣也不合規(guī)矩，于法于理都不對，她們一家不想要明家施舍的臭錢，所以只能先欠著了。

    現(xiàn)任老婆還說了，她愿意退步同意自家兒子捐獻骨髓也不僅僅是因為所謂的人情債，主要還是看不慣前夫那個渣滓玩意兒，惡心他做事太絕。前任老婆是認為明義如可憐，念著明義如六十幾了才這么一個女兒，而且明舒年紀不大，二十幾就沒了還是可惜。

    終歸到底，都是當媽的，某種程度上還是能共情對方。十月懷胎不容易，養(yǎng)大一個孩子更是千難萬難，有的感情前夫無法做到感同身受，但女人站在母親的角度卻可以。

    人性都矛盾，即使是大惡人也會有稍微偉光正的一面，不是一定就得非黑即白，非愛即恨。

    明義如感激現(xiàn)任老婆，現(xiàn)任老婆不領(lǐng)情，冷聲道：你也別跟我套近乎，你什么心思我還不知道，收收吧，我們家還沒這么惡毒，一天天的生怕誰反悔了似的。

    明義如不辯解，被嘲諷了就聽著，該送禮還是得送。

    現(xiàn)任老婆對著那堆名貴的補品挑挑揀揀，心底里還是滿意，不過嘴上照樣損得很，諷刺地說：你們這些有錢人就是舍得，隨便買一點就能抵我們這種市井小民一年的工資，我這一輩子都沒吃過這么好的東西，現(xiàn)在倒是享福了，多虧沾了你們家的光。

    明義如不生氣，平靜說：前幾天訂的人參和酒還沒到，等到了我再送過來。

    現(xiàn)任老婆立時翻了個白眼，誰稀罕你的東西

    明義如客氣說：應(yīng)該的。

    你假不假?，F(xiàn)任老婆毫不留情地說，也太裝樣子了。

    這些事不算是太美妙的經(jīng)歷，可明義如這個親媽還是能忍受，有時候非但不委屈，反而還挺高興。

    隨便怎么說了，反正人家愿意捐骨髓不是，只要能成就無所謂了，全都不重要。

    明義如誰都沒告訴，連跟蕭何良都沒講，只表示事情進展十分順利，一切都好。

    醫(yī)院那邊也在監(jiān)督這個，期間打了許多次電話給雙胞胎哥哥，總之就是讓做各種事的同時再確認他的意向。

    醫(yī)生最擔心臨到關(guān)頭這種情況了，每年發(fā)生類似的狀況不止一例兩例，甚至極少數(shù)缺德玩意兒明明都答應(yīng)得好好的，可等病人都做完化療放療了，他卻突然反悔，害得病人不輕。

    雙胞胎哥哥還算配合，令人放心。

    大家都長舒了一口氣，溫允教授和程醫(yī)生他們另外也在做后續(xù)準備，以防發(fā)生什么緊急情況。

    所有事情都漸漸回落下去，穩(wěn)定持續(xù)地進行著。

    直至這一天前夫找到醫(yī)院這邊，在住院部樓下攔住明義如幾人。

    前夫單獨過來的，毫無征兆就出現(xiàn)了。他一如既往的神經(jīng)病，那嘴臉比在電話里還討嫌，他一個走上前就抓住了明義如，不由分說就拖著人往外走。

    當時誰也沒注意，都是等到明義如被拖出幾步遠了才反應(yīng)過來。

    前夫一副快氣炸了樣子，朝著明義如就劈頭蓋臉一頓罵，直沖沖問：誰讓你去我家的？我允許你進我家的門了？明義如，好啊你，你夠陰險的啊，暗地里使絆子是吧？我跟你說，你今天要是不給我一個交代，我話就撂這兒了，咱倆沒完！誰都別想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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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這天是周三， 是一個星期內(nèi)醫(yī)院接待病患最少的一天，彼時又是黃昏時刻的飯點，早已過了白班期， 無論是門診部還是住院部樓下都人少。

    事情發(fā)生得突然，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前夫腦子有病，且病得不輕。

    他是真的恨死了明義如，被害妄想癥上頭后收不住，堅定地認為是明義如又要整他了。這瘋子破罐子破摔， 渾身戾氣重得要命，像活閻王似的， 就差手上提把刀了。他嘴里叨叨念， 不住地指責明義如， 罵她是禍害， 罵她是不是害死自己，覺得明家這些人是不想給他清凈日子過。

    前夫與現(xiàn)任老婆近期一直是分居狀態(tài)，原先不知道那些事，是上午才發(fā)現(xiàn)的。他出離憤怒，無能狂怒到幾乎失去理智， 在出租房里時就差點氣得火冒三丈了， 全然冷靜不下來， 于是便找到現(xiàn)任老婆那里撒潑， 逼問究竟是怎么回事。

    夫妻兩個大干了一場， 爭吵，甩東西，還動了手，兒女們上前勸都勸不住，還險些報警處理。

    三位兒女不站在前夫這邊， 一致認為他是無理取鬧，不僅希望他盡快離開，小兒子還把現(xiàn)任老婆接走了，怕前夫再找事，不讓他靠近家里人。

    前夫由此就更加抓狂，越想越覺得是明義如的錯，都是因為她才會導致這么多亂子。如果明義如不出現(xiàn)，不攪和本就紛亂的局面，也許他和現(xiàn)任老婆還有回轉(zhuǎn)的余地，他與兒女們亦鬧不到這一步。

    親爸被所有家人排擠并趕出家門，這種事擱誰身上都受不了，何況是前夫這樣的人。他忍不下這口氣，把全部罪責都歸咎到明義如身上，堅信是明義如的到來才加劇了這個家庭的分裂，畢竟在此之前，現(xiàn)任老婆對他也沒絕情到這程度，最起碼三個兒女多多少少還是會尊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