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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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月在一片殘雪中翩然起舞。 每一步,都在擂臺殘雪上,踩出一個鮮紅的腳印。 劍舞驚鴻。 和司漣不同,南月的舞步少了一分柔媚,卻多了一絲朝氣。 短劍在朝陽下泛著暖光,隨著南月利落輕快的動作,在空中劃出一個個柔美的弧線。 咔噠一聲。 南月的雪白狐裘忽然解開,滑落在一片斑駁紅白相間的地面上。 南月穿著一身稍顯艷麗的紅裙,翩翩起舞,短劍灼灼,耀眼得讓人無法移開目光。卻沒有一絲妖艷之感,反而更加清麗漂亮。 四周寂靜無聲,沒有伴奏,只有南月踩雪時有規(guī)律的簌簌聲,輕快而又活躍。 無名不自覺捂住心口。 她感覺,那聲音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尖上。 擂臺周圍仍然沒什么人。 更遠(yuǎn)處,東邊青樓唱曲兒跳舞的姑娘們突然不動了,一個二個擠到窗邊向看向擂臺。西邊酒樓窗臺邊,賞湖景的客人沒再看湖,目光遠(yuǎn)遠(yuǎn)朝擂臺眺望而來。南邊北邊的客棧和住宅中,不知多少人爬上樓頂,努力朝擂臺伸脖子。 一舞終。 短劍叮一聲滑落在地,南月心口微微起伏,臉色微紅地癱坐下來,朝著無名露出一個清淺的笑。 雪花落在她的發(fā)絲上。 無名猛地?fù)渖锨叭ィ贿呌门L(fēng)將南月緊緊抱進(jìn)懷里,一邊用大紅傘遮住四周窺探的目光。 紅紙傘擋住陽光,里邊一切都是暗紅色的,就如多年前鹿皮中一樣。 南月主動往無名懷中擠了擠,側(cè)耳傾聽她的心跳。 撲通、撲通。 兩人的心跳都有些急促。 無名,剛才的舞好看嗎?南月在無名脖頸邊蹭了蹭,軟綿綿地問。 無名不自覺地舔舔唇,聲音沙?。汉芎每础?/br> 她本能地感覺兩人依偎在紅傘下的這一幕有些熟悉,可是又想不起來。感覺到來自四面八方的窺視,無名不舒服地皺起眉頭,撿起地面上的短劍和狐裘,抱著南月迅速離開擂臺。 剛才的舞哪兒學(xué)的?無名一邊跑一邊輕聲問。 你和七殿下有事離京的那天,我讓司漣jiejie教我的。南月軟軟道。 為什么?無名問。 南月眨眨眼,攬著她的脖子,反問道:無名,你不喜歡嗎? 喜歡你跳得很美。無名喉嚨干澀起來。從吃下南月的那顆糖葫蘆開始,無名的大腦就有些莫名暈乎乎的,一時間,竟沒有注意到南月對她的稱呼變了。 無名,你喜歡就好。南月軟軟地吐著氣,身體也軟了下來,我有些累了,想睡覺 我送你回家。無名揉揉南月的腦袋,卻沒有向南府而去,而是徑直回到自家王府上。 小姑娘身子本來就弱,如今學(xué)了一陣子內(nèi)力,雖然有所改善,但今天她們走遍大半個長京城。南月又拿著她的短劍暢快地舞了一場,體力早消耗得差不多了。 無名將南月放到被窩中裹好時,她已經(jīng)昏昏沉沉地睡著了,睡夢中還帶著淺淺的笑,也不知道夢到什么好東西了。 無名在床邊看了會兒,眸中漾著柔和笑意。 小半柱香后,無名突然長長吐出一口氣,走到房間外悶悶地坐下。 無名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捏著地面上的殘雪發(fā)呆。 大師父不知何時坐了過來:小無名,怎么了? 無名聲音沉悶:小南月她好像長大了。 不好嗎?大師父轉(zhuǎn)頭看看房間緊閉的窗子,又看看無名煩悶的側(cè)臉,不由得搖頭輕笑。 挺好的,就是有些怪怪的。無名手指在雪地上畫圈圈。 無名活過前后兩世,自認(rèn)為歷經(jīng)滄桑,心思沉穩(wěn)老辣??晌í?dú)在感情一事上,從頭到尾都是空白的。兩世加起來,無名投入感情最多的事情就是養(yǎng)小孩,上一世的meimei死了,這一世撿到的小月亮又死了。 現(xiàn)在又遇見南月,一點(diǎn)點(diǎn)引導(dǎo)她,保護(hù)她,看著她成長。 可南月真正長大了,無名又感覺心里空落落的,說不出的難受。 為什么呢? 是因?yàn)楹⒆娱L大了,羽翼足夠豐滿后,一般都會離開長輩展翅而飛?自己雖然前后養(yǎng)過兩個小孩,卻從未經(jīng)歷過這個階段,所以如今眼見著南月長大,才會覺得難受嗎? 明明先前和南月一塊逛街時,心里還甜絲絲的,現(xiàn)在卻煩悶得要命。 一旁的大師父沒有說話,只輕輕拍了拍無名的肩膀,手掌溫和有力。 大無名下意識開口求助,想要向大師父詢問,卻又習(xí)慣性將剩下的話吞入腹中。 她從不會將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他人面前,她從不會示弱,從不會依賴他人。 就算在最親近的兩位師父面前,她也始終帶著一層薄薄的面具。 無名收起苦悶的表情,笑著站起身,重重拍一下大師父的脊背:大師父,我去練會兒刀,你自個兒賞你的雪吧。 無名笑得妖媚,聲音清脆。 大師父看著她逐漸遠(yuǎn)去的背影,無奈地輕嘆一口氣:小無名啊 南月突然病了。 傍晚開始,南月臉頰上就泛著不正常的紅暈,眼神朦朧可憐,身體更是軟趴趴地動不了。 南月?無名推門,遠(yuǎn)遠(yuǎn)看見病怏怏的南月,立刻快步坐回去,伸手摸南月的額頭。 燙得厲害。 嗚南月感覺到額頭上一片冰涼,本能地伸手,軟軟握住無名手指,腦袋綿軟地蹭啊蹭。 無名焦急地皺起眉頭,起身就要出去喊人。 然而她剛一動,南月就可憐地蜷縮起身子,喉嚨中發(fā)出貓兒一般的微弱哭聲。無名一下覺得心疼得要命,不敢再多動,轉(zhuǎn)身坐到床上,讓南月躺在自己的腿上。 無名呼出一口氣,用內(nèi)力將窗子擊開一條縫,然后抽刀 彎刀如箭一般飛出窗外,殺氣凜冽無比,在夕陽照射下,高速旋轉(zhuǎn)的彎刀又像是一塊恐怖燃燒著的火球。最后也不知撞到了什么,外邊發(fā)出嘭的一聲巨響。 大師父和二師父很快趕了過來。 王府中沒有養(yǎng)大夫,大師父當(dāng)即決定進(jìn)宮請御醫(yī),二師父回房拿了些退燒的藥劑,坐在外邊熟稔地熬起了藥。 無名在南月額頭上鋪一張沾水的抹布,蹲在床邊煩躁地揉揉眉心,不耐煩地嘀咕:真麻煩。 嘴上雖是這樣說,可無名眼中卻滿是關(guān)切和焦慮。 不一會兒,二師父就端著熬好的退燒藥進(jìn)來。 濃郁的藥香撲鼻,床上的南月似乎聞到了什么,小小的身子本能地掙扎一下,往床里面縮了縮。無名嘗了一口,眉頭微皺:好苦,有糖嗎? 良藥苦口。再者,小無名,這藥又不是你喝,你要糖作甚?二師父打個哈欠。 正因?yàn)椴皇俏液?,才需要糖。無名淡聲道。 二師父莫名其妙地捧腹笑了兩聲,向門外走去:我出去買。你先哄著小南月將藥喝完,等我回來正好吃糖。 二師父離開前,貼心地關(guān)上門窗。 無名小心翼翼地扶起南月,將藥碗靠近她的嘴唇,輕聲道:南月?還有力氣嗎?我們先將藥喝了。 南月暈乎乎地晃晃腦袋,睜眼嗚咽一聲:嗯。 聲音軟得無名心顫。 無名將藥碗靠近了一些,南月立馬乖乖張開雙唇,小口小口地抿著藥。她的眼神明明還是昏沉的,卻本能地聽從無名的指引,乖巧得不像話。 咳咳一口氣喝完整碗藥后,南月才可憐地咳嗽一聲,軟軟趴在無名腿上,苦 二師父很快就回來了。無名柔聲道。 她伸出一根手指,輕柔地擦掉南月唇邊的藥漬。 南月的唇很軟,因?yàn)榘l(fā)燒的緣故,現(xiàn)在還有些燙。除了唇,她的臉頰也是燙的,眼中漾著朦朧的光,瞳孔已然失去焦點(diǎn),渙散得厲害。 怎么就病了無名的聲音戛然而止。 南月忽然咬上她的指尖。 小小的牙齒輕輕咬在指腹上,一點(diǎn)也不疼,反而帶來一絲輕微的癢。 從指尖,沿著手臂往上,蔓延到了心尖。 無名打了個寒顫。 更要命的是,懷中的小貓兒竟然不聽話地伸出舌尖,沿著指腹舔了舔。 南月閉上眼睛,含糊地呢喃:甜的 這時,房間門忽然被推開。 無名立刻抽出手指藏在身后,另一只手伸向二師父:糖。 不就是路上耽擱了一下,回來晚了嗎?小無名你這么兇干嘛?二師父嘀咕著扔出紙包,突然注意到什么,眼神一下變得戲謔起來,誒,小無名,你臉怎么這么紅? 無名臉色瞬間陰沉下去。 哈哈哈哈小無名,你自個兒照顧好小南月,我出去吹吹風(fēng)二師父笑著溜出房間。 無名回過神來,一轉(zhuǎn)頭就看見,南月正迷迷糊糊地咂著嘴巴,眉頭也微微蹙起,像是不滿她突然將手指抽回去似的。 無名驀地一陣心慌,她單手拆開紙包,迅速將一顆砂糖送進(jìn)南月的唇中。這回?zé)o名的手指撤離的很快,不給南月一絲咬住的機(jī)會。 南月抿著砂糖,微皺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無名這才移開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指尖,上邊還凝著一層濕潤的水跡。 膽大包天。無名迅速擦干水漬,無奈地隔著一層濕抹布,彈了彈南月額頭。 算了,看在南月還病著的份兒上,她不和她計(jì)較。等她病好了嘛 無名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 天黑之前,大師父終于帶著御醫(yī)回府。診斷一番后,御醫(yī)說南月沒什么大礙,只是因?yàn)椴恍⌒氖芰藳?,寒邪入體罷了。只要按時服藥,好好休息,不出一周便可康復(fù)。 無名徹底松了一口氣。 夜晚,無名喂南月喝完一碗粥,正準(zhǔn)備抱起她回南府時,一直乖巧得不行的南月卻用力晃晃腦袋。 不南月含糊道,眼角紅紅的。 不要抱?無名皺眉,安撫道,乖,我送你回家,很快就到了。 南月歪著腦袋,眸光一點(diǎn)點(diǎn)找到焦點(diǎn),似乎在努力思考無名話中的意思??伤l(fā)燒的小腦袋實(shí)在不夠靈光,歪著頭想了好一會兒都想不出個所以然。 南月干脆自暴自棄地嘟起臉頰,無力地往無名懷中鉆了鉆:要抱抱。不不回去 不想回家?無名輕聲引導(dǎo)著問。 不,不回南家南月迷糊地抓住無名手指,側(cè)臉輕輕地蹭了蹭,呢喃道,不要回南家jiejie這里才是我我的家。 不回南家。 無名在哪兒,哪兒就是她的家。 無名怔了許久,再低頭時,南月已經(jīng)像貓兒一般蜷縮在她懷里,睡著了。 第42章 死士(一) 這一晚南月睡得很不老實(shí)。 無名本來想一直坐在床邊,看著南月睡覺。然而不到夜半,南月睜開朦朧的睡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沒有躺著無名后,眼眶立馬就紅了。 jiejie南月伸手,哭唧唧地往床邊摸。 無名急忙伸出一只手,握住南月的手掌。 可小姑娘還覺得不夠,無力地拉著無名的手,想將她往被窩里拉??赡显铝獗旧砭托?現(xiàn)在又生病了,若不是無名沒有用力,她連無名的手指都拉不動。 拉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無名仍然紋絲不動地坐在床邊后,南月紅著眼睛,委屈地哭了。 無名霎的感覺心臟又疼又累,她緩緩嘆口氣,摸了摸南月的額頭。確定燒已經(jīng)完全退了后,她才褪去外衫鉆入被窩里,將南月牢牢抱在懷里。 南月安心地蹭了蹭,嗅著熟悉的冷香,終于止住嚶嚶的哭聲,睡著了。 麻煩鬼無名輕輕嘆了一聲,在黑暗中仔細(xì)打量著南月的面容。 比起幾個月前,南月的確長大了不少。尤其今天穿著紅裙一曲劍舞驚鴻,笑著問無名喜不喜歡時,無名都快覺得,自己魂都被勾走了。 那時無名除了覺得甜,心里還因?yàn)槟显碌某砷L,酸不溜秋的。 無名當(dāng)時不明白為什么,可現(xiàn)在她想明白了。 無名并非無情,而是用情太深。一旦情動,便接近偏執(zhí)。 她喜歡南月,不管是出于什么樣的喜歡,她都不希望南月一長出翅膀,就飛出她的庇護(hù)。 她想要南月一直留在她身邊,想要南月一直依賴她,信任她,喜歡她。 她已經(jīng)失去兩個至親之人了,所以,她不想再失去南月。無論哪種意義上的失去,她都不想。 無名思緒散亂,盯著南月清麗漂亮的臉頰,看了許久。 南月感知到什么似的,忽然迷糊地睜開眼:姐,姐? 無名沒有心虛地躲開,反而勾起一個淺淺的笑。 小南月,怎么白天就只喊我的名字,現(xiàn)在反而記起來叫jiejie了?她輕聲問。 南月似是沒聽懂她的話,不解地眨眨眼,喉嚨中軟軟地咕噥兩聲。 無名輕輕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語:南月,你長大了。 南月本能地點(diǎn)頭,含糊地嗷了一聲。 無名手指劃過她的鼻尖,劃到唇邊時,想起白天南月大膽的舉動,終是沒有再繼續(xù)摸過去,迅速移開。 無名換了個問題:小南月,你長大了,是不是就不要jiejie了? 南月聽懂了這句話。 她眼睛倏地睜大一些,眸中立刻起了一層霧氣,用力搖頭:要要的!不能不要無名jiejie。 隨即,南月似是想到了些什么,慌張地緊緊抱住無名,就連聲音都變得委屈可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