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捏緊了掌下龍椅上浮雕的龍頭。

    陳全顫顫巍巍道：“陛、陛下……”

    夕陽照不亮空曠的殿堂，直到天色徹底暗下，陳全腿站得都疼了起來。

    陛下聲音渾濁低沉。

    “盯緊他。三日之內(nèi)，找出麗陽中的前朝余孽。三日后，殺無赦?！?/br>
    不管越棠是不是前朝余孽，錯殺也好，他絕不會留下一絲隱患。

    暗處，一個暗衛(wèi)領(lǐng)命，召集一個小隊的暗衛(wèi)，就此離宮。

    殿試結(jié)束。

    沈覓這邊有她任務(wù)結(jié)束的倒計時，陛下那邊有他留的三日死期，越棠在殿試結(jié)束后，直接回公主府，牽出一早準備好的千里馬，在城門關(guān)閉之前策馬出城。

    摘星臺上，他說過的，殿試結(jié)束后，他要去找沈覓。

    他心中太不安了。

    什么是同一片星空？

    他和沈覓還在同一個天地之間、他們也在同一個國度。

    為什么沈覓只說了星空？

    她不是喜歡借著風(fēng)花雪月等意象表達言下之意的人，她說星空，那便只是星空。

    只是星空，那身邊的這一切呢？

    越棠希望自己只是胡思亂想。

    他、沈覓、顧衡能夠重生，就已經(jīng)是他知道的天底下最大的匪夷所思。

    或許，還有更讓人難以相信、難以想象的呢？

    -

    三月初二，夜。

    養(yǎng)心殿之中，閱卷大臣挑出了十份策論，交由陛下來定下最終的名次。

    陳全隨侍左右，屏退了一眾宮人。

    陛下一一看過去，將越棠的策論留在最后，仔仔細細看了兩遍。

    看完，淡聲道：“可惜了?！?/br>
    陳全知道首尾，此時只能懦懦著，低頭為陛下研墨。

    陛下低聲道：“你說，要是清晏知道朕要殺她的越棠，這回她會不會怨恨朕？”

    陳全面色一僵。

    陛下似笑非笑看著他，故意為難一樣，等著他的回答。

    陳全糊弄不過去，只好硬著頭皮，聲音從齒縫中擠出來，道：“哪兒會呢，殿下最是敬愛陛下，不過是一個貌美少年，殿下哪會在意?！?/br>
    他聲音都在抖。

    陛下笑出了聲。

    “她會?！?/br>
    陳全連忙跪下，將額頭砸在地面上磕出來重重一聲響，血絲被蹭到地上，他的頭顱埋在兩手之間，全身都在發(fā)抖。

    這些話，天下間只有陛下能說，別人不僅不能說，甚至還不能承認是對的。

    陳全比誰都知道。

    陛下還在笑著，道：“怕什么，朕又不會將前朝事瞞著她。她要是知道了越棠的身份，也不能放任前朝余孽不管，朕可不忍心看她自己動手。”

    “她就算怨恨朕，但是只要朕還活著，她也只能怨恨朕。”

    陳全癱倒在地上，嚇得全身都軟著抬不起頭。

    殿堂后面忽然傳來一聲腳步聲。

    陛下眉心一跳，猛地轉(zhuǎn)頭看過去。

    一道青年輕曼的聲音——

    “原來是這樣?！?/br>
    高臺下，一個梁柱旁的帷幔后面，慢慢地走出兩個人。

    一個是穿著純白鶴氅的青年，一個是銀藍蟒袍的少年。

    “聽懂了嗎？都說了，你不要恨你皇姐。聽聽，你父皇對你皇姐是不是也沒有心軟？”

    沈鈺眼睛通紅，他渾身都細細地顫抖著，“父皇，是假的對不對？”

    陛下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厲聲道：“衛(wèi)洪！”

    顧微瀾挑眉，配合地拍了兩下手。

    另一端的帷幔后面，一個暗衛(wèi)推出去了一具尸首。

    他笑地又淺又漂亮，道：“陛下還想見誰，晚輩都給您送來?！?/br>
    將尸首送來。

    陛下再也站不住，目光冷厲地看向沈鈺。

    顧微瀾輕輕笑著，道：“多謝陛下調(diào)離清晏，也多謝陛下殺柳皇后。您要是狠心地徹底，在發(fā)現(xiàn)二殿下時日無多后直接將他殺了，晚輩也就沒有機會了?！?/br>
    陛下盯著沈鈺，“你做的？”

    沈鈺忍不住痛苦出聲。

    “父皇……”

    “去年年底，我們還不是這樣……”

    “您為什么要殺母親？”

    “我和皇姐又算什么？”

    顧微瀾對著沈鈺親切地責(zé)怪道：“別這樣說。不要埋怨，你可以怪我。要是沒有我，陛下的棋下得天衣無縫呢，你也不會知道?！?/br>
    陛下冷冷看著面前的兩人。

    原本暗中守衛(wèi)皇宮的暗衛(wèi)，此刻全部兇多吉少，或者身死，或者被人控制。

    他冷聲道：“沈鈺，你還記得你是哪國的人嗎？”

    沈鈺尖聲吼道：“我知道！”

    相貌清雅的少年此時瘋癲一樣，臉上滿是淚痕，嘴角卻高高咧開。

    “你該死！你死了，我做為人子也不能再活下去，可還有皇姐啊……”

    “父皇，你滿意嗎？北朝還是皇姐的啊……”

    陛下雙目通紅。

    “引狼入室，愚蠢！”

    沈鈺笑出聲，道：“顧微瀾已經(jīng)死了，他不要你的江山?！?/br>
    顧微瀾輕笑著，柔聲應(yīng)聲道：“對，陛下也知道，好多日之前，南朝就已經(jīng)宣布晚輩死了。”

    南朝爛透了。

    南皇、漪妃。

    殺父、再殺母，然后他來了北朝。

    一起共赴極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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