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沒想到，這你留一個我留一個，竟然留了這么多有的沒的。

    林水月沉默片刻還是道：“齊山長送了我一物。”

    裴塵抬眸看她。

    卻見她摸了摸鼻子道：“是江南往外幾百里的……一片海域?！?/br>
    裴塵：……

    行。

    他留人，留人脈，留銀錢。

    她倒好，手里留了片私海。

    “此物貴重，我原是不想收下的，但齊山長說，齊家拿著亦是燙手山芋，那海域隸屬于彼端的洋國，他們也不認(rèn)識那洋國的字?！?/br>
    這不是巧了嗎，林水月認(rèn)得。

    而且她找了幾本那國家的書籍和律法來看，發(fā)現(xiàn)在那個國家買賣海域確實(shí)是合法的，并且她手中的文書也具有效用。

    徽明上下對當(dāng)初她救了他們的事情著實(shí)感懷于心，林水月不想他們一直掛念著此事，且日后徽明四子都要入朝，存著這份恩情，倒像她要挾恩圖報。

    不若收了這個禮物，也好叫他們安心。

    這事情她是打算告知裴塵的，可裴塵對徐子喬有意見，聽不得她提徽明兩個字，加之近段時日事情確實(shí)極多，她便沒來得及說。

    這便造就了這等局面。

    二人對視一眼，皆是忍不住笑。

    “戚氏的江山，便交由戚氏來守著。”半晌后，裴塵握住了她的手，對她輕笑：“我只需要護(hù)著你便是了?！?/br>
    權(quán)勢潑天的背后，也代表著無數(shù)的責(zé)任。

    裴塵剛認(rèn)識林水月的時候，她只想做個閑人，打打麻將釣釣魚，種花賞月。

    說來，是他將她拽入了這爭斗的旋渦中。

    彼時他調(diào)配出新藥，身體卻因吃不住藥性，已出現(xiàn)油燈枯竭之勢。對她有好奇，有他當(dāng)時都未曾發(fā)覺的悸動和喜歡，卻是伸手拉她跨進(jìn)了爭斗。

    而今，也該還她自在才是。

    權(quán)勢之外，還有她想要的山高海闊，束縛于朝堂和后宮，不該是她的未來。

    她是林大人，也是彼時散漫自在的林二，過什么日子，當(dāng)由她自己來選擇。

    儲君是位公主，不日便要登基的事情，讓整個晉朝都熱鬧了一把。

    皇室爭斗離平民百姓的生活很遠(yuǎn)，但見過太子的暴戾之后，不少不涉朝政的人也擔(dān)心起來了晉朝未來。

    好在這個人選雖然出乎意料，但擁護(hù)的人卻是切實(shí)的可靠。

    那囂張多日的燕軍，最后被誰人收服的事情，底下的人可都還有著記憶。

    如今一切塵埃落定，還出現(xiàn)了一位從未有過的女帝，叫人開懷的同時，民間的女郎們，也逐漸挺起了胸膛。

    而今有女官女帝，便代表著女子也可以有廣闊的未來。

    是不被拘束于閨閣之外的，可以令她們也施展一番拳腳的天地。

    新帝登基，作為新帝曾就讀過的太學(xué)女院率先做出表率，自此后引入了四書五經(jīng)，科考內(nèi)容入學(xué)院，讓女子也可以如男兒一般進(jìn)學(xué)識，而知朝政。

    此舉一出，女院隨機(jī)效仿，民間書院亦是趁著這一次的東風(fēng)，一起改造。

    歡悅氣氛竟是從所未有的高漲。

    而女帝的登基大典還未開始，此番春闈科考的榜首卻已經(jīng)出現(xiàn)。

    會試榜首出自徽明書院徐子喬，次名是同為徽明書院出身的齊銘曄，林淮尹得了第三。

    這結(jié)果倒是沒有出乎林水月的意料。

    只是因著新帝登基諸事繁雜，原本計劃好的殿試日子需得要往后挪，待得小九登基后，方才能夠舉行殿試。

    也因此，這個登基大典變得格外的重要和熱切了起來。

    只人人都在議論著這件事情時，小九卻還如往常一般同林水月下棋。

    林水月是個臭棋簍子，滿京城皆知。

    如今連閨中好友胡西西都不愿意跟她下，反而小九有這個耐性。

    只是林水月這個人，與新帝下棋也悔棋，甚至還賴賬。

    十幾日下來，已經(jīng)欠了小九整整三百兩銀子。

    連德妃都看不下去了。

    新帝冊封，原皇帝禪位詔書已下，皇帝變成了太上皇。

    中風(fēng)這病并不好治，太上皇需要靜養(yǎng)，而原本的宮妃中，德妃性子最是跋扈，不想對太上皇也是情意最真的。

    太上皇臥床后，起居照料便都是由她一人cao辦，將太上皇照顧得極好。

    只是她心里掛著事。

    小九即將登基，德妃總算是想起此前七公主反復(fù)針對小九的事情了。

    她兀自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恨自己有眼無珠。

    當(dāng)初就覺得這九公主繃著一張小臉，看著跟其他的公主格外不同，倒也沒有細(xì)想。

    哪里知道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真龍?zhí)熳拥哪樱?/br>
    這會是后悔了，卻也怕小九記仇。

    于是鐵了心討好。

    她照顧太上皇的起居之上用心，還自己學(xué)了烹飪，每日里給太上皇送一份吃的，也給小九送一份。

    時日長了，便經(jīng)常看到小九下了早朝跟林水月在御書房下棋。

    德妃自認(rèn)頭腦不太聰明，卻也沒想到這位名滿天下的林大人棋能下得這么差。

    林水月如今官復(fù)原職，回了刑部之中。

    刑部內(nèi)忙碌非常，裴毅死后，程旭是半點(diǎn)不含糊，將所有牽涉其中的黨羽交代了大半。

    這可給刑部忙壞了，天天不是在捉拿就是在審問的路上。

    林水月每日里的休閑時間，就是和小九下棋，要不然就是回府中去和某人待在榻上，比起來還是下棋好。

    下棋不費(fèi)勁，下棋不腰疼。

    正逢禮部的人過來，送東西的人還是她爹。

    林朗端著文書進(jìn)來，就看見林水月抬手撿起了面前新帝的棋子，笑道：“就讓這三步。”

    林朗：……

    她怎么好意思的？

    卻見九公主那張已初現(xiàn)皇家威儀的面容上抽了一下。

    近來早朝，朝中臣子都對九公主贊不絕口。

    此前都只聽說九公主在女院就讀，沒想到竟是文韜武略都不差，尤其她這個年紀(jì)，已經(jīng)頗有建樹。

    加之她性格雖冷，卻并非是生人勿進(jìn)的寒涼。

    反倒透出一種不合年紀(jì)的沉穩(wěn)來。

    比之前的太子，甚至是慶王都要好。

    甚至不少人驚覺，若非九公主生了女兒身，只怕早就已經(jīng)成為了角逐皇位的重要人選了。

    不過如今也好，直接越過了這一步成為儲君。

    尤其是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的皇家秘聞之后，不少官員竟是生出了一個荒誕的看法，那就是女帝好，女帝妙，女帝的子嗣一定是自己的。

    絕無爭議。

    這些話林朗皆有聽過，這幾日在朝上看到九公主的小臉也都習(xí)慣了。

    習(xí)慣了對方不合年紀(jì)的沉穩(wěn)與冰涼，還真的是難得看見這般生動的，屬于她這個年紀(jì)的表情來……

    再看對面的他閨女，是一臉苦大仇深地盯著棋盤。

    林朗：……

    “先別下了?！本殴髡泻羲骸澳銇磉x一下兄長的封號。”

    這話一出，殿內(nèi)瞬間靜了下。

    九公主微頓，隨即平靜地道：“母妃亡故后，我在兄長的看顧下長大，對我而言，他便是我的兄長?！?/br>
    她看向林水月，輕聲道：“人人都說，是當(dāng)年母妃關(guān)照了兄長，兄長投桃報李，但我清楚，我母妃人微言輕，此前在宮中猶如不存在般，所能給的照料是有限的?！?/br>
    她問過身邊的乳嬤嬤，那時候裴塵年紀(jì)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左不過是看著他衣衫不合適了，幫忙改一改。

    準(zhǔn)備些鞋襪，或者是送點(diǎn)自己做的糕點(diǎn)過去，這樣的小事罷了。

    換來的，就是母妃亡故后，裴塵對她的照料。

    生在宮中，她所見到的東西，遠(yuǎn)比其他人所想象的要多。

    剛開始的時候，她孤苦無依的，住在了一個極為偏遠(yuǎn)的宮殿。裴塵叫她忍一忍，過段時間便會給她換一個。

    她應(yīng)了。

    那宮殿在深宮里最偏僻的地方，旁邊就是冷宮。

    入目之處滿是蕭索，宮中這個地方，最是捧高踩低，她有記憶起，看到的冷宮妃嬪過的日子格外艱難。

    而她雖然住著偏僻的宮殿，內(nèi)里卻哪樣都好。

    有一天，裴塵來看她。

    裴塵尋常對她多有關(guān)照，但其實(shí)二人見面的機(jī)會并不多。

    他多半的時間都很忙，不忙的時候又都病著。

    裴塵那日穿了身月白色的長衫，坐在了她殿內(nèi)的椅子上，看著孱弱瘦小的她，問她：“可想要站到最高的位置上。”

    她那時很小，其實(shí)很多人都以為她記不得了，但她就是清晰明白地記得，她對裴塵點(diǎn)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