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并非是針對林水月。

    而是如今無錢名滿天下，已然成為了無數(shù)人心中的世外高人模樣，甚至一躍成為了當(dāng)下文人墨客之首。

    連帶著圣上都推崇備至，甚至不惜為對方設(shè)立宴席的人。

    如何能夠是眼前這個不足雙十年華，并且還出身鄉(xiāng)野的小女子？

    因著沖擊力巨大，所以下意識地否決。

    此番質(zhì)疑，可是比剛才被拖下去的李敬業(yè)，要夸張許多了。

    “先起來?！被实勰抗鈴?fù)雜：“你所說的驗證方式是什么？”

    林水月起身，感覺到所有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這些目光有如實質(zhì)，沉甸甸的。

    換了個人只怕都已經(jīng)喘不過氣了，林水月卻能面不改色。

    錢閣老微瞇了下眼，低聲與田閣老說：“這不卑不亢的勁，倒也有些說不準(zhǔn)。”

    他也不愿相信無錢是個年輕女子的事，但眼下看來，這等場合之下，林水月只要不是個瘋子，就不會信口胡謅。

    田閣老淡笑不語。

    “回皇上的話。”萬眾矚目中，林水月平靜地道：“太子殿下既已備齊了東西，那便直接筆墨上見真章?！?/br>
    滿殿嘩然。

    “自不量力！”譚素月到底沒忍住，冷嘲出聲。

    她倒是要看看，林水月說出這等瘋話后，要如何收場。

    “這倒也是個辦法，那就請吧?！碧犹裘迹闶钦J(rèn)可了她的說法。

    白曼語終于回過了神來，躬身道：“皇上，太子。此番既是為印證林水月是否為無錢之事，我等也不便參與其中了?！?/br>
    太子沉吟片刻，點頭應(yīng)下。

    于是這一排書案前，便只站了一個人。

    裴塵坐在太子的身后，看著殿中的人，眸里滿是笑意。

    林水月行至案前，未先動筆，反而是用一條絲帶，將自己散落腰間的發(fā)俱是束了起來。

    這個動作被她做得行云流水一般，而伴隨著她那張昳麗面容全部暴露出來的，還有她從未展現(xiàn)于人前的獨立氣質(zhì)。

    那是一種很奇異的感覺。

    讓人感覺她人分明還站在了殿中，卻仿若已置身于雅室。

    舉手投足間，是篤定的從容，并著他人未曾得見的悠閑。

    有宮人給她送去顏料，驀地闖入進(jìn)去，頓時叫眾人得以回神過來。

    林水月看了那些顏料一眼，淡聲道：“不必了?！?/br>
    “紅纓，研墨?！?/br>
    “這？”梁少卿身側(cè)的人驚住，高聲道：“她這是打算只用墨汁作畫？”

    “嗤?！弊T素月冷笑道：“連我這等不熟悉無錢的人，都知曉無錢擅長各類艷麗的色彩，畫作以顏色飽滿豐富而自成一派?！?/br>
    “如今倒好，她說是要證實自己是無錢，卻只用墨汁作畫?！?/br>
    “譚小姐所言極是?！庇腥烁胶土怂骸叭绱艘粊?，倒也不好辨別她到底是不是無錢?！?/br>
    “這倒也不一定?！卞X閣老在這方面屬于行家，見狀倒也道：“作畫在風(fēng)骨，而不在形狀，但凡是個性鮮明的書畫大家，所作必定非同凡響，而非是用顏色或者其中一種風(fēng)格框定。”

    不少人贊同了錢閣老的看法。

    跳出京城貴女那個小圈子后，官員與各身帶功名的公子哥，不同女院的人那樣，對林水月天然的沒有好感，說出口的話也更為公道。

    但無論如何，他們還是并不認(rèn)為林水月是無錢。

    “她這個年紀(jì)，便是再如何天賦了得，也不可能有太高深的畫技，更別說無錢的字跡風(fēng)骨傲然?！?/br>
    “這等造詣，不是這個年紀(jì)的小丫頭能有的?！?/br>
    議論聲一片。

    太子也轉(zhuǎn)向了殿上的皇帝：“父皇可要親自去看看？”

    皇帝早已坐不住，聞言起身往殿下走去。

    皇帝這一動身，周圍的議論聲頓減，但壓迫感徒增。

    許多人都已經(jīng)屏住了呼吸，更別提做點什么了。

    唯獨林水月不受影響，只見她輕挽袖口，提筆便畫。

    此后手腕起伏跳躍，像極了在跳一支優(yōu)雅動人的舞。

    林水月側(cè)臉?gòu)轨o，目光溫和從容，幾乎不帶任何的攻擊性。

    可伴隨著她落筆之處，徐徐展開的畫卷，卻如同一柄利刃，筆直地插入到了在場所有人的心中。

    畫風(fēng)鋒利，果決，方顯露一角，就有萬千的豪情躍然于紙上。

    越到后面，爭議的聲音越來越小。

    至最后一筆收尾之前，書案之前已經(jīng)站滿了人，在皇帝的默許之下，許多人見證了這一幅瑰麗山水畫的誕生。

    沒錯，雖只用了墨汁，但這一幅山水畫給人的感覺，是驚艷而又瑰麗的。

    待得她落下最后一筆，放下手中畫筆時，方才有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至后半程，這幅絕美畫卷展開后，他們就不敢說話了。

    也將什么無錢，林水月之流的爭議拋之腦后，眼中只有這一幅畫卷，唯恐自己喘氣的聲音太大，驚擾了作畫之人，令其走偏一步亦或者是畫歪一筆。

    整幅畫一氣呵成。

    回首再看，竟然不過才一個時辰。

    林水月行至一旁，深知她習(xí)慣的紅纓，已經(jīng)叫人備好了熱水和干凈的手帕。

    她撥動著盆中清水，默默凈手。

    對自己畫了一幅何等驚才絕艷的畫作，以及旁人的態(tài)度之流，皆是不太在意。

    然而那邊，早已有人按耐不住。

    錢閣老臉漲得通紅，大聲喝道：“好！”

    “妙極！妙極！若非今日親自得見，老夫也不知這山水畫，竟能出神入化至此！”

    “瞧瞧這山峰，這流水，連帶著這不遠(yuǎn)處的人家！就連這留白處，都是妙極！”

    “天底下竟有如此畫作！”錢閣老越看越覺得愛不釋手，一時間不由得嫌棄起了其他：“就是這用的宣紙，委實是委屈了這幅畫作?！?/br>
    “此等墨寶，就該用最上等的畫卷，加以最名貴的金絲楠木表框，此后永遠(yuǎn)地保存下來才是！”

    他越看越覺得愛不釋手，不由得拿眼巴巴地看向皇帝：“皇上，這畫作今日可用來競賣？”

    皇帝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你說呢？”

    “臣覺得可以?！碧镩w老沒忍住道。

    “臣以為也是。”

    “似這等絕世之作，不用來珍藏，此后細(xì)細(xì)品味，可實在是太可惜了！”

    “沒錯，而且我覺得錢閣老說的金絲楠木太過于庸俗了，要用就用最好的沉香木……”

    這些老臣吵作一團(tuán)。

    殿內(nèi)也滿是他們的嗓音，倒是掩蓋了許多人的失態(tài)。

    比如，那梁少卿就將手中的筷子生生折斷。

    譚素月面色發(fā)白，整個人已有些搖搖欲墜。

    容芯蕊最夸張，她不住地在掐她自己，懷疑眼前的這一切，是她一個荒誕而又可笑的噩夢。

    然而手中不斷傳來的痛感在告訴她，亦或者是告訴這殿內(nèi)所有的人，這是真的。

    林水月，真的就是無錢。

    若說在作畫之前，所有的人都能夠咬死了她不是的話，到了眼下，就是連對她恨之入骨的林瑾鈺，都說不出否決的話來。

    有些畫者，刻入骨子里的風(fēng)雅，是遮掩不住的。

    而且沒見得，這一群加起來幾百歲的老臣，快為了林水月臨時起意隨性而作的一幅畫打起來了嗎？

    仿作到極致，也不是最佳。

    能夠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另外創(chuàng)作出一幅叫人拍手稱絕的畫作來，才是絕佳。

    林水月擦干手上的水，然后行至皇帝跟前，便要跪下。

    可她這動作剛一出，在半道上就被皇帝叫住了。

    “不必跪了，今日你便是犯下殺頭之錯，朕都赦你無罪！”

    此言一出，四下俱靜。

    第80章 冊封女官

    殿內(nèi)所有的目光, 都落在了那個從前被人嘲弄愚鈍，連帶著女院入院考試都過不去的女子身上。

    皇帝適時開口，問出了所有人心中所向：“只是有一事朕也不太明白, 你分明有著傾世之才, 為何此前卻半點都不顯露出來？”

    林朗不知道何時踱步至此，見狀亦是點頭：“是啊，你這孩子究竟是怎么想的?！?/br>
    “這位林大人也是有意思, 方才瞧著要挨罰的時候他不出來，這會兒倒是積極了。”

    “等著邀功呢！”

    “可能如他所說, 是林水月隱瞞太深了吧。”

    “回皇上的話?！绷炙轮逼鹕恚请p靜水般的眸，幽沉沉的：“才學(xué)傍身，原本是好事，但京城對民女來說，無異于龍?zhí)痘ue?！?/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