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相片偷偷塞進(jìn)褲兜里，我離開王昆山家，一夜那么漫長，我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琢磨，那十幾張相片。尤其，黑紗女子與林凱旋的合影，以及那揮之不去的狗叫聲，讓我浮想聯(lián)翩忐忑不安。

    ……

    ……

    早上診所剛開門，我讓田芳提前把王昆山愛人的三十服藥備好，一直等下去，直到中午十二點一刻，他還未來到。

    “這個王昆山真不是男人。老婆病了都不著急，哼?！蔽疑砗蟮奶锓夹÷曊f。

    我站在窗前，一直眺望遠(yuǎn)方：“你錯了，他不是那種人?！?/br>
    “不是那種人？已經(jīng)中午十二點了，我琢磨他不會來了。”

    “為什么？”我隨口問去。

    “師傅，您想想，他要是有錢早去大醫(yī)院了，我估計，他連藥錢都付不起?！?/br>
    “可據(jù)我所知，最近兩年王昆山的女兒寄回家里二十多萬，他會沒錢？”

    田芳反駁：“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前幾年王昆山賭博借高利貸，那二十多萬都——”

    她聲音戛然而止，我突然想起那些相片，我轉(zhuǎn)回身看向田芳，只見她慢慢挪開捂嘴的手掌。

    “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認(rèn)識王佳？”我心平氣和。

    “我……我不認(rèn)識她?！碧锓疾桓艺曃?。

    我來到桌前，打開抽屜，拿出那十幾張相片，放在桌面上：“你看看?！?/br>
    田芳抓起相片，一張張翻看。

    “你到底想回避什么？”我質(zhì)問。

    她放下相片注視我：“這個人不是我，您認(rèn)錯了?！?/br>
    “哦？”我的眼神，在相片與田芳之間徘徊。

    就在這時，診所之門被推開，我一瞅是賈富貴，他手扶單拐面色嚴(yán)峻。

    “賈所長，您——”我不明白他的來意。

    “我們已經(jīng)找到郭保田的尸體，他死在林凱旋的車下，車?yán)锺{駛坐上也有一具死尸?！辟Z富貴一矮身坐下。

    “一具死尸？是誰？”我問。

    “郭婷?！?/br>
    “不可能。郭婷是郭保田的女兒，她怎么可能撞他？”我感到難以置信。

    “這是事實，毋庸置疑?！辟Z富貴又說：“我來是想換換膏藥，一會兒去找人。”

    “去哪兒找人？”我問。

    “去王昆山家，詢問關(guān)于王佳的事情?！?/br>
    “正好我也去?！蔽艺f。

    “您也有事？”

    我點頭：“嗯，送藥?！?/br>
    為賈富貴換上膏藥，他駕駛警車載著我去向王昆山家。距離目的地只差幾十米，警車放慢速度。這時，對面駛來一輛黑色轎車，就在兩車交錯之際，我看到轎車司機(jī)那黑紗罩面的臉，我心里“咯噔！”一下，我預(yù)感到，這是不祥之兆。

    “侯大夫，您看什么呢？”賈富貴邊駕車問我。

    我收回目光：“您是否注意到，那個司機(jī)？”

    “司機(jī)？您是指......”

    我說：“剛才駛過的那輛車，司機(jī)黑紗罩面?！?/br>
    “您是說王昆山——”

    “沒錯，他出事了?！?/br>
    “哦！”

    賈富貴極為震驚，他一踩油門，警車疾馳而去，隨即一聲急剎車，車穩(wěn)穩(wěn)地停住。眼前，我們左側(cè)就是王昆山家。

    我們立即下車，走進(jìn)大敞四開且靜悄悄的院門里。這里如此安靜，仿佛時間被冰封，那只狗趴在窩邊一動不動，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靈魂。

    進(jìn)入屋內(nèi)，我們并未發(fā)現(xiàn)血跡或尸體，眼前只有王昆山的愛人，躺在炕上胡言亂語。

    “侯大夫，您一說黑紗女子嚇了我一跳，還好，只是虛驚一場?！辟Z富貴輕松不少。

    “可是——王昆山呢？”

    “也許，他出門了?！?/br>
    我搖頭：“不對勁，如果出去為什么不鎖上院門？”

    “嗯，您說得沒錯，不過，他確實不在。”

    “不見得?！蔽宜南吕飹咭?，在屋里迂回之際，來到一組立柜前，立柜的鏡子锃亮，鏡中的我已不再年輕，我正要感嘆多少青春不在，卻意外發(fā)現(xiàn)，鏡框底部有一抹血跡。

    “賈所長，您看這兒?！蔽掖舐曊f。

    賈富貴靠近我，一伸手去觸摸血跡：“還沒干，應(yīng)該────”他看向立柜。

    “您是說立柜里────”

    “對，有人?！?/br>
    “哦！”我面對鏡子。

    這一刻，立柜的“門把手”被賈富貴緩緩拉開，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當(dāng)柜門被完全打開后，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是劉媛媛，她怎么死在了這里？”賈富貴驚叫。

    我打量被黑袋包裹身體，只露著腦袋的劉媛媛，我自言自語：“幾天前，我在田芳家還見過她，她死得太突然了?！?/br>
    “我也一樣，昨天我們跟蹤劉媛媛，她發(fā)現(xiàn)了我們，她進(jìn)入胡女士的別墅躲藏，我們闖進(jìn)去搜尋，卻無功而返。沒想到她會死在這里?！辟Z富貴說。

    “您的一席話，讓我想起一件事。”我說。

    “什么事？”賈富貴問。

    “昨天，有人往診所打電話，這名女子很緊張，她讓我轉(zhuǎn)告田芳一些事，其中，還提到您的名字。”

    “是嘛?！辟Z富貴思索。

    “?。　蔽萃馔蝗粋鱽砼艘宦暭饨?，我們沖出屋子，只見一名女子背對我們，坐在井邊大哭不止。

    靠近些我認(rèn)出她：“袁敏，你來干嗎？”

    袁敏渾身哆嗦：“田芳告訴我您在這里，我是來通知您胡女士找您?！?/br>
    “你剛才怎么了？”賈富貴問。

    袁敏雙唇顫動，臉色驚恐：“井里……井里有個死人。”

    我們轉(zhuǎn)頭俯視井里：“王昆山！”我們異口同聲。

    只見，浸泡在井里的王昆山臉部已經(jīng)浮腫，顯然，已死去多時。

    ......

    ......

    我隨袁敏而去，之前帶給王昆山的幾十服中藥打了水漂。本以為袁敏駕車會帶我去酒店，但卻恰恰相反，車駛向了東山頂。

    “胡女士不在酒店？”我問袁敏。

    “她囑咐我，送您去馬二鳳家?！?/br>
    “馬二鳳？她——不是死了嗎？”

    “我也不明白?！?/br>
    我深深感到，胡女士的思維難以琢磨，似乎每一步，都在她掌控之中。

    車一路上坡，透過車窗玻璃我仰望天空，那太陽已經(jīng)西斜。很快，車穿過一條胡同，我們來到熟悉之地。轎車兩側(cè)分別是田芳與馬二鳳家，只不過，馬二鳳家院門大敞著，院里停滿各種施工的車輛。

    一下車，我們進(jìn)入馬二鳳家院里，我望向這些大塊頭機(jī)器，停住腳步。

    “您看啥呢？”袁敏問。

    我執(zhí)迷于機(jī)器：“你看這些巨無霸，難道是要拆房子嗎？建個新房子，又要高抬gdp了?！?/br>
    “您猜得沒錯?！?/br>
    我身后傳來女子的聲音，這聲音很熟悉，而我一回身之際，認(rèn)出她：“胡女士，我來了?！?/br>
    “我不會讓您白來的。”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注視胡女士。

    “沒什么，我想讓您幫我看看她家的風(fēng)水?！?/br>
    “您高估我了，對于風(fēng)水我是一竅不通。不過，她家后山都是墳地，我想，這就不得而知了。另外，您別墅的風(fēng)水局也有問題，雖然建在山南，面朝東南，但別墅建在半山腰上，恐怕財源不保。日后，您還會有性命之憂，恕我直言?！?/br>
    “是嘛。”胡女士不屑一顧。

    “胡女士您覺得怎樣，要是沒問題，簽合同吧?！?/br>
    從馬二鳳家屋里，走出七名男子，其中一人大聲說話。我認(rèn)出他，他就是躍進(jìn)村村長馬強(qiáng)，另外六人我也熟識。

    “呦，侯大夫，您可是個大忙人啊，怎么有空來這里了？”一臉贅rou，留著兩撇胡的馬強(qiáng)，假惺惺地問候。

    “馬村長，您應(yīng)該比我忙吧？”我說。

    “是啊，我在幫馬二鳳家解決問題，這里不能總空著?！?/br>
    我瞅向馬強(qiáng)身邊的，那瘦高且臉色蠟黃的馬二勝：“你要賣掉這里？”

    馬二勝點頭：“嗯，這里風(fēng)水不好，現(xiàn)在不賣以后會窩在手里。再說了，沒人住總空著也是浪費。”

    “就是嘛。你看二勝，就是聰明。”馬強(qiáng)又笑著說：“胡女士您簽個字吧，只要您大筆一揮，這里都?xì)w您了?！?/br>
    “等等。后山的墳地怎么辦？”胡女士質(zhì)問馬強(qiáng)。

    “清理清理，一個不留?！瘪R強(qiáng)的兩撇胡在風(fēng)中上翹。

    “你把墳地清理完我再簽。”

    “這……好吧?！瘪R強(qiáng)很無奈。

    “再有，不要動張大年的墳地?！焙繌?qiáng)調(diào)。

    “為什么？”馬強(qiáng)疑惑。

    “你問他們?！焙恐赶蝰R強(qiáng)身后的六人。

    我也了然于心，便插言：“馬村長，您可能不知道，他們六人當(dāng)年都是張大年的債主，他們這樣做是為了贖罪?！?/br>
    “原來如此?！瘪R強(qiáng)恍然大悟。

    “您認(rèn)識他們六個？”胡女士問我。

    我解釋：“劉強(qiáng)、葛三、朱小強(qiáng)、董春陽、李晟、胡躍安都是譚三的朋友，當(dāng)然，也是診所里的常客?！?/br>
    六個人笑呵呵地瞅向我。

    我因為好奇而詢問：“胡女士，您買下這塊地要干嗎？”

    “種樹?！?/br>
    “種樹？只為這個？”我費解。

    “很多人都不理解我，包括他們六位?！焙空f。

    馬強(qiáng)插言：“租給田芳的房子，要拆嗎？”

    朦朧的黑紗下，胡女士雙眼睜大凝視馬強(qiáng)：“田芳的住處誰也不準(zhǔn)動，包括那個園子。”

    “沒問題?！瘪R強(qiáng)態(tài)度很認(rèn)真地答應(yīng)了。

    一聽到“園子”二字，使我忍不住回頭眺望。田芳的住處地勢低，我一窺之際攏得全貌，我腦海中忽然想起，那天深夜田芳在園子里掄動鎬頭刨坑之事。她說要埋蘿卜土豆，但我現(xiàn)在卻深感詫異，為什么要深夜刨坑？正常人不該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