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陛下并不擅長文課,雖說也沒人敢不識好歹主動同陛下對詩,可臣還是擔心 畢竟總有那么點不怕死的刺頭,陛下剛剛登基,皇威尚且不足,況且陛下并不是正統(tǒng)的立儲登基,上位日子也很短,朝中舊黨余孽未除,玄鶴還是擔憂會有人給陛下一個不輕不重的下馬威。 比如對不上詩,看似只是小事,小到連罪罰都降不了,卻足矣讓人顏面掃地。 然而陛下看起來似乎并不憂心,甚至回了他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不找朕麻煩最好,如果真找了玄鶴,你知道唐詩宋詞元曲嗎? 第6章 作序 遲應將銅鏡捏在手上,身后是清泉凌冽,微風不燥,身處曲水流觴,本應是個舒適悠閑的下午,卻被前面兩列文官的聒噪擾的好心情全無。 皇帝確實不容易,要和武官比騎射,休息一會還得跟文官玩作詩。 有了沈槐送的麋鹿,陛下秋獵順利獲得第一名,百官恭賀后,下午的時間便是對酒當歌,開始文縐縐的作詩作詞。 哪怕遲應靠在亭子里,和諸臣隔了一段距離,他還是捕捉到了這些人數(shù)聲恭維里藏著難以察覺的不屑,只是礙于這是陛下,他們不能也不敢表現(xiàn)出來而已。 不過他的秋獵任務已經(jīng)完成,詩詞集會這東西,走個排場罷了,他也不在乎,反正是輸是贏也無損利益相關。 天師風燼塵也身在官員席位中,他依舊是白發(fā)紫袍,翩翩上場時,跳舞的歌女為了多看他幾眼,甚至差點走錯了步伐。 陛下。風燼塵作禮。 天師的聲音嗎?現(xiàn)在約摸是下午兩點多的時候,沈妄估計在上體育課,隱約還能聽到哨響,他怎么會來?以往從未見過他出現(xiàn)在這里。 遲應立刻跟著問:天師怎么也來湊熱鬧了? 天師馬上持杖彎腰,恭維說:臣夜觀天象,算得今天是個吉利日子,陛下必能一展雄風,所以特地前來觀望。 將想來吃瓜說的如此出淤泥而不染。 忽的又有女子的聲音傳來,在一眾漢子里顯得格外清流:那天師的意思是,不是吉利日子陛下就不能展了? 沈槐突然從殿外走來,不同于上午的清雅服飾,此時她身披輕甲,腰配長劍,鐵片在陽光下煜煜生輝,照的她有股剛強之意。 鎮(zhèn)遠將軍?啊,好久不見。天師不疾不徐笑說,將軍這番是打算卸田歸甲了? 沈槐一擺手:哎,不敢,臣可沒這想法,此番前來,只是想見陛下一面罷了。 啊,確實,險些忘記鎮(zhèn)遠將軍還是三公主了,是臣冒犯。風燼塵莞爾一笑,此地正處蘭亭,風景宜人,想來將軍也是很喜歡的。 而后他看向遲應。 遲應一頓,腦子里還是沈妄那邊傳來的熱身運動節(jié)奏一二三四五六七八自從穿到這,他倆的聯(lián)系幾乎天天掛著,熱戀中的情侶都沒這么勤快。 風燼塵又笑:說來,臣還是第一次在詩詞集會上見到陛下的身影,當真是難得。 沈妄不是說他從來沒來過嗎? 真是好酒。風燼塵將散開的長發(fā)捋到背后,手指捏著酒杯輕輕嗅了嗅,如此美景,蘭亭之中,陛下何不與我對詩一首? 剛剛還稱得上熱鬧的宴會瞬間寂靜了。 玄鶴暗暗捏緊劍,偷偷看陛下的神色天師不隸屬于朝廷,又身有重要職責,這種背景下暗暗找茬兒,陛下是不好責罰的。 大臣們原本只敢在心里小聲嘀咕,沒想到這回天師吃了熊心豹子膽當眾犯上,難得讓陛下難堪,此時不吃瓜更待何時? 遲應一時成了全場焦點,沈槐愣了愣,她本能想把弟弟擋在身后,卻在邁上前一步時被拔高的臺階阻擋住。 望向坐在龍椅上依舊面無表情的當朝圣上,她這才回神,是了,這已經(jīng)不是當初那個連雞都不敢殺的,被公認成不早夭已經(jīng)是大吉大利的八皇子了。 他姐弟二人十五歲分別,兩年后的如今才重逢,最初她聽說八皇子在她走后就被扔入了第一刺客組織行夜樓,她急得要命,奈何被戰(zhàn)事拖得回不來,只能干著急,等她終于抽身準備偷偷溜回來時,卻聽聞了皇帝重新立儲,太子位給了八皇子的事。 她不知道兩年間,她這個八弟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從一個看起來最沒前程的小皇子搖身一變,身著龍袍站在了萬人之上,昔日的膽怯煙消云散,只存在于記憶中。 她只知道她這個八弟突然對天師輕輕一笑,神色淡漠的分明叫人瞧不出其他情緒,卻偏偏一副滿肚子壞水模樣。 他說:天師,你知道王羲之嗎? 風燼塵抿了口酒:那是何人? 哦,你們不認識,朕昨晚做夢夢到他了,他還寫了首序給朕。 風燼塵險些被嗆住。 蘭亭是吧。遲應重新靠在椅子上,學著別人的樣子也抿了一小口酒,立刻被辣得舌頭哆嗦。 這有什么好喝的。 眾臣等了許久,冰鎮(zhèn)的瓜都快熱化了,終于等到陛下緩緩開口。 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 風燼塵手一頓,微微撒出些酒。 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 遲應叭叭叭在椅子上自言自語許久,活像被老師點名中獎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全文背誦,一直說到結尾的后之覽者,亦將有感于斯文,整整幾分鐘,沒一個人打斷他。 漂亮。事實證明還是天師比較勇,風燼塵率先贊揚,好序,臣回去得請人書寫裱起來,陛下果然是文武全才,好序,好序。 當然是好序,不然怎么上的高中語文課本? 為了防止風燼塵說出期待陛下親筆寫序并提名這種糟心話,遲應連忙招呼舞女上前演奏緩解氣氛,歌舞升平中,總算過了這一茬。 聽玄鶴的意思,估摸沈妄從小就是個學渣,遲應怕露餡,也更不想把別人的作品提上自己的名字,所以提前講出夢到這個離譜說法,加上剛穿來時,他已經(jīng)夢到了幻日,也就更讓人可信了些。 完成任務,離換回來更近一步,遲應淡淡笑了笑,看向沈槐,卻見沈槐一副震驚臉,活像看到文弱書生打死老虎似的。 你怎么會作序的沈槐喃喃。 遲應搓掉手中花生米的皮,扔到嘴里:說了,不是自己寫的,是夢到的。 這真能夢?沈槐跨入自閉的邊緣,我武功卡瓶頸的時候,怎么沒夢到應該怎樣變動作。 遲應突然有些出神。 因為我夢中是高樓大廈,車水馬龍,而非亭臺樓閣。 遠方的湖泊,一艘船緩緩駛來,伴隨著宛轉悠揚的琵琶聲。估摸陛下當場作序刷新了大臣們的認知,他們討論起來也大膽了許多,甚至有雜在人聲里起哄著讓陛下再作一次序的聲音。 好像逼著他把語文書挖空似的,甚至連沈槐看他的眼神也頗為期待。 算了遲應想,姐弟一場,就當他還回去的見面禮了。 他重新拿起銅鏡:沈妄,你語文書在不在身上? 嗯?我在上體育課。沈妄回。 我知道,你現(xiàn)在能弄到本語文書嗎? 做什么? 你姐讓我作序。 沈妄眼角一抽,就像學渣聽到十分鐘后臨時聽寫,整個人都不好了。 那你等下,我去上樓拿。 挺急的。 三秒后,遲應又一次聽到了沈妄的聲音:同學你好,能不能借下你的語文書? 陛下大概是很少這么客氣的和人說話,語氣很別扭,被他問到的女生更是頭一回遭到校草的主動問候,磕磕巴巴了半天:啊我我有我可以! 沈妄接過書,全然不顧女生的臉紅,繼續(xù)問他:然后呢? 他說話太大喇喇,那女生還以為是在和她說話,人呆了呆,突然激動:你還要教材全解嗎!我可以跑上去拿! 不用,謝謝,我等會還你。 然后頭也不回就走了,留給女生一個無情的背影。 遲應頓了頓,暗自感嘆陛下適應環(huán)境之快:你找個沒人的地方,我怕你會被人誤以為在好好學習。 沈妄走到cao場拐角處,坐在樹叢的陰影下的臺階:這里沒人,然后? 你翻書找一下,有一篇課文,叫琵琶行。遲應緩緩說,我知道有這么一篇,但我沒背,等會你說一句,頓一下,等我說完你再接下一句。 這一天,扈國秋獵,宣堯帝第一次參加詩詞集會,一舉洗刷了他文盲的形象,散文出口成章,如行云流水,一時驚動全國。 山遙水闊,蘭亭之下,十七歲的宣堯皇帝負著手,并不張揚,只是風輕云淡地一字一句娓娓道來。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另一時空,沈妄生疏地捧著語文書,控制著節(jié)奏,一點一滴引導遲應下一句話,在兩人的配合下,近乎是毫無破綻地念完了一整首文章。 沈妄讀完最后一句話,舒了口氣,悶聲一笑:我可沒提前看過這篇文章,差不多是當場認字再讀給你聽,如此艱難,我卻絲毫沒出差錯,你不感謝? 遲應扶正皇冠:好厲害,謝陛下圣恩。 作為謝禮,我?guī)湍阆吹袅四阍谀愦蟪佳劾镂牟刹缓玫男蜗?,怎么樣,可以交換了你讀了一篇課文吧? 那自然足矣。 至于陛下是怎么做到一夜之間擁有了足以參加科舉的文采,陛下的原話極其玄幻。 昨晚朕做夢夢到兩個人,一個叫王羲之一個叫白居易,兩首序都是他們念給朕聽的,朕只是轉述。 然而找遍了歷史書籍,甚至民間的本子也被人瘋狂翻閱,愣是沒人找到這倆行和序,有人堅定地認為陛下這是謙虛,但是當朝中有人真正提到落筆提名時,陛下的神色是令人毋庸置疑的嚴肅。 別提朕的名,說了不是朕寫的,你要提名就寫王羲之白居易。 最終,在遲應的威迫下,提書的文官在落筆處顫巍巍寫下了不屬于這個朝代的名字。 提好的書傳閱得很快,只有在天師手上停頓了片刻,風燼塵手持書卷,輕笑說:錯了個字。 至于錯哪,他沒說,遲應也就沒當回事。 不過他也沒那心思當回事。 因為十一中明天就月考了。 第7章 月考 夜晚,遲應將自己關在寢宮,投出沈妄所在的畫面,便發(fā)現(xiàn)沈妄坐在桌前,桌上攤了本書,里面是一堆密密麻麻的符號和英文單詞。 不過這不是英語,是數(shù)學。 沈妄雖一副刻苦學習的模樣,但只一眼遲應就看出了不對:你這是臨時抱佛腳? 陛下連幾何題因為所以三個點的符號都寫反了。 是啊,我覺得一晚上足夠。遲應低笑,言語間是掩蓋不住的自信,不過是證明兩條線垂直是吧,我看挺簡單。 原來這就是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 語文不用學啊,字我都認識,你選的那什么文科對,政史地,不過是背書而已,我都看了一遍,差不多記著了,除了英語,剩下實在簡單。 遲應覺得他給一個瘋子塞兩瓶五糧液,說出來的話都沒這么離譜。 哦,那你慢慢學吧,反正我也幫不了你,考場有金屬探測儀,我勸你別把銅鏡帶進去,這要是被收,我們能直接失聯(lián)。 行。 第二天,沈妄連書包都沒背,就揣了兩支水筆,悠哉悠哉走到考場。 由于開學考試暴斃,遲應光榮零分,因此他的座位號一千二百二十八,代表了全年級的人數(shù)。 這個考場只有二十八個人,分別是每個班的倒數(shù),一個個都是各個班上頂天立地的混混,相互間早已認識,于是偶爾來了個生面孔便顯得格外稀奇。 沈妄走進考場教室的時候,正好有一個紙團擦著他的臉飛過去,一個黃衣服的學生坐在桌子上,嘴里叼著棒棒糖,瞄了眼剛進來的人,嘿嘿笑了:呀,遲校草?校草怎么會來我們這個考場?。渴沁@回作弊沒抄上就自暴自棄了嗎? 沈妄從小遭到的嘲諷欺壓太多,這種垃圾話實在太過皮毛,他連一點情緒都沒起伏,找到了靠窗戶一組倒數(shù)第三排的位置,拿出手機繼續(xù)玩昨天還沒通關的消消樂。 這個板磚一樣的小東西他已經(jīng)逐漸上手,學了一段時間的漢語拼音,別說付錢,他現(xiàn)在甚至已經(jīng)會打字了。不過社交軟件都是遲應的,因此他從來沒主動發(fā)過消息。 可他不搭理人,偏偏有人主動搭理他。這么一個在校園里處處受到女生歡迎追捧的人,偶然到了一幫歪瓜裂棗的混混群,不被變著法欺負一番,混混都不叫混混。 又有一個紙團飛了過來,沈妄早已察覺到,但依舊沒做回應,任由紙團砸到他肩膀上,由的他們怎么笑。 因為這本該就是遲應的反應。 真是個書呆子。有個黃衣服學生走到他旁邊,看到他在玩消消樂,笑得更大聲,不會吧,還有人在玩消消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