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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仙子想回家放牛 第57節(jié)

    她走出七八丈遠(yuǎn),顧大姐追出來,朝著她喊:“窈妹兒啊!向前看!好好活著。”

    她沒有回頭,只是高高舉起右手。

    好好活著。

    站在家門口,門上落的銅鎖鑰匙已經(jīng)找不到了,阮小花靜靜站了片刻,伸出手握住,捏碎。

    門內(nèi)的蓬英聽見動靜,一下子躲進了房間里。

    阮小花推開門,走出兩步,視線落在蓬英常坐那張竹椅上,沒有看見人。

    極輕的一聲嘆息,“果然還是走了?!?/br>
    “我沒有!”蓬英急忙推開門跳出來,“我不知道是你,我以為是別人……”

    阮小花:“……”

    他以為是房子的男主人回來了,自己身份見不得光,當(dāng)然要躲起來。

    誰讓她總是跳房頂,從不走正門,在這里住了七八天,他也一次門都沒出過。

    “過了元宵節(jié),我們就走?!边@么說著,她扭身進了庖屋。

    他聽到她說話時nongnong的鼻音,追過去站在門口,黑漆漆的房子里亮起燈,果然看見兩個腫眼泡。

    “你又哭了?!?/br>
    很稀奇嗎,她常常都在哭。

    阮小花坐在小板凳上,往灶肚里添柴,“這世上除了我,沒有人知道這個地方,孩子還沒出生的時候,他就死了?!?/br>
    那他不就是她第一次帶回家的男人嗎?蓬英心生雀躍,寬袍下的右手忍不住勝利握拳,面上仍強裝淡定“嗯?!?/br>
    她熟練地淘米煮飯,庖屋狹窄,蓬英站在門口看她忙活,“其實我知道你,你叫阮窈,但是我不會叫你那個名字,你想叫小花,我就叫你小花?!?/br>
    她沉默。

    蓬英扭扭捏捏,“我,其實,我不是第一次見你。不知道你平時看不看萬花鏡,我……”

    阮小花終于抬起頭,“那都是亂寫的?!?/br>
    那個叫境元先生的,老是編排她,最好別讓她逮住。

    “不是那些……”蓬英抓了抓后腦,“是萬花樓,十年更新一次的修界俏佳人排行榜,你排第三……但我覺得,你應(yīng)該是第一。”

    阮小花:“……”

    她從來不關(guān)心那些。

    “有什么用。”

    能讓她的孩子活過來嗎。

    蓬英抿唇,沒什么用,只是夢想照進現(xiàn)實,他從來沒想過可以跟她離那么近,沒想到畫像上的人突然有一天會出現(xiàn)在面前。

    阮小花說:“既然你那么喜歡看萬花鏡,應(yīng)該知道我的事?!?/br>
    蓬英點頭,當(dāng)然知道,萬花鏡中真真假假,他到處收集關(guān)于她的信息,自己拼湊出了個大概,大膽猜測,“孩子,是月華的吧,不是楚鴻聲的?!?/br>
    阮小花沒有否認(rèn),蓬英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他小心抬頭看她,“孩子的死,是因為,月華心吧?!?/br>
    凌冽的目光如刀劍般刺來,蓬英雙手握拳,勇敢跟她對視,“事到如今,已經(jīng)不是秘密。”

    蓬英說,“阮清容已經(jīng)死了,月華心沒有了,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惦記她的心了,其實,這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她猛地轉(zhuǎn)過頭來。

    是的,這是一件好事。

    早晚都會發(fā)生的,至少是在救下月華之前。如果他活過來,她再一次失去孩子,再失去一次他……

    這種事不能往深了想,繞進死胡同里就出不來了。阮小花甩甩頭,甩去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吃過飯,她照例抱著花盆發(fā)呆,蓬英坐在門廊底下的竹椅上點著燈看書,時不時弄出點不大不小的動靜。

    除夕那天下了一場雪,次日雪霽天晴,一場東風(fēng)刮跑了嚴(yán)寒。

    這幾天都是陰天,風(fēng)卻很大,今天出門去找顧大姐,外面好像沒那么冷了。

    阮小花偏頭,見臺階底下放的幾個陶土花盆里種的小菜沒人經(jīng)管,也偷偷冒了芽。

    往年到了這個季節(jié),就要給孩子做風(fēng)箏了,一做要做好多個,等到天晴的時候帶她出去放,還要背上好些吃的。

    春天來了,她的小芽兒也得快些醒,不能錯過這樣的好時節(jié)。

    [仙鵲島上有仙心石,乃太古時白鵲仙死后的身軀所化。取仙心石,每日一滴心頭血喂養(yǎng),九九八十一日后,仙心石吸飽了血,顏色由白轉(zhuǎn)紅,鑲?cè)胄姆浚隳軙簽樘娲诵?。]

    小清容雖尸骨不存,但神魂俱在,以月華木為她煉制一副傀儡身,鑲一顆仙心石,引她神魂入內(nèi),她就能活過來了。

    過了元宵節(jié),陰沉了幾個月的天終于轉(zhuǎn)晴。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在那扇陳舊斑駁掉漆的黑色木門上落下新的銅鎖,他們再一次啟程,朝著未知的遠(yuǎn)方前行。

    第51章 天上月,地上雪

    她有一把劍,劍名寸心。

    是小破觀里出的第一把劍。

    那時候大家都很窮,師父也很窮。

    有什么好吃的,先給師父,師父不吃,給唯一的女弟子,也就是曾經(jīng)的阮窈,現(xiàn)在的阮小花。

    再經(jīng)她手分給大家,這才不再讓來讓去的。

    大家都是師父撿來的,阮小花也是。

    大人的靈魂住在嬰兒的身體里,她睜開眼睛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人抱著走。

    她躺在襁褓里東看西看,正狐疑,突然就被按在了水里。

    這戶人家太窮了,上頭已經(jīng)有了三個女兒, 第四個還是女兒,打算溺死。

    老道士正在河邊洗臉,抬頭看一眼,起身杵著拐踩著沒膝的河水淌過來,伸出手,“把她給我吧。”

    那人沒猶豫,把孩子從水里提出來,塞進他懷里,轉(zhuǎn)身跑了。

    老道士把孩子交給自己的大弟子,柳陌抱過去,走到岸上干爽的地方,把外衣脫下來給她裹上,他的師弟撿起濕透的襁褓,使勁擰干了水。

    大概是看出她與眾不同的異世靈魂,盡管她天賦十分一般,師父還是帶著她走了。

    她是大師兄帶大的,大師兄話很少,眼神很冷,天賦最高,他十三歲的時候,已經(jīng)能御劍飛行。

    沒有劍,用什么代替都可以,樹枝、半塊破門板、瓦片等等,只要能站人,他就能飛。

    二師兄稍遜,也會畫符,用術(shù)法點火。

    阮小花當(dāng)然是羨慕的,但她也有自己的優(yōu)點——長得漂亮,嘴甜會說話,招人喜歡。

    五歲,她在山里摘野梔子,六朵捆一束,裝在竹籃里拿到街上去賣。

    她衣服上打滿補丁,卻漿洗得很干凈,腦袋后面扎兩個小花苞,柳陌會笨拙地用布條給她系兩個蝴蝶結(jié)。

    她賣花的時候不會滿大街亂跑,她會盯梢,會看人,專找面善的富家千金。一大早就蹲在巷子里等著,等小姐們的轎子一出來,她就沖出去。

    一籃子花,天不亮就爬起來去山上摘的,還帶著露水,小姐丫鬟們沒有不喜歡的,笑罵她小賊丫頭。

    她心里哼哼——你們被騙了!我可是活了兩輩子的人,才不是小丫頭。

    采花的時候,她在山里撿到一只紅色的小狐貍,九條尾巴,受了很嚴(yán)重的傷,她把它放在籃子底,上面蓋著花,賣完了花把狐貍提回去,給大師兄看。

    柳陌給狐貍包扎好,師父說這是妖,于是他們有了小師弟。

    小師弟有近千年修為,化形卻只是個跟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他們手拉手一起上山摘花,賣花。

    狐貍跟她關(guān)系最好。

    十五歲,阮小花每天上街撿破爛、賣花,做小生意攢夠了蓋道觀的錢,師父尋了個好地方,那里有一棵很高很大的月華樹,春天開粉白的花,秋天葉紅似火,樹下是個小池塘,池塘里有很多銀色的小魚。

    她蹲在樹下,看見師父從池塘撈出來一條黑色兩腳蛇,說什么“龍困淺池”。

    師父把黑色兩腳蛇拿到河里去放生了,她頗有些遺憾,那蛇老粗一條,夠吃好幾頓呢。

    十七歲,師兄師弟們終于出息了,攢錢為了她鑄了一把劍。

    不算什么好東西,卻也是當(dāng)時能得拿得出來最好的禮物了。

    微物相贈,聊表寸心,故而劍名寸心。

    后來他們都本事了,尋來更好的鑄劍材料,誓要為她鑄一把天下最好的劍,她也沒要,一直用著那把寸心。

    寸心兩指寬,長二十三寸三分,劍身銀白,這么多年過去,劍脊上添了許多傷痕,還有一些擦不掉的火燎痕跡,只因她常用這把劍串魚烤雞。

    “我的劍在你那里吧?!弊谛∈瘶虻氖瘷谏?,阮小花將一縷碎發(fā)勾至耳后,沖蓬英伸出手。

    他謹(jǐn)慎退后一步,“不會吧,這種時候你還要自盡啊?!?/br>
    阮小花:“……我不自盡?!?/br>
    蓬英將信將疑,“當(dāng)真?”

    “當(dāng)真。”

    阮小花再三保證下,蓬英才把劍還給她。

    她接過,平置于膝上,雙腿微微分開,一掌砍下,寸心從中而斷,她連同劍鞘揚手給扔進了河里,“噗通”一聲沉底,在碧綠的河水里瞬息不見了蹤影。

    “欸?!”蓬英大驚,徒勞伸出手,“你這是做什么呀?!?/br>
    師父沒了,月華沒了,孩子也沒了。

    折了寸心,也是徹底告別過去的意思。

    她垂眸望著已恢復(fù)平靜的河面,淡聲道:“師門之誼已盡。”

    之后他們出了鎮(zhèn)子,決定往東去,去尋那傳說中的仙鵲島,阮小花下意識伸出右手,掌心空空,她一拍腦門,“遭了,我如何御劍!”

    早知道晚些再折,真是失策。

    蓬英臉上笑意藏不住,“那只能委屈你,與我共乘了?!?/br>
    筆直地站在劍上,身后蓬英把住她的肩,她忍不住回頭,看見遠(yuǎn)去的黑白兩色小鎮(zhèn),碧色的河流,灰色的山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