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仙子想回家放牛 第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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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術(shù)清潔過自己,換了一套干凈的衣裙,阮小花坐在火邊,手持木梳,一下一下梳著頭。 她心情郁郁,臉上依舊是沒什么表情,“你一直都是那么愛多管閑事嗎?!?/br> 蓬英在看她,他絲毫不覺得這樣直愣愣盯著人看有什么不對,也不曉得什么叫矜持,只是覺得她現(xiàn)在的樣子…… 很好看。 當然好看的東西、好看的人,他見過很多,卻都不如她特別。說不上來,也許是看到她跪在街上淋雨大哭時,心疼了。 玉碎香殘,美人垂淚,無人不憐。 冷不丁把他問住,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我救了你好多次了,你不謝我就算了,居然還……” “謝謝你?!比钚』鏌o表情說。 蓬英啞口。 她梳好了頭,沒有找到束發(fā)的簪子,原本戴的不知落在了何處。 她在蓬英找來生火的樹枝堆里,找到較為粗壯的一根,取了匕首正準備削,蓬英又大叫起來:“你做什么,還要自盡啊!” 阮小花沒有躲,任由他搶去,無語半晌,“我只是想弄根束發(fā)的簪子?!?/br> 蓬英:“……哦?!?/br> 匕首他卻也不還,怕她趁人不備偷偷自盡。 他伸手在墟鼎里掏啊掏,雜物撒了一堆,盡是路上買的盛吃食的土碗,阮小花撿起一根筷子,三下五除二就把頭發(fā)盤好了。 蓬英又看呆了。 如絲緞一般的長發(fā)盤在腦后,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耳環(huán)也不知道掉哪里去了,一雙眼哀愁地低垂,眼尾泛著紅,粉黛未施,已是人間絕色。 整理好,她起身將洗凈的外袍還給他,抱起花盆,走出門去。 蓬英趕忙穿上衣裳,揮手滅了火堆,大步追上她。 秋雨綿綿不絕,很快就在她發(fā)頂落了一層綿白糖,蓬英撐開傘,罩在她頭頂,“你才洗干凈,不要再弄臟了,也不要去泥坑里打滾了?!?/br> 她沒說話,蓬英緊了緊傘柄,“我?guī)湍銚蝹闩?。?/br> 因著撐傘,他必須站得很近,一垂眼,就是她小巧圓潤的耳垂。 他們繼續(xù)往前走,蓬英不知她要去哪里,已經(jīng)跟了她半個月,習慣成自然,看見她的背影就忍不住想跟上。 山路泥濘,好幾次,他低頭去看,她的裙擺和靴面都是白凈的,不沾一絲塵土。 知道愛干凈,應(yīng)該是真的想開了。 但有時,她還是會哭,只是不會再那樣歇斯底里大哭,而是抱著花盆默默垂淚,就像抱著某個人的骨灰。 此念一起,蓬英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若非如此,她怎會如此悲傷,只是不知道花盆里埋的是她的什么人。 二人一路無話,只顧往前。 天氣越來越冷,但修道之人,寒暑不懼,走在空寂無人的官道上,看兩旁草木衰黃,呵氣成霜。 路過驛站時,他們停下來休息,若是沒有,便一直走、一直走。 如此,又過了一個月,這日清晨,他們剛從驛站出來,走了不到一個時辰,落雪了。 蓬英撐傘,她輕輕地推開,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她最喜歡雪?!?/br> 蓬英也學著接了一片,雪花在他掌心化掉,“誰呀?!?/br> 這是重新上路之后,他們之間說的第一句話,她不再沉默。 “每天冬天,她都要在院子里堆一個大雪人,還要跟她的小伙伴們出去打雪仗?!?/br> “從她會跑開始,就沒閑下來過,再冷的天也無法阻止她出門?!?/br> “她活潑,健康,可愛,還有一點小調(diào)皮?!?/br> “有一天,她端著個大碗進來,說要請我吃湯圓。我張開嘴巴,她抓了一個塞進我嘴里,外面包的雪,里面是拇指大的炭塊……” 她笑起來,笑著笑著又哭了,“還是芝麻餡的呢?!?/br> 風霜割面,她的臉像一張破碎的紙,布滿了淚痕,鬢下的皮膚隱約可見青紫色的細小血管。 蓬英忍不住,想抬袖為她拭淚,她斂目躲開,繼續(xù)往前走。 就迎著這風雪走。 她散去護體的靈氣,任由風雪加身,很快就變成了一尊行走的雪人,直到她的腿再也邁不開,就這樣站在雪里,不動了。 她的眼淚也凍在雪里,一顆愛人的心,已就此死去。 蓬英已經(jīng)確定,她不會死,她的修為與他不相上下,若她不想,沒那么容易死。但她現(xiàn)在這樣,也全然不是想活的樣子。 他沒辦法,只能把她扛到山洞里,在這尊冰雕四周點上柴堆,把她化開。 他沒有找到那個花盆,應(yīng)該是她怕凍壞,收進墟鼎里去了。 在路上,蓬英買了被褥和枕頭,這時把她放倒,祛除水汽,蓋上被子。 這是他第一次學著照顧人,她很需要照顧。 洞外落雪不停,偶聞斷枝乍響,洞內(nèi)溫暖干燥,跳躍的火光中,柴薪嗶剝。 她醒來時,再一次道謝,裹在被子坐起來,從被子里伸出一只素白的手,開始梳頭。 “我知道你,魔域的小皇子,蓬英,我身上沒有你需要的東西。我什么都沒有了?!?/br> 蓬英也沒什么想要的,“我不是挾恩圖報的人?!?/br> 她好不容易開口說話,他想跟她多說一些,讓她心情好一些。 蓬英聳肩,也難為他在如此低沉的氣氛里故作輕快,“我是家里最小的,既不用繼承大統(tǒng),也不用跟誰聯(lián)姻鞏固關(guān)系,沒事做,就到凡間來玩了?!?/br> 他總是忍不住抬頭看她,“遇見你那天,是我第一天出來,我點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還沒來得及吃,就看到你準備在大街上自盡?!?/br> 她繼續(xù)梳頭,怔然看著燃燒的柴堆,“多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你的恩情,我會銘記?!?/br> 適才說過,他不是挾恩圖報的人,這時卻點頭應(yīng)下了。 “好?!?/br> 一路療傷,如此又過了半個月,大年三十這天,終于抵達目的地。 他們站在鎮(zhèn)外的山坡上,看見夜幕下的小鎮(zhèn)家家戶戶門口都掛著紅燈籠,他們貼對聯(lián),放鞭炮,喜迎新春。 沒有孩子會不喜歡過年,只是今年的除夕,少了一個滿街滿巷瘋跑的小清容。 懷她的時候,阮小花就知道這個孩子或許有些不一般。一般婦人產(chǎn)子,十月懷胎,她卻足足懷了兩年。 第一年肚子是平的,沒動靜,但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她每天都需要大量的水,喜歡潮濕溫暖的環(huán)境,否則身上就會干得起皮。就好像孩子在說,這個地方我不滿意,我不要在這里出生。 于是阮小花四處尋覓宜居地,一個地方停留三天,通過身體的變化來觀察孩子的反應(yīng)。 最后來到這座靈氣稀薄遠離修界的凡間小鎮(zhèn),不到一刻鐘就定下來了。 那時的場景她記得非常清楚,七八個小孩排成隊從她身邊跑過,留下一串歡聲笑語,幾乎是瞬間,她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渴望,她一定要住在這里。 后來阮小花猜測,孩子或許不是在選環(huán)境,而是在選玩伴? 事實證明就是這樣,鎮(zhèn)子很旺子嗣,歷來盛產(chǎn)龍鳳胎,故而稱作龍鳳鎮(zhèn)。 定居后不久,肚子慢慢大起來,十月懷胎后產(chǎn)子,孩子嘴里還含了一顆白色的種子。 種子種在花盆里,就是她的真身,隨她一起長大。如今她身死,真身自然枯萎。 此時,他們隱去身形,從街巷中穿過,蓬音被小孩丟的炮仗嚇得直蹦跶。 阮小花不想被鄰居們看見,這里的人全都認識,打招呼是無法避免的,他們還會問起孩子。 阮小花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也不想回答,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沒有從正門進,二人翻墻入了院。 四方的天井里落滿了雪,堂屋的屋檐下放了兩只小木馬,撥浪鼓掉在地上,陶響球已經(jīng)被雪水泡爛了。 蓬英心中已隱隱有了些猜測。 “今天過年,我請你吃飯?!边@么說著,她已經(jīng)挽起袖子進了庖屋。 幸而有法陣維系著,柜中儲存的食材還沒有腐壞,時隔一年,也不知道手藝有沒有生疏。 蓬英站在門口看了一陣,又繞著天井走了一圈,看見一間屋舍門沒有關(guān)嚴,他飛快看一眼庖屋的方向,輕輕地推開了門。 這是一間小孩的書房,因有法陣維系清潔,屋子里很干凈,桌上的宣紙已經(jīng)泛黃,上面歪七扭八寫了幾個大字。 如娘親、容容,之類的。 書桌旁是書柜,書不多,以啟蒙的千字文和圖冊為主。更多的是玩具,光是風箏就掛了一整面墻,如鳩車、七巧板這一類的裝滿竹筐,更有數(shù)不清的布娃娃。 書房里還有一張供孩子休息的小榻,大概是怕她睡著翻下地去,外面添了個木頭護欄,可以拆卸。 蓬英走出書房,掩上門,回到堂屋的方桌邊等飯。 不多時,外面有香味飄進來,蓬英忍不住起身站到門口,遠遠的,透過小小的方形窗戶看她忙碌。 氤氳的熱氣里,她終于有了幾分人的樣子,多了些世俗的真實。 又過了一會兒,阮小花端著煮好的餃子過來,分了碗筷,二人相對而坐。 外頭不時響起的鞭炮聲,孩子們的嬉鬧聲,多少添了點熱鬧氣,蓬英道了一聲謝,開始吃餃子。 吃了一半,他恍然想到什么,抬頭問:“我們來的路上,好像沒有買rou?” 阮小花面無表情說:“去年的。” 蓬英:“……” “沒有壞?!彼a充。 蓬英點頭,干笑兩聲,“沒事,好吃?!?/br> …… 沉默再一次漫延。 她低頭盯著碗,好半天才動筷,小口小口,慢吞吞吃著,白氣熏得眼眶熱。 若不計較這是去年的面粉和去年的rou,餃子其實味道很好。蓬英邊吃邊想,她靜悄悄的,大概又開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