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的大香主陸家，虎使你回到教中也不好交代吧？」

    「眾侍衛(wèi)仔細(xì)了，那是賈府大公子，須有分寸！」雀使也出言關(guān)照。

    外邊眾人皆為我助長聲氣，我都聽在耳中，尤其是向來靦腆的錦兒竟肯當(dāng)眾張口，替我申辯，我心下甜暢，精神大振，愈覺身力無窮，當(dāng)下長嘯一聲相應(yīng)，以傳心意，施展身法，縱肆如飛。真氣使暢，疾轉(zhuǎn)如意，非但靈覺入微，身法也臻巔峰，身于劍光重影之中，卻有枝葉繁密、片羽不沾的逍遙，恍惚間，稍稍也體會到了白衣僧那種于敵陣飛縱無礙的自由。

    隱侍者聽外邊亂語紛紛，舉動不免遲疑，被我連闖多關(guān)，此時陸夫人正在半丈外，縱身可至，隱侍者情急之下，紛撲而至，筑起一道密不透風(fēng)的人墻與劍叢。

    「攔住他！」虎使喝道，末了又加一句：「加緊誅賊！」受壓之下，他聲氣也略為見緩，不似方才嚴(yán)峻，用心卻頗為深沉。

    不少隱侍者恍然大悟，稍稍放松了這邊，多人返身加緊圍殺陸夫人，我見陸夫人危急，真氣一線沖頂，身子直竄而起，越過人墻，又直直撲降，這下倏起倏落，身如提線木偶，圍攻盧陸夫人的隱侍者不防有此，被我發(fā)掌擊退，我探指抓于陸夫人肩上，喝道：「快隨我去！」

    「不！」轉(zhuǎn)首回顧的陸夫人卻嘶聲一叫，瘋狂地甩肩掙脫，舍命朝左側(cè)撲去，悲呼道：「九哥！」

    原來隱侍者加緊殲擊之下，與陸夫人并肩協(xié)力的蓬須大漢本就傷重難支，又見我將陸夫人救去，心氣一松，登時遭隱侍者數(shù)劍穿身。

    「??！」

    陸夫人見蓬須大漢遭難，返身瘋撲，心神全在前方，卻被旁邊竄出的一名隱侍者一劍直刺，將她刺了個透心涼。

    我又驚又怒，一掌將襲擊后未及拔劍的隱侍者擊得鮮血狂噴，身子倒飛，撞跌多人，掌風(fēng)卷起的馀氣猶向四周漫涌。

    入陣以來，他們都算留有馀地，我也未施辣手。此番含怒出手，掌底再未留情。旁邊隱侍者見我一掌之威，竟至于斯，都不禁驚退數(shù)步。省過神后，方有幾名隱侍者怒聲撲來，卻被一人止住。那人打了個手勢，示意陸夫人已難活命，揮令眾人轉(zhuǎn)攻他敵。

    陸夫人背插長劍，雙膝跪地，顫抖地將蓬須大漢攬于懷中。

    蓬須大漢氣若游絲，勉力睜目道：「十七妹，對不住，那晚……那個人是我！」

    陸夫人竭力想擠出一絲安慰的笑：「我早猜到的……我并沒怪你?！拐f著，低垂的慘白容色上，微現(xiàn)紅暈。

    蓬須大漢唇角方動，便垂頭而亡，笑意有如凝固。

    我將陸夫人橫抱而起，兩人方才片語道盡孽情，使我陡覺懷中的半老婦人，風(fēng)情無限，我邁步出陣間，宛如自己是那多須多情的「九哥」，舉目向空，甜蜜而悲愴。

    第六九章 見身如感

    方才隱侍者將我層層相圍，陸小漁未必能瞅清陣內(nèi)細(xì)情，但見了我橫抱陸夫人出陣的情形，她臉色一霎白了，戰(zhàn)栗著不敢上前相迎。

    那一剎那，我感覺她外表雖安然無恙，內(nèi)里某一處卻破碎了，容色蒼白而晦暗，可見這個自小棄她離去的陸夫人，在她心中的份量遠(yuǎn)比我料想的要重得多。

    這也難怪，人的感情本就很奇妙，也許正因陸夫人的出走，她心中才保存了兒時記憶中完美的印象，加上多年隱約的重逢企盼，這份感情會變得更加濃烈也說不定。

    「娘……」

    陸小漁的嗓音一向低沉，這一聲混合著嘶啞，卻比呼天搶地的哭喊，更具真實(shí)的傷痛感。

    我既愧于未能達(dá)成她的心愿，又憐惜她現(xiàn)下的悲痛，默默走至她身前，將陸夫人輕輕放落，運(yùn)功渡氣，替臨危的陸夫人提振最后一口氣。

    小漁跪于陸夫人身側(cè)，陸幽盟也無聲挨近。陸夫人睜開虛弱的眼眸：「小漁，娘很對不起你……你不要怪娘?！?/br>
    「娘……」小漁拉著陸夫人：「我知道你是心傷丟了弟弟……」看來陸幽盟對女兒提及妻子離家與幼子身亡時，與實(shí)情并不全然一致。

    陸夫人搖了搖頭，卻也不相駁分辨，只抬望陸幽盟：「你負(fù)了我，事至如今，我也不來怪你了，你卻要照顧好女兒?！?/br>
    陸幽盟沉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小漁，」陸夫人喘了片刻，面似不安，轉(zhuǎn)首游視：「剛才我看見連麗清那賤人了，那賤人還想害你，她……她逃去了么……」

    幾人聽了，都忍不住向一旁望去。

    「啊，快去殺了那個賤人！」

    陸夫人面色倏變，瞬間不知從哪生出的力氣，突然挺著身，指著連護(hù)法憤聲嘶叫。

    半丈之外，美貌少年一直運(yùn)功替連護(hù)法療傷，剛將連護(hù)法救醒，正扶她坐起，聞言倏地拾槍躍起，怒喝道：「你這死老婆娘！你罵誰來？你敢叫人動一下清娘試試？

    我再在你身上補(bǔ)上一槍，早些送你歸西！「末了，提槍指著我道：」還有你！

    你重傷清娘，遲早找你算帳！「

    眾人聽了駭然相視，這少年不知是生性暴烈魯莽，還是腦子少根筋，滿場都是我的屬下，他身于其間，居然敢朝我挑釁！眾人甚至無法因此生怒，只三三兩兩地發(fā)笑。

    「陸jiejie！你恨我殺害你孩兒，也難怪你，唉，起初，我只想令你家著急傷心，后來你又不肯聽我解釋……」連護(hù)法望向垂死的陸夫人，面現(xiàn)不忍之色，嘆了口氣，提氣道：「其實(shí)，我并沒殺害你孩兒，現(xiàn)在，我便將他還給你！」

    「你這賤人……失心瘋了，胡說什么？」

    連護(hù)法并不理會，抬首望著美貌少年，道：「樵兒，我問你，你姓什么？」

    「我姓連?！?/br>
    「不，」連護(hù)法決然搖頭，道

    ：「你姓陸！」

    眾人聞言一震，都朝美貌少年望去，他倒渾不在意：「隨便，你說姓什么便姓什么好了?！?/br>
    「樵兒，你小時不是一直問我，你親娘是誰么？」

    美貌少年似乎也不傻，轉(zhuǎn)首向陸夫人看去，冷眼睨視。

    「不錯，她就是你親娘！」

    連護(hù)法這句似乎用完了力氣，側(cè)身伏地，連聲咳嗽。

    忽然之間，附近一片鴉雀無聲，陸夫人雙目放光，盯著美貌少年猛瞧，陸小漁緩緩立起身，陸幽盟亦不覺挪步走近。

    我也仔細(xì)打量這俊俏的小舅子，一經(jīng)點(diǎn)破，真是越瞧越像，尤其是那雙大眼與嘴兒，幾與小漁同出一轍。

    「小樵，還是我起的名字。」半晌，陸夫人無聲淚流，啞聲道：「連……連麗清，我謝謝你！」

    陸小漁眼中淚花滾動，陸幽豐則瞬間蒼老許多。

    眾人目視中，美貌少年卻默默收起搶，俯身將連護(hù)法抱起，轉(zhuǎn)身欲行。

    「怎么？」連護(hù)法身子微微掙動，驚訝中帶著幾分焦急：「你不信我的話？」

    「我自小是你養(yǎng)大的，我只有你一個娘！」美貌少年冷冷的聲音傳來：「我為何要認(rèn)一個不相干的人作娘？」說著，腳下加速，漸去漸遠(yuǎn)。

    「小樵……」

    陸夫人的臉色越來越白，兀自凝神追視，喃喃：「這不怪他，他還小……小漁，往后，你要照顧好弟弟?！?/br>
    陸小漁哽聲應(yīng)道：「是！」

    「還有，」陸夫人眼中神光發(fā)散，聲氣弱如夢語：「那個……那個被你們捉去的靈兒，靈丫頭，這么些年，娘一直當(dāng)女兒看，也跟她說了你，你要……你要……」

    陸夫人最后一口氣始終轉(zhuǎn)不過來，轉(zhuǎn)回頭，死盯著女兒，陸小漁忙接著她意思，點(diǎn)頭道：「我會當(dāng)她是meimei，照顧好她！」

    話沒聽完，陸夫人已溘然長逝。

    自始自終，陸夫人并未向我看一眼，垂危之際，也不肯以女相托，我隱約猜到，她應(yīng)是對我與霍、王二氏的悖倫事知道得很清楚，心中絕不愿接受我為女婿，卻又無力阻止，才會如此。

    這讓我感到一絲遺憾的惆悵。

    「娘……」

    陸小漁嗚嗚低哭，哭聲被風(fēng)兒吹著，飄得很遠(yuǎn)，聽起來，似乎連哭聲也顯得那么輕飄無依。

    望著她微微顫抖的肩背，我陡然覺得，失去娘親的她加倍的楚楚動人，身上這里、那里，處處都教人格外生憐，不禁伸了一只手，加于她身背，我的手臂隨她身子一道起伏顫動，仿佛融為了一體。

    眾人均垂頭默哀，這時方才出去搜尋小漁的東府舊屬陸續(xù)返回，見了此狀，詫異間也默默走近，垂首附隨一旁。

    「哈哈……我殺了你們七人！傷了數(shù)十！老子他娘的……夠本了！」

    一陣狂笑打破這邊的肅穆沉靜，我皺眉尋望，只見渾身浴血的吳剛目露瘋光，神氣散亂，執(zhí)劍的右臂齊肩而斷，已失去了反抗之力，連腳下也站立不穩(wěn)，身子搖搖晃晃，跌跌撞撞地欲朝隱侍者撲去，他身周圍了一圈隱侍者，靜靜的執(zhí)劍冷望。

    「來呀，再……」

    話未說完，一名隱侍者揚(yáng)手一劍，他的另一臂離身飛去，鮮血狂噴！

    「打……」

    耳、肩、右腿，隨即吳剛的腦袋沖天飛起，半截身子未倒，又被攔腰斬?cái)啵[侍者很他狂殺多人，竟片刻間將他分尸了！

    這一幕，正落入趕回的吳七郎眼中，吳七郎驚呆了，兩膝一軟，不覺跪身于地，唇角發(fā)顫，說不出話……

    「六哥……」

    身處重圍的羅侍衛(wèi)驚聲悲呼，奮力擊退一人，憤聲道：「秦大頭，隱侍者在你手上，武道高風(fēng)，蕩然無存了！羅某不屑死于爾等宵小之手，你也休想生擒于我！」

    此際場上的貞苦士僅剩兩、三人而已，已如風(fēng)中殘燭，微弱的反抗隨時都將熄滅，若非虎使交代，叛教者須生擒活捉，羅侍衛(wèi)與另一前隱侍者也挨不到此時。

    累傷于身的羅侍衛(wèi)自知無力再戰(zhàn)，狂笑間，晃身一閃，避開幾名隱侍者近身撲擊，當(dāng)即橫劍于頸，便欲自裁！

    「十五不可！」

    另一名前隱侍者本與羅侍衛(wèi)相鄰抗敵，見了返身撲來阻攔。

    「十四哥，你攔我作什么？咱們一道追隨眾弟兄們?nèi)チT！啊——你快放手！」

    那「十四」將羅侍衛(wèi)橫劍自裁的手臂拉下，牢牢將他抱住，一邊喘吁吁道：「前路未絕，何須自尋短見？」

    說話間，黑衣隱侍者早紛涌上前，將他們撲按在地。

    「十四你……」羅侍衛(wèi)瘋狂掙扎片刻，再也無法動彈，驚恐地望著身旁的十四：「你忘了與兄弟們同生共死的血誓？你……你背叛了眾弟兄！」

    「怎么能說背叛呢？」十四嘆道：「十五，你難道忘了，三十年前，咱們?nèi)虢讨?，便立過誓，終此一生，永不叛教。今日不過迷途復(fù)返，戴罪立功??！」

    「我殺了你！」羅侍衛(wèi)狂吼一聲，作勢欲咬，卻構(gòu)不到十四耳旁，隨即鼓腮一吹，將最后凝聚的一口真氣噴向十四！

    「啊……」

    痛呼聲中，十四捂著一只耳朵，不住打滾，想來耳孔內(nèi)脆弱的耳膜受襲，不勝其創(chuàng)，隱侍者忙將兩人遠(yuǎn)遠(yuǎn)分開。

    「唉……」

    只聽一聲沉重的嘆息，不知何人而發(fā)，那聲息低啞，仿佛就在人耳邊吁氣，遠(yuǎn)遠(yuǎn)壓過了十四的痛聲慘號，我左右張望，卻見人人亦如我然。

    「你終于來了！」

    虎使渾身一震，面色大變，矮樹上的身子一飄一蕩，氣勁虛浮提揚(yáng)，似乎隨時都會飛身撲出，道：「閣下究竟是何人，為何一路潛隨？」

    「我一直也沒弄清，」那人的聲音宛如郁郁自語：「余杭梁氏母子

    究竟是你們四個誰的外室？連探望自己妻兒都易容化名，嘿嘿，苗正芳，你的心機(jī)可是真深啊。」

    他的聲音在眾人耳旁不疾不緩地響起，身影卻未出現(xiàn)場內(nèi)任何一處，仿佛隱在所有人的知覺之外，又似乎遠(yuǎn)在灰濛濛的高空，正低頭漠然俯望地面上所有人。

    眾人唯一能知道的，那人似乎有些心灰意冷、郁郁難舒。

    那「十四」渾身發(fā)顫，舉頭尋望，嘶啞地吼道：「你……你是人是鬼……你究竟是誰？」

    天光昏暗，夜風(fēng)將人人都吹得身上發(fā)寒，而那人好一陣沒有聲息，仿佛忽然消失了。

    數(shù)十名殺光敵人的黑衣隱使者，幾乎同時感到不安，人人手中提劍，警然四望。

    「苗正芳！」

    羅侍衛(wèi)被多名隱侍者在人群中推擁移動，心有不甘地回望，口中連聲斥問：「原來你還有家眷沒被殺光！哼，我不信你早有叛心。你說！是否上次潛回臨安被收服，設(shè)下這個圈套出賣大家？你這又陰又蠢的混蛋！你以為這樣自己會有好結(jié)果嗎？他們要生擒我們幾人，只不過想拿到他們一直害怕的那件東西！哈哈……那事至今只有我知道，也只有玄武使才可能猜到我會藏于何處！而你這沒用的人，轉(zhuǎn)眼就會被拋棄，你就等著報應(yīng)吧！大哥一定會來尋你的，哈哈！」

    「眾侍衛(wèi)！為何不讓他閉上鳥嘴？」虎使一面留意四周，一面皺眉喝斥。

    擁著羅侍衛(wèi)的幾名隱侍者都是一副失神呆滯的神情，仿佛正有令人生畏的毒蛇游走在他們身畔，縮著身子，一點(diǎn)也不敢動彈。

    「小心！」

    瞧出情形不對，虎使將身一傾，勢如猛虎下山，直向陣中破空掠去，身下六名黑衣虎侍疾奔相隨，將至陣前，虎使氣竭處，回躍于眾虎侍上頭，略一借力，又彈身而起，雄壯的身姿在半空展開，落向押著羅侍衛(wèi)的隱侍者上空。

    但虎使還是慢了半步，羅侍衛(wèi)身周一亂，數(shù)名隱侍者朝四向散撲，一人突然出現(xiàn)于人群，奪著羅侍衛(wèi)在陣中快速游移閃動。

    「苗正芳，你還有何遺言交代？」

    一道劍光霹靂一閃，那「十四」捂住胸口，滿面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