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過交手，深知敵眾的頑強(qiáng)，卻見敵手如此迅速潰于黑衣人之手，體會就更深了。我暗窺身旁宋恣等東府諸人，盡皆色變無語，不禁暗道：「若換了是東府，面對高手如云的隱侍者，即便人數(shù)再多，只怕也是同一下場！」

    南方教派中，真武教因與皇家關(guān)聯(lián)密切，向來幽微不顯，世人只知「符箓?cè)凇故⒚恢嫖浣痰拇笥腥嗽?，但以今日一出手便是百名高手來看，其實力委實可怖，絕不會在符箓?cè)谥拢?/br>
    換而言之，真武教此番不惜顯露身形，對付怨僧會，其中緣故，煞是令人深思。

    此際想來，真武教早就掌握怨僧會的底細(xì)，顯然并非偶然，其覬覦之意，不在一朝一夕。如虎使所言，真武教以假信設(shè)局，誘使怨僧會傾巢而出，協(xié)同湖州舊眾舉事，此番與賈府糾纏，不過是其中一環(huán)，螳螂捉蟬，黃雀在后，其間紀(jì)紅書側(cè)身賈府，一切早心知肚明，卻一直隱忍不言，任由大家左疑右思，身迷局中，只待怨僧會人馬現(xiàn)出了全角，才傳引教中勢力，悍然出擊。思及雀使與眾門下素日嘻嘻哈哈，彷若全無機(jī)心，用心卻如此深密，我心中五味雜陳，不知是何滋味。

    舉頭望去，但見隱侍者在陣中殺敵，雀使門下雖未參與戰(zhàn)斗，卻緊守谷口與戰(zhàn)陣外圍，真武教今日擺明了要將怨僧會斬草除根，不肯放過一人！

    不足一盞茶功夫，場上怨僧會只剩下不到三十人，遍地橫尸，慘不忍睹。不過，剩下的卻大多是怨憎會中功力高強(qiáng)之輩，人人悲憤盈目，拚死血戰(zhàn)，傷亡之速倒緩了下來。

    「大哥！」眼見已方傷亡如此慘痛，吳侍衛(wèi)再難沉住氣，悲音似哭：「大哥！是我們幾個累了眾弟兄們！」嚎叫聲中，他顯然殺紅了眼，身影幻處，其動莫測，時隱時現(xiàn)，忽大忽小，穿閃飛旋于元虎、伯虎與兩隱侍者之間，四人聯(lián)手密圍，竟絲毫奈何他不得。

    突然，那元虎的兩只飛爪盤旋呼嘯間搭上羅侍衛(wèi)雙肩，斷喝一聲：「躺下！」

    飛爪收回的卻是一襲白衣，羅侍衛(wèi)現(xiàn)身于一名隱侍者身畔，喝道：「去死！」

    那隱侍者跌跌撞撞地向前撲跌，另一名隱侍者伸手欲扶，羅侍者忽然從撲跌的隱侍者身上「長」了出來，刀光揮處，扶人的隱侍者雙臂齊斷！

    羅侍衛(wèi)傷敵之后，倏地隱去，片刻后拎著血淋淋的彎刀現(xiàn)身于兩虎身后，憤聲道：「兩只小貓崽，今日就拿你們祭我兄弟們在天之靈！」說話間，渾然不顧身后數(shù)名隱侍者追襲，咬準(zhǔn)兩虎連施殺手！

    「十五勿躁，小心身后！」白衣僧受里外數(shù)層隱侍者圍擊，猶縱東投西，奔突無礙，僧袍四處濺血，猶如畫上了幾枝紅梅。他橫掃一眼滿地伏尸，痛現(xiàn)于面，啞聲嘆道：「罷了，十五，是我滯于道境，久靜思動，犯險將眾兄弟引來臨安深潭，墜入了真武教算計，又怎能怪你？」語罷頹然罷手，寂身不動，似乎連抗?fàn)幰卜艞壛恕?/br>
    「大哥！不要！」吳剛失聲道：「這些人誰也動不了你！大伙人人身負(fù)血仇，雖死無懼，卻要指靠你替眾弟兄一一討報！」

    「大哥替我們討還血債！」

    怨僧會眾聲告請，齊勸白衣僧為仇存身。

    隱侍者見白衣僧呆滯，怎肯錯過良機(jī)，群撲而上，劍光凜凜，盡向白衣僧身上招呼。

    「吁！」

    白衣僧似大夢初覺，一口吸足了元?dú)?，陡然振臂展腰，身晃臂動：臂影千萬，一陣令人眼花繚亂、狂風(fēng)暴雨的出擊，但聞慘呼不絕，白影動處，隱侍者紛紛避易，更有數(shù)人倒地身亡。

    「大伙且隨我身后，殺出敵陣！」白衣僧狂喝間，身如飛電，四下出擊，意圖將怨憎會馀眾重新聚起，然而好不容易收攏來幾名貞苦士，其它人卻沒有他神出鬼沒的身法，身周隱侍者揮之不退，愈集愈多，轉(zhuǎn)瞬又陷入重重密圍之中，白衣僧自己也接連受了數(shù)道劍傷。

    「大哥且去，休要耽擱！小弟這里殺敵為你送行！」

    怒漢吳剛長發(fā)飛散，渾身浴血，如披血衣：鼓足馀勇，持劍縱橫，勢不可擋。

    怨僧會馀眾齊聲響應(yīng)，奮力攻敵。許多本重傷躺倒的貞苦士，掙扎著單腿或獨(dú)臂，紛紛爬著、抓著，起于隱侍者身后，或撲或拽，拚卻殘軀，只求換取哪怕是對敵人的微弱一擊。

    滿場瘋狂，鬼氣森森，幾似修羅場。

    白衣僧亢聲悲呼：「諸位弟兄！待我證完因果，再與大伙相聚！」

    「大哥走好！」

    「眾侍衛(wèi)！」虎使冷聲喝道：「不許放過一人！」

    白衣僧施展天羅步，奇走八方，在陣中左穿右閃，隱侍者雖眾，層層圍堵，卻如捕風(fēng)捉影、竹籃撈水，留他不住。

    眼見白衣僧沖出重圍，即將遠(yuǎn)逸，全真教中忽然射出兩道人影，正是師姐與青袍人。師姐飛身發(fā)掌，氣勁過處，滿地殘刀斷劍激射飛竄，布成一道道詭異的無形氣墻，青袍人則身虛影峙，掌劍待發(fā)，遙遙截守白衣僧去路。

    「若要從此過，留下買路錢？」白衣僧身形略頓，冷聲譏笑，從懷中掏出玉石，身前一晃：「此物委實累身，兩位如此貪急，不嫌有礙修行么？嘿嘿，身外之物，便舍予你又如何！」陡然間，揚(yáng)手一抖，玉石挾勁呼嘯，襲向師姐！折身一縱，卻朝青袍人撲去。

    師姐不敢大意，遙拍一掌，以氣卸勁，方待探手取石。玉石未至，青袍人已合身飛撲，挺劍攻來，師姐若此際取石，則形同受兩大高手合力相擊，只得閃身避開，棄石取敵，先出掌攻向青袍人。

    萬不曾想，青袍人非但不改前勢，反陡然加速，硬受師姐掌力一擊，身影過處，人石遙遙逸去。

    因青袍人掠行極速，掌力未曾受實，甚至

    所受之傷都不重。

    師姐這一氣非同小可，玉面陡白而倏紅，當(dāng)下奮力直追。

    那頭白衣僧原是料定青袍人必追石而無暇糾纏，撲空在所當(dāng)然，當(dāng)下足不停留，閃過雀使門下的攔擊，身影如一道白光，急掠而去。掠行中，忽然被紀(jì)紅書所發(fā)一團(tuán)火球擊中，帶血的濕衣竟熊熊而燃，白衣僧不顧火迫眉睫，回首一字一頓道：「今日血仇，我必討報！」

    火苗狂肆，火光將白衣僧的怨怒之氣照得深印人心：火還在繼續(xù)燒著，燃衣萎地，白衣僧就此遁去無蹤。

    奇怪的是，那矮樹上的虎使眼見白衣僧突圍，本可搶占先機(jī)，窺其去路協(xié)力攔截，卻面色冷沉，神若有待，未則一動。

    然而我此際也無暇揣測了，只見那頭青抱人被冷不防竄出的美貌少年攔擊，只匆匆換了一招，便甩脫了糾纏，眼看將從東府與雀使眾人交界處遠(yuǎn)逸，卻奇怪地停住了。

    「站??！將渡劫石留下，否則……」

    清叱聲中，竟是東府眾人中掠出的兩人，將青袍人攔住。

    我大吃一驚，難怪遍尋連護(hù)法與小漁不獲！連護(hù)法竟不知從何處撿得東府舊屬的衣裳，與小漁改換了男子衣冠，潛藏在東府人群中，此時方竄了出來。

    「連護(hù)法，快將小漁放了！」

    我怒聲喝道，急急掠向三人對峙處：「否則休怪我無情！」

    東府人眾中，不少知機(jī)者反應(yīng)過來，立時將連護(hù)法后路團(tuán)團(tuán)圍住。

    「賈大公子，對不住了！」連護(hù)法容色慘淡，似有愧色，眼角卻忍不住向青袍人身后的美貌少年瞥了一眼。

    雖只匆忽一眼，從連護(hù)法眼色中，我已隱約猜到，連護(hù)法定是為了這少年，不惜與我決裂的，當(dāng)下心中又怒又酸，正欲重施故技，襲她足底，只聽青袍人啞聲道：「好罷，玉石給你，快放了小姐！」隔著面具，只見青袍人閃動的目色，瞧不見他臉上是何神情，但顯然他視陸小漁極重，以致沒多猶豫，便將千辛萬苦搶得的玉石交出。

    渡劫石緩緩飛至陸小漁與連護(hù)法身側(cè)，連護(hù)法面露喜色，卻頗警覺，直待玉石飛近，才突然閃身而出，伸手接石。

    我窺準(zhǔn)機(jī)會，一抬手，暗蓄已久的氣勁凝如石柱，悄無聲息地撞向連護(hù)法肩側(cè)，欲將她身子擊退，藉機(jī)營救小漁。

    「?。　?/br>
    連護(hù)法一觸玉石，周身劇震，看似飛行極緩的玉石竟挾有巨大潛勁，將連護(hù)法手臂帶回，重撞于身，她另一手尚抓著陸小漁，重創(chuàng)之下，身無借力處，本能地將陸小漁扯得傾歪，這時，我所發(fā)的氣勁卻已襲至！

    「不好［」我急撲上去。

    氣柱險些傷到陸小漁，不過，最后還是打在了連護(hù)法身上，但落點處偏移了，正中她胸口上方。連護(hù)法身受兩大真勁，立時口噴血箭，仰身栽倒。

    暗嘆之中，我縱身而至，伸臂將陸小漁攬回懷中，眼見青袍人、師姐、美貌少年均朝這邊撲來，忙攜小漁避往一旁。

    師姐發(fā)動攻勢，將青袍人拖住，口中清叱：「樵兒！速去取石！」

    「你這狗賊！我殺了你！」

    美貌少年氣勢洶洶，竟挺槍朝我刺來，聽得師姐斥喚，他才返身回望，只見連護(hù)法伏身處，早有一人，正俯身取石，一抬頭，竟是不知從哪鉆出來的齊管家！

    美貌少年大喜：「齊潘，將玉石給我！」

    齊管家討好地笑了笑，站起身來，忽然笑變詭異，踏著連護(hù)法的身子，轉(zhuǎn)身飛奔。

    美貌少年錯愕一瞬，飛身追去，怒聲斥道：「齊潘，你干什么？大膽！給我站?。　?/br>
    「砰」的一聲，齊管家身后騰起一大陣紅霧。

    「本門的紫血障！」

    早與青袍人罷手的師姐揚(yáng)掌劈開紅霧，恨聲斥道。紅霧那頭，只見齊管家胖溜溜活似滾動的身影，滑稽卻迅疾地奔掠著，其行之速，絕非一個失去功力的人所能施展！

    雖是本門毒霧，師姐也不敢從飄散的霧氣中穿行而過，閃身繞了一大圈，才朝齊管家追去。

    眾人見了此狀，紛紛遠(yuǎn)避，美貌少年忙奔回將連護(hù)法身子移往他處。

    青袍人自不甘落后，早也追去，卻聽「砰、砰」連聲，齊管家身后不斷騰起紅霧，掩護(hù)他身影竄入林，顯然他是早有所備。

    霧障幾乎將齊管家身后全部截斷，師姐與青袍人兩大高手一時間也奈何他不得，只有繞行入林，兜遠(yuǎn)路前去追截。

    我望了片刻，不由倒吸了口涼氣，心道：「好個齊管家！去見敢火中取栗！

    以他的狡猾，只怕還有其它脫身之法！」搖了搖頭，也不去管他，在小漁身上探尋許久，才找到并解開她被制的xue道。

    「筠哥兒！」

    小漁剛能活動，便抬起焦急的目色望我，唇張了幾張，卻說不出話。

    她易裝之后，模樣瞧著像個伶俐的茶樓小二，雖有幾分滑稽，但更透著新鮮別致的嬌俏，我正欲打趣幾句，見狀忙道：「我忘了替你解開啞xue了？啊，你方才說話啦?！?/br>
    「我娘……」陸小漁轉(zhuǎn)身望向場中的殺戮，神色又是焦急又是為難：「可是……」

    我心下猛醒，陸夫人雖離家棄女而去，但畢竟與小漁是母女血緣至親，這天緣無論如何泯滅不了，怎能見母遭難而不救？我之前絲毫未慮及于此，只因她一家反目，心目中并未真將陸夫人當(dāng)岳母加以親敬，自己又從未體會過俗親，以致未系于心念，幾乎將這層淵源給忘了。

    無論如何，這總是未替小漁設(shè)身處地深想之故，我暗下愧疚，更覺虧欠于她處極多。

    轉(zhuǎn)身回望，只見場中怨僧會只馀十多人，陸夫人在蓬須大漢的拚死相護(hù)下尚在苦苦支撐，但身形狼狽，出招散亂，顯然維持不

    了多久了。

    「你放心！」

    我心下柔情與豪情交替涌動，在小漁耳旁低道了一聲，將她雙肩輕輕推離。

    「不，筠哥兒……」轉(zhuǎn)身間，我的一只手卻被她緊緊拉?。骸覆灰ァｋU了！」

    「少主，不可魯莽！」

    宋恣適才見我與小漁重逢，不便太過靠近，但顯然旁聽知情，忙來阻攔。

    我心意已決，甩脫小漁的手，朝場中縱身飛去。

    我孤身向戰(zhàn)陣逼近，立時吸引了在場所有視線，虎使冷目如電，喝道：「任何人不得干擾本教執(zhí)法！」

    賈似道喊道：「筠兒莫胡鬧，快回來！」

    我聽若不聞，腳下加速，奔掠中，我不覺效法白衣僧以天羅步行進(jìn)中的蓄勢，不斷提升體內(nèi)真勁，功力急速攀升，一線清明則沉降眉心印堂。

    將至戰(zhàn)圈外，數(shù)名隱侍者返身攔擊。

    遠(yuǎn)奔而至，他們的舉動反應(yīng)早在我預(yù)料中，在幾人剛轉(zhuǎn)身回望，情勢未明之際，我腳下陡然發(fā)力，身子如彈丸一般從幾人間隙飛入，他們連抬手也不及。

    下一刻，我凝蓄已久的掌勁沛然爆發(fā)，落在第一個遇到的倉卒前來攔截的隱侍衛(wèi)身上，將他擊得飛退不止，帶累后方數(shù)人，乘亂間，我又越過幾人，終于遇上幾名圍合而至的隱侍者，雙方戰(zhàn)成一團(tuán)，我意在救人，不在傷敵，真氣充盈鼓蕩，以念致動，左突右竄，在亂陣人隙中身縱如飛，向內(nèi)深進(jìn)。

    「真武道友聽著，本府少主只為迎回陸夫人，不得傷我少主！」宋恣阻攔不得，無奈之下，只得提聲宣告。

    「休得傷我少主！」

    數(shù)百名東府舊屬亦紛紛向前涌動，大聲鼓噪，以張聲威。

    虎使見勢不妙，嚴(yán)聲警告：「東府諸位，莫謂我言之不豫，違抗「誅邪令」者，視同叛逆，你們擔(dān)得起嗎？」

    「法不外乎人情，虎使莫要因小失大了?！够翦\兒的聲氣有些虛弱，卻勉力提聲道：「若是本府少主有何閃失，府眾固然失去理智，致加罪于身，只怕虎使你同樣也擔(dān)當(dāng)不起呢！」

    「不錯，你們有御賜令牌，難道我東府便沒有？」京東人語道：「況且為此開罪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