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歲[重生] 第1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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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重頭來過,前塵舊事只存在于他與殷承玉的記憶之中。今世殷承玉提前登基,隆豐十九年之后改元永光。 隆豐紀年僅止于十九年,往后便只有永光紀年。 “隆豐二十三年”這個不復(fù)存在的年份代表著什么,唯有他們二人知曉。 這像一種隱秘的示愛,也像是補償。 薛恕抬眸看向殷承玉,神色尚有些怔怔。 殷承玉勾著唇看他,長眉微挑,似十分滿意他的表情:“從隆豐二十三年開始,欠你的生辰禮,朕逐年給你補上。”說完,抬手覆住他的手背,引著他的手放在腰間:“現(xiàn)在,你該拆今歲的生辰禮了?!?/br> 薛恕瞳仁輕轉(zhuǎn),合攏手指,握住那根雪白系帶。 輕輕一扯,原本嚴嚴實實攏著的雪白寢衣散開—— 大片的雪色里,滿樹紅梅綻開。殷承玉竟將那副肖像圖完完整整地畫到了身上,只是那輕嗅梅花的人,卻變成了一只氣勢兇悍不知品種的獸。 他膚若細瓷,紅梅點點散落在身上,越發(fā)襯得那獸類猙獰。 精致脆弱的美融合了猙獰的獸,巨大的反差牢牢將薛恕的眼球抓住。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隔空描繪那只猙獰獸類的形狀。 頭生雙角,身似豺狼,粗而長的尾自然垂落在地,順著腹部肌理蜿蜒往下。 “這是什么?”薛恕喉結(jié)不斷滑動,再開口時聲音已嘶啞不成調(diào)。 “兇獸睚眥。”殷承玉點點那只畫在身上的獸,指尖劃過時不經(jīng)意沾到了邊上的紅梅,指腹便染了紅。這紅色并不是作畫的朱砂,而是他讓鄭多寶刻意出宮去買的上好胭脂,色厚重,油潤細膩,還泛著清淡香味。 “古傳睚眥乃龍二子,性剛烈,好勇擅斗嗜血嗜殺。”殷承玉捻了捻指腹,那抹紅暈開,他勾著唇抹在了薛恕的眼尾:“朕覺得同你很像。” 薛恕胸膛起伏,陡然握住他的手腕,定定瞧著他指腹上的殘紅片刻,垂首含入舔舐。 殷承玉感受到他克制之下的洶涌浪潮,瞇著眼靠過去輕咬他的耳垂:“看來你很喜歡這份禮物。” 薛恕未出聲,以兇狠的動作回答了他。 …… 外頭天色微微亮時,寢殿內(nèi)方才云收雨歇。 “天快亮了,你該走了?!币蟪杏癖徽垓v得沒了力氣,隨意將腳踏上揉得皺成一團的寢衣?lián)炱鹋?。雪白的寢衣上暈染了大片紅色胭脂,衣帶更是斷了一截,只能勉強系上,松散的衣領(lǐng)處依稀可見暈開的色彩。 薛恕將他按回去,因為饜足眉眼間戾氣都散了些許:“臣換身衣裳就走,陛下不必送了?!?/br> 殷承玉也確實疲憊,便沒有堅持。只是摸摸他的側(cè)臉,道:“在漠北等著朕?!?/br> “嗯?!毖λ〕谅晳?yīng)了一聲,手指沾著化開的胭脂重重抹在那兩瓣飽滿的唇上。染了胭脂的唇愈發(fā)紅潤,他俯首重重咬了下,將新染的胭脂吃干凈,才起身道:“臣在漠北恭候陛下?!?/br> * 七月十五日清晨,天將明時分,薛恕領(lǐng)一百緹騎趕赴宣府。之后由宣府出關(guān),秘密趕往瓦剌交涉。 七月二十六,東廠番子傳回密信,信上說已經(jīng)探明韃靼卻有攻打瓦剌之意。木鐸剛繼承王位,尚未收服瓦剌各部落,瓦剌內(nèi)部人心不齊,木鐸只能求助大燕。但信末薛恕又說,他與烏珠以及木鐸幾番談判,發(fā)覺瓦剌臣服之心不實,且木鐸早已知烏珠真實身份。合作攻打韃靼之計可行,但要提防瓦剌趁虛而入。 殷承玉看過密信之后,先召內(nèi)閣大學士入宮商議,之后又數(shù)度召開大朝會,議北征一事。 不論幾位內(nèi)閣大學士還是朝中文武,皆不贊成北征。 朝臣的顧慮無錯,但他們看得只是眼前。韃靼養(yǎng)精蓄銳已久,若是大燕置之不理,待韃靼吞下瓦剌,實力進一步壯大,很快便會南下擾燕、 此時北征雖有風險,但一旦成功,北方惡鄰去其一,至少可保大燕邊境五年安穩(wěn)。 而且眼下已是夏末,調(diào)兵籌糧餉再發(fā)兵,真正開戰(zhàn)時已是初冬。冬日少有戰(zhàn)事,正可以出其不意打韃靼一個措手不及。即便之后不成,入了冬后城墻以冰水澆筑易守難攻。也可以及時撤兵回關(guān)守城,修養(yǎng)備戰(zhàn)等來年春日再戰(zhàn)。 不論從哪方面看,此時北征都是利大于弊。 在北征一事上,殷承玉表現(xiàn)出了前所未有的強硬態(tài)度。 他力排眾議,下詔開始調(diào)兵備糧。 從北直隸、山東、山西、河南等地的軍衛(wèi)當中分選一部分兵員充入北征軍,負責隨軍運糧。又從山東、山西、南直隸等地征調(diào)了八萬百姓,向宣府運送物資。[1] 又召賀山與應(yīng)紅雪入宮,封賀山為破虜大將軍,應(yīng)紅雪為隨軍軍師,率領(lǐng)大營。另選四位都督為輔佐。大營之下還有五軍,后軍左都督虞景率領(lǐng)中軍,余下數(shù)名左右都督分別率領(lǐng)左、右哨,左、右掖,以及前鋒。 各地調(diào)撥的軍士與糧草輜重都在大同、宣府集結(jié)。 待一切準備妥當之時,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半月。 九月十三,殷承玉放權(quán)內(nèi)閣,命司禮監(jiān)掌印鄭多寶代行批紅之權(quán)。由司禮監(jiān)與內(nèi)閣互相掣肘,共理朝事。 于德勝門誓師后,率軍親征韃靼。 北征大軍取道居庸關(guān)、懷來、至宣府匯合后,再繼續(xù)揮師北上。 北上一路,殷承玉靠暗探與薛恕保持聯(lián)系,商議合圍之策。 北征大軍在南,瓦剌在韃靼西北部。一南一北若成合圍之勢,韃靼無處可逃。 命人將最后一封信件送出去后,北征大軍終于抵達臚朐河。 此時已是十月中旬,剛過立冬不久。漠北草原天寒地凍,一路行來,軍士們盔甲內(nèi)已加上了厚實棉衣。韃靼果然未曾料到大燕會在此時出兵開戰(zhàn),待韃靼汗王收到消息之時,殷承玉已率大軍逼近,兩軍之間僅隔著一道臚朐河。 情急之下,韃靼汗王命太師阿哈魯與長子、次子分別率軍往不同方向逃去,意圖分兵避戰(zhàn)。 殷承玉下令軍士于渡口筑城扼守,又命賀山、虞景等人帶領(lǐng)余下兵力渡河追擊,將韃靼兵力一路往北方驅(qū)趕而去。 第139章 漠北草原之上,馬蹄聲疾,兩支軍隊前后追趕,中間距離逐漸拉大。 韃靼汗王帶著余下人馬,仗著熟悉地形,一路上不斷拋棄輜重往斡難河方向疾奔。如今尚是初冬,河上的冰層還未徹底凝實,他率人馬挑著冰層厚實的地方過了河之后,便下令砸了冰層,才繼續(xù)往前疾奔。 賀山帶著人馬追上來,瞧著千瘡百孔的冰面,不敢冒險渡河。但若是繞道前行,恐怕就更追不上了。 他在原地停留半晌,似乎猶豫不決。 直到看見韃靼汗王帶著兵馬頭也不回地往漠北腹地沖去,這才下令回撤。折返回去阻擊尚未來得及撤退的阿哈魯?shù)热恕?/br> 韃靼汗王帶兵疾奔了二十余里,見身后遲遲沒有動靜,這才下令原地休整。 片刻之后留守后方的探子追上前來,稟報道:“大燕軍隊并未繼續(xù)追擊?!?/br> 韃靼汗王頓時松了一口氣,大燕有備而來,重兵壓境,他們正面對上必然要吃虧,不如分兵避戰(zhàn),再伺機抵御。等拖上一陣子,入了寒冬。大燕將士和馬匹都不耐嚴寒,那時候才是他們反擊的機會。 沉思片刻后,韃靼汗王下令全軍休整半個時辰,之后再繞道折返斡難河,尋機去接應(yīng)阿哈魯?shù)热恕?/br> 只是還未等休整完畢,地面?zhèn)鱽硪魂噭×翌潉?,還有隱約的馬蹄聲傳來,如悶雷由遠及近,滾滾而來。 探子貼地聽聲,驚道:“從北面來,至少有上萬之眾?!?/br> 按理說大燕軍隊若是繞行渡河,不該這么快就追過來。但此時已經(jīng)顧不上敵軍到底是如何追上來的,韃靼汗王只能立即下令全軍上馬撤退。 然而他之前擺脫了追兵后太過掉以輕心,如今再逃已是慢了一步,剛往東逃出一里地,就迎面撞上了趕來圍剿的瓦剌大軍。 為了配合大燕的圍剿之計,木鐸這次帶了近兩萬人馬出戰(zhàn)。 披著重甲的戰(zhàn)馬自遠處疾奔而來,烏壓壓一片。坐于馬背上的韃靼勇士揮舞著瓦刀,呼聲震天,氣勢雄渾。 因為分兵,韃靼汗王身后兵力不到萬人,眼見人數(shù)不敵,只能立即往其他方向逃竄。但此時薛恕早已經(jīng)指揮著大燕的將士從兩翼合圍。 三面臨敵,余下的退路只有身后的斡難河。 前有狼后有虎,進退兩難。 韃靼汗王在馬上征戰(zhàn)半生,亦是草原上的梟雄,從未落到過如喪家之犬狼狽逃竄的境地。他目光逡巡,不再猶豫,振臂一呼:“殺出去!” 覆著冰雪的草原之上,三方人馬殺在一處。 韃靼汗王十分勇猛,即便陷入絕境亦不減半分氣勢。他在瓦剌軍中瞧見了烏珠的身影,當機立斷集中兵力,朝著烏珠所在的方位猛攻突圍。 烏珠對這個父親并無太多父女之情,但她深知生父之勇猛,不愿意己方損兵折將與之對上,立即便試圖將壓力轉(zhuǎn)移到大燕軍身上。 韃靼汗王看出她的避讓,眼中精光更甚,一馬當先殺上前去,用韃靼話高聲喊道:“烏珠,我若死在此處,你以為燕人會放過你們嗎?!韃靼與瓦剌唇亡齒寒!” 大燕多方制衡瓦剌與韃靼,使其勢均力敵,不至于聯(lián)合起來一致對燕。但換一種說法,對于瓦剌與韃靼來說,他們?nèi)羰谴蚱饋韮蓴【銈仓粫o大燕趁虛而入的機會。 眼下瓦剌勢弱不敵韃靼,只能尋求大燕幫助。但他們又何嘗不擔憂一旦幫著大燕吞下了韃靼,沒有了共同抵御大燕的盟友,那轉(zhuǎn)頭被對付的便是自己。 韃靼汗王的話戳中了他們心中隱秘的憂慮。 烏珠與木鐸快速交換了眼神,沒有太多猶豫便下令改變了陣形,露出了破綻來。 韃靼汗王見狀立即率兵強行突圍。 兩邊側(cè)翼的大燕將士發(fā)現(xiàn)中部的動靜,立即試圖馳援,卻不料先前并肩作戰(zhàn)的瓦剌將士反而多有阻撓。眼見著韃靼汗王已要帶兵突圍而出,忽見一匹黑馬縱身躍起,一馬當先沖向了木鐸所在方向。 認出了策馬之人,大燕軍士紛紛避讓,瓦剌將士不敢公然阻撓,猶猶豫豫間已讓薛恕尋到機會策馬沖到了木鐸面前。 此時韃靼汗王已經(jīng)帶著幾十騎突圍而出,朝著漠北腹地奔逃。 眼見薛恕氣勢洶洶而來,木鐸正要說些什么粉飾一番,卻見黑馬片刻不停與他擦過,同時手臂陡然傳來一陣劇痛,等反應(yīng)過來時手上的金烏彎刀已經(jīng)被奪走。 薛恕提著他的彎刀策馬直追,與韃靼汗王之間的距離不斷拉進。 汗王身邊的護衛(wèi)試圖以身來擋,卻見薛恕忽然奮力將手中的彎刀重重擲出—— 彎刀在空中旋轉(zhuǎn),帶起陣陣嗡鳴之音。 策馬奔逃的韃靼汗王只覺身后傳來驚呼聲,他握緊韁繩分神回頭去看,卻見一柄彎刀挾著雷霆之勢而至—— 那刀速度太快,距離也太近,來不及閃避,便正正插。入他的后心。 呼嘯的風聲減退,沉重馬蹄聲和驚呼的人聲散開,韃靼汗王的身體定格在回頭的那一刻,從馬上栽倒下去。 薛恕勒住韁繩,回頭看向追上來的大燕軍士,下令圍殺韃靼殘兵。 汗王已死,部下再無抵擋之力。 除了戰(zhàn)死的士兵之外,俘獲韃靼將士三千八百五十一人,馬匹七千余匹。而韃靼汗王的尸身則被人馱在馬上,一并帶回去。木鐸的彎刀仍深深插在他的后背上,刃尖透胸而出,足以見擲刀之人的力道之大。 命軍士清理戰(zhàn)場,薛恕策馬走向面色難看的木鐸與烏珠,掐著太監(jiān)特有的尖細嗓音,皮笑rou不笑地問道:“事急從權(quán),借了瓦剌王的彎刀一用,瓦剌王應(yīng)不會介意吧?” 木鐸自詡勇猛,但此時對上薛恕,還是不由生出一種遇見了猛獸的危機感。 方才薛恕奪刀時被傷的手臂現(xiàn)在還在隱隱作痛。 汗王已死,此時再說什么都已沒有意義,他只能僵著臉笑道:“自然不介意。” 薛恕頷首,策馬往前走了幾步,道:“大燕的人馬還未到齊,還勞瓦剌王略等片刻。” 木鐸與烏珠不知他還要等什么人,但此時出于心虛也沒有再多問。 待戰(zhàn)場上的尸體清理的差不多時,忽又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