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
重明一怔,明亮的眼睛隨即黯淡。但她還是強撐著輕松語氣,笑道:我才沒有想著他,我只是只是 她自己竟也不知道只是什么。 你回渭水去吧。 重明看著神情淡漠的辜玨,柳眉輕蹙,你為何對抓我們這件事如此執(zhí)著? 為什么總要問這個問題? 自然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辜玨眸中流露出一抹不耐。 昔年十日同天時,我們確實做錯了,但在渭水那個暗無天日的監(jiān)牢里待了一千年,難道還不夠么? 當然不夠! 辜玨聲音驀然狠厲,話音剛落,焚光已出。 劍刃上青芒流轉(zhuǎn),劍氣充盈。他口中念咒,焚光隨即在空中化出九柄劍影,組成劍陣。 重明化出原形。羽冠絢麗如彩虹,巨大羽翅燃燒著火焰遮蔽了月光,鳥鳴清越,響徹云霄。 青色劍光和通紅火光在云層間交纏,還未分出勝負。突然聽到一聲痛苦的野獸嘶吼遙遙傳來。 看到重明神情間泄露出焦急,辜玨猜到定是獓因在求援。 獓因還沒逃走? 重明扇動羽翅,想要趕去搭救,卻被焚光阻隔,只得眼睜睜看著辜玨白袍展動間,化為流光消失在林間。 謝衿畫出雷咒,一道青色的雷光如巨龍般從天而降,砸在獓因腳邊。 獓因瑟縮了一下,驚惶地想要躲避雷光,卻發(fā)現(xiàn)雷光密如細雨般在自己四周穿梭而下,交織成一座無可逃脫的囚籠。 獓因猩紅的巨目轉(zhuǎn)動,仰起頭顱,對著夜空長聲嘶吼。 吼聲如信號般在夜色中傳遠。 謝衿四下環(huán)視,并無異樣,只專注cao控天雷咒。 電光摩擦空氣,發(fā)出刺耳的嘶嘶聲。而且,雷電囚籠的范圍還在持續(xù)縮小。 獓因被雷電砸中,發(fā)出痛苦的嘶吼,它白色的巨爪狠狠一跺,再次召喚出白骨傀儡。 地面上,一只又一只的白骨鬼手再次破土而出,向謝衿瘋狂抓來。 謝衿一邊召喚九關(guān)斬碎鬼手,另一邊天雷咒依舊不停。 辜玨從林間掠出就看到這一幕。 他落在樹梢,看著謝清思的身影,像是輕捷鳥兒的倒影從春泉里一掠而過。 昔年,阿衿也是這般手握九關(guān),縱橫長風,劍意破云霄。 他不是說害怕么? 怎么又留下來了? 青色雷光結(jié)成的囚籠中,妖獸巨大的白骨軀體若隱若現(xiàn),顯然已經(jīng)承受不住,就要顯出元丹。 辜玨聽到自己的弟子用一道頗凝肅的聲音質(zhì)問獓因,說!我?guī)煾改兀?/br> 白骨鬼手還在不斷地冒出,而獓因已經(jīng)吃不住雷電,白骨身體嘭一聲化為黑霧散盡后,只剩一粒懸浮在空中的白色元丹。 謝衿繼續(xù)斬碎白骨鬼手,卻突然感覺到有人不掩行跡地從身后走來。 是誰? 現(xiàn)如今現(xiàn)在的修真界,修為比自己高的真沒有幾個。 謝衿心內(nèi)頓時一慌,大意間被一只伸來的鬼手碰到,尖厲的指甲擦過,手背上霎時多了一道細長血痕。 五根尖銳的手指還想抓來,已被倏忽而至的九關(guān)劃為碎片。 謝衿的手背上滲出了細細的血線,但此刻,他無心關(guān)注自己的傷。 猝然轉(zhuǎn)頭,表情瞬間凝固。 辜玨已走到自己身后兩步遠處。 一身白衣,好似清月出山。 謝衿:? 他什么時候來的? 自己剛剛還說害怕,轉(zhuǎn)頭就對那些尸體邪祟做出如此慘無人道的事,他會怎么想? 辜玨的眼睛很漂亮,形狀好似精雕細琢過,眸則極幽深。銀白月光灑在他的長睫上,恰似山間濃淡相宜的煙雨。 謝衿看到他注視自己的瞳眸里浮著一縷難以言喻的光,不禁心頭一跳。 他快速垂抬視線,瞥見謝衿沒有處理自己手背的傷口。劍眉微蹙后,右手以劍指輕揚。 謝衿便感覺到有無形的靈力將自己受傷的手托起。 他又伸了另一只手過來。 謝衿幾乎以為他要來牽自己。嚇了一跳,手指稍稍蜷縮。 辜玨詫異地掀了掀眼瞼,問,怎么不療傷? 不待謝衿動,他已伸手用掌心蓋上謝衿手背,淡淡白光從掌心漫出。 謝衿反應(yīng)過來他是要幫自己治傷,覺得還是不該表現(xiàn)得太緊張,舒展神情,任由辜玨掌心的溫和靈力落在自己小臂上。 辜玨經(jīng)年練劍,指節(jié)清晰而修長,手背白皙,隱約可見淡青色筋脈。 謝衿想起昔年那幕。 那時兩人還未合籍,謝衿剛拜辜玨為師。 師父外出歷練,弟子自然也要跟隨。 兩人在浮玉山遇到炎靈狼,打斗間謝衿的小臂被狼爪抓傷。長長幾道血痕襯著白皙小臂,看起來格外觸目驚心。 謝衿本可以自己處理,但辜玨堅持,為師來。 謝衿只好讓他幫忙。 他握住謝衿的手,用掌心輕貼小臂傷口,溫暖的靈力頓時氤氳開來,緩解了痛楚。 傷口復(fù)原,他卻沒有立刻放手,抬起眼眸輕聲道:讓你受傷,是為師的錯。 哎,沒想到一百年過去,這個男人,還是跟以前一樣溫柔。 謝衿回憶間,辜玨掌下的淡淡白光散盡,傷口已完全愈合,不留痕跡。 他收回手,用眼角余光睨著謝衿,淡聲問:你不是走了么? 謝衿一時語塞。鼓了鼓腮幫子,不說話。 月色下,辜玨眉眼略微舒展開來,提醒道:以后你若是害怕,倒也不必等為師。 謝衿:我 要是說沒等呢? 謝衿心慌了,轉(zhuǎn)頭去看獓因的元丹。 剛剛這只白骨妖獸被逼出元丹,此刻,流轉(zhuǎn)著白色微光的珠子還安靜地懸浮在空中。 妖獸的元丹乃是妖獸靈力的凝聚。 謝衿琢磨著要怎么處理它,伸手去取,元丹卻先一步被勁氣吸走,倏忽間落入辜玨掌心。 他把元丹托在掌心稍稍端詳,神情間露出一抹滿意,隨即收入袖中。 所以,他今夜出現(xiàn)在這里,就是為了這枚元丹? 元丹固然能幫助修行,但辜玨這樣的修為是不需要的。 他要做什么? 第19章 成為前道侶弟子的第十一天 獓因原本是白帝少昊的神獸部下,后來它背叛少昊,臣服于堯。 堯登基后,獓因和其他的神獸一起受封,得掌一方山林。 后來,十日同天。 十個太陽同時炙烤,人間焦金流石,民不聊生,宛如煉獄。獓因出山替百姓尋覓水源,卻反而被眾人活生生分食了。 它雖只剩一具枯骨,但怨氣沖天又得神獸伙伴續(xù)靈,于是變成獸魘。 辜玨雖然將獓因的來歷簡單地告訴了謝衿,但謝衿還是想不通,辜玨要獓因元丹做什么? 重生以后,謝衿發(fā)現(xiàn)辜玨對妖獸格外注意。 以前,他是沒有養(yǎng)寵物這個癖好的,除了陪謝衿去彌水洞看金金。 金金吃素,謝衿特意去煙霞五百里外的小寂山采摘最新鮮的蕓香草喂養(yǎng)它,卻遭到辜玨的質(zhì)疑,你怎么對它這么上心? 因為沒養(yǎng)過寵物。 沒養(yǎng)過?辜玨對這個回答表示詫異。 我一介四處漂泊的散修,就是想養(yǎng)也沒地方啊。 謝衿這句話讓辜玨神情稍黯,他垂了垂眼,再抬起時,臉上已帶了笑意,以后,煙霞峰就是你的。 自己剛拜的這位新拜的師父實在是長得好看,此刻笑意臥進眼底,恰如湖水映照春光山色。 謝衿感覺到自己的臉正在一點點變熱,不禁在心中嘀咕。 煙霞峰怎么會是我的? 煙霞峰是你的。 往事如煙,現(xiàn)在謝衿只想對辜玨說一句:不要靠近,會變得不幸。 謝衿先前靠著煙霞峰的靈力,三天突破大乘境二階后修行又陷入阻滯無法突破大乘境三階。 這次去亂葬崗卻有意外收獲,辜玨用靈力幫自己治傷后,竟突然破了大乘三階。 雖說修行到達這個境界,突破全靠機緣,但師父為弟子療傷算機緣么? 不過,修行不是謝衿現(xiàn)下考慮最多,九關(guān)才是。 上次在亂葬崗嘗到十步殺一妖的滋味,九關(guān)褪盡銹跡,裂痕愈合,此刻看起來,已是一柄刃如秋霜的利劍。 但還不夠。 九關(guān)是極品六階的法劍,謝衿為了它的徹底重生,還要多多努力。 眼下又有一個好機會。 陳家村中出現(xiàn)大批林鴟,似有妖獸在其間作亂,其他峰已有弟子前往,我們煙霞也不該落于人后。 林鴟乃是一種惡鳥,不但叫聲悲泣刺耳,長相也十分恐怖,嘴巴裂寬,眼睛像一顆巨大的綠色珠子。 林鴟是邪鳥,會吸取人的靈氣。 但林鴟也很孱弱,必須寄生在妖獸身上,靠妖獸的獸氣生存。 妖獸和林鴟鳥就形成了和諧的互利關(guān)系。 陳家村中出現(xiàn)大批林鴟,莫非有巨大的妖獸? 風行堂中,周琰話音剛落,眾弟子紛紛主動請纓。 師父,弟子愿前往陳家村收服妖獸! 弟子也愿前往。我倒要看見是什么妖獸竟如此大膽! 弟子還是留守峰上吧。秦爭出了名的膽小,說完話,自然是收到一陣譏誚。 從弟子甄選典禮到亂葬崗,謝衿已經(jīng)知道辜玨一直在找妖獸,那么他定然也會去陳家村。 視線落在自己手背上,亂葬崗他替自己治傷的畫面清晰浮現(xiàn)。 你若是害怕,倒也不必等為師。 上次已經(jīng)讓他誤會,萬萬不能再跟他多接觸。 謝清思是師兄,周琰見他一直坐在那邊沉思,不禁開口詢問,謝師兄,你是否跟大家一起前往陳家村? 謝衿稍稍思索后,才回答:諸位師侄勤勉修煉,定能收拾陳家村的妖獸,師叔我還是陪秦師侄留守煙霞吧。 堂中安靜一瞬后,開始窸窣討論。 謝師叔的意思是不與大家一起去? 斬妖除魔乃我輩職責,師叔是什么意思? 不會是像秦爭一樣吧,畢竟這次的邪物看起來就不易對付。 師祖前幾天才為師叔處罰了大師兄葉歸,師叔如此行為,想必要令師祖失望了。 謝衿: 暮色四合,煙霞眾弟子往陳家村去。 看到眼前的陳家村,眾人皆嚇了一跳。 蒼茫暮色下,小小的村莊里佇立著一根根拔地參天的巨木。巨木有著盤虬臥龍的姿態(tài)和糙厚的表皮,看起來像極了樹根。 什么樣的妖獸會長成這個模樣? 這些樹根從下往上,將這座小村莊穿透,如同一塊美味的食物被無數(shù)雙貪婪的筷子撕碎,一雙雙幽綠的眼睛在其間飛掠。 村民稀稀落落,忙著逃離村莊。 這些穿透城池的巨大樹根,正是九神獸之一,縛地的木須。 晚風獵獵,辜玨一襲白衣,站在陳家村的城墻上,凝注著眼前的縛地。 自從重明回來,幾只畜生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一道身影踏空而來,輕飄飄地落在辜玨面前。 是周琰。 師叔,我煙霞峰三十八位弟子已到達陳家村,準備開始處理林鴟鳥。 三十八?辜玨輕輕挑眉。 他怎么記得煙霞峰的弟子人數(shù)不止這個。 周琰遲疑后,回答,謝師兄堅持要跟秦爭留守煙霞,所以不來了。 謝清思竟敢不來? 他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辜玨心中已有了幾分火氣。 劍眉微蹙,隨即又松開,淡聲交待周琰,讓所有弟子切勿觸碰縛地的木須。 是,師叔。 但城中及其附近的林鴟鳥務(wù)必斬殺干凈。 縛地是九獸中靈力最強的,它原本是輕捷的靈獸,但為了林鴟鳥,甘愿化身為現(xiàn)在這個巨大笨重的模樣。 此刻縛地正在沉睡,只要處理林鴟鳥,縛地自然活不下去。 周琰掠下城墻,夜色漸濃,蒼梧各峰的弟子涌入城中,只見四處都是斬殺林鴟的火光劍影。 陳家村的每個角落都彌漫著強烈的獸氣。甚至?xí)屓擞幸环N感覺,這只妖獸已于這座城融為一體。 辜玨站在城墻上,等待著眾弟子收拾林鴟鳥。突然感覺到,縛地被人驚動了。 有極強烈的獸氣從城東南傳來,連焚光也震顫不已。 是哪個不長眼的? 辜玨往東南掠去,很快看到,有個散修正在跟縛地巨大的木須纏斗。 他身著黑色的樸素道服,也未著發(fā)冠,及腰的長發(fā)只用一根白紗發(fā)帶系住。 辜玨第一次在小潺溪畔見到謝衿,他就是這幅打扮。 門派弟子除了有自己的門派道服外,跟散修還有一個顯著區(qū)別。 為了彰顯門派的威嚴,門派弟子往往要用發(fā)冠束發(fā),散修就比較隨意。 那時候,他還是個散修,就是一身黑色道服,白色發(fā)帶系發(fā)。 兩個素不相識的修士為一株靈草爭斗起來,直至拔劍相向。 散修不是對手,被辜玨奪了劍。 散修眨了眨眼,詫異地問:你這是什么劍法? 辜玨對自己的劍法向來自負,勾唇道:這是我自創(chuàng)的劍法,名沾衣。 本意只是在這個莽撞的散修面前炫耀,卻見對方睜著烏黑的眼睛,認真請求:你這套劍法著實精妙,教我吧。 什么?這句話讓辜玨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教他? 雖然這散修有著罕見的大乘境修為,是辜玨從未見過的天賦卓絕。 但這也不是正常人會說出來的話。 辜玨不禁反問: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散修搖了搖頭,沉思道:若你覺得這樣教我名不正言不順,我也可以拜你為師。 天下間多少人想做自己的徒弟,他都不屑一顧。因為那些弟子在他眼中不但蠢笨不堪,而且還極為麻煩。 所以,聽到散修這句話,辜玨久久無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