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就是，馮宏達真的愿意出去，證明他不再介意別人看他的異樣眼光，不懼怕可怖燒傷，站于人前。

    本就是如此，外表不過一張皮相，內(nèi)里才是真的。

    “爹，那你可要多聽莫叔意見，”馮依依叮囑一聲，站去人身旁，雙手捏上馮宏達肩膀，“養(yǎng)珠，還是他在行。”

    馮宏達黯淡雙目有了亮光，閃爍如當年的精神奕奕：“后面，咱再搞個作坊，那些碎珠，次珠，用來磨珍珠粉。”

    “珍珠粉？聽起來不錯?！瘪T依依笑，看著馮宏達狀態(tài)好起來，十分欣慰。

    但是心中又覺可惜，若是能讓京城清月觀的道長，幫忙看下馮宏達頭疾，說不定有辦法，就會好起來。

    。

    辛城城南，小竹園。

    婁詔正是下榻在這兒，依山傍水，風景宜人，關(guān)鍵是，離著馮依依的蚌池近。

    這里是一個富商的別院，平時很少人過來，十分清凈。

    清順覺得這種地方適合婁詔這樣的人，也想，這種冷清性子，除了出家僧人，便只有他的主子爺。

    婁詔坐在涼亭中，夏日鳴蟬聒噪，絲毫影響不到他。

    手指捏著京城來信，邊看，嘴角浮出令人膽寒的涼笑。

    清順縮縮脖子，誰能想到隔著京城這樣遠，那雙好看的手還能攪動朝堂，就是前日不太行，這雙手去洗了那粘膩的蚌rou。

    清順憋住笑，雙肩抖著。心想，婁詔知不知道，那費事洗干凈的蚌rou，最后做熟，全進了關(guān)語堂的肚子？

    “大人，林世子問您何時回京，”清順清清嗓子，現(xiàn)在看著婁詔的手，總覺得有股蚌腥氣。

    婁詔手指動作優(yōu)雅，疊一張信紙都像在撫琴：“讓他自己解決，中書都堂才多點兒事，還搞不定？”

    “是?！鼻屙橖c頭，又問，“府里管事來信，有人私下打探馮家小姐的事?！?/br>
    婁詔手指輕敲桌面，眉間習慣皺起：“是因為當時留她之事？”

    婁詔沒想到，當初留住馮依依的事情傳出去，后面就有人跟著想給他塞美人。

    沒再多想，婁詔寫了幾封回信，交給清順。

    清順接過，想起另一件重要之事：“大人，馮老爺那邊有件事?！?/br>
    “說?！眾湓t起身，手里攥上腰間的鯉魚腰佩，指尖畫著層層魚鱗。

    “好像，馮老爺打算給馮小姐招婿?！鼻屙樃趭湓t身后，然后就見著人突然停步。

    “招婿？”婁詔琢磨著這兩個字。

    他知道關(guān)語堂與馮依依假成親，原以為兩人會一直裝下去，馮宏達這是為何，突然要給馮依依招婿。

    清順點頭，眼神萬分肯定：“千真萬確。在酒肆里，同醉酒的莫師傅嘴里套出的?！?/br>
    “她……”婁詔緊抿薄唇，手里腰佩開始硌手，“馮宏達可有做什么？”

    “那倒沒有，”清順搖頭，想了想又道，“就是正在招賬房先生，要求年輕無病，閱歷資質(zhì)沒說，說因為可能會跑外，才出的這要求。”

    “呵！”婁詔冷笑一聲，眼神陰沉下來，“好一個年輕無病?！?/br>
    清順眼明心亮，當下閉嘴不說話，只當自己是啞巴。

    婁詔快步離開，直接出了小竹園。

    清順搖搖頭，對著身后擺擺手。

    幾條人影從暗處出來，對清順抱拳：“順爺?！?/br>
    “跟上去，保護好大人。”清順看著手里的一沓信，一封封確認著。

    這邊，婁詔直接進了城，坐在茶肆中，對面正是關(guān)家宅子。

    “先生，我家的地正好在改造的河道上……”桌對面，周員外嘴里不停說著。

    婁詔則看著半開的關(guān)家宅門，還真是有年輕郎君進出，一個個的也是文氣儒雅。

    “還當真是年輕，不過，有沒有病，就不知了?！眾湓t轉(zhuǎn)著手中茶盞。

    周員外話一停，圓圓的臉往前湊湊，略帶討好的問：“先生方才說什么？有病？”

    婁詔淡淡掃過去一眼，嘴角扯出一個弧度：“周員外是辛城本地人，應(yīng)當對所有事都熟悉咯？”

    “先生想知道什么？我這就去查?！敝軉T外拍著自己胸脯。

    婁詔薄唇貼上茶盞，飲了一口：“正好，是有事勞煩員外。”

    第三十七章

    京城, 中書都院。

    林昊焱看著滿桌的卷宗，狠狠揉了兩把額頭，伸手撈起茶碗, 才發(fā)現(xiàn)早就空了。

    “林大人, 這些放哪里？”一名衙吏進來, 雙手托著一沓文書。

    “還有？”林昊焱身子往太師椅中一癱, 長嘆一聲，“婁大人每日都做這些？”

    衙吏將新的文書, 體貼放在案角，聞言道：“婁大人不用半日，這些就會處理完?！?/br>
    好像覺得這話說的不中聽，衙吏趕緊改口：“林大人只是還不熟悉，等上手就會快許多。”

    說完，衙吏躬身退出。

    林昊焱雙眼一閉，十分后悔當初選擇跟著婁詔。坐在這都院, 看枯燥文書，怎比出游賞景來的愜意？

    想著, 又是深深一嘆, 遂坐直身子, 撈起一卷文書，強撐著眼皮看下去。

    待到晌午，林昊焱終于拼出一半文書，得空走出都院。

    一出來，連外面炙熱的太陽都覺得美好無比, 手里轉(zhuǎn)著折扇，年了兩句詩：“君不見……”

    “世子，馬車備好, 現(xiàn)在去婁大人家？”貼身小廝從都院大門跑進來。

    林昊焱剛醞釀好的情緒打斷，瞪了一眼小廝：“走！”

    馬車已經(jīng)停在中書都院外，天熱，馬都蔫兒了精神，垂頭耷拉耳。

    林昊焱剛想上車，順天府尹劉沛騎馬而來，幾下從馬背上下來，到了林昊焱跟前。

    “林世子，下官有事找你，”劉沛彎腰拱手一禮。

    林昊焱從來不知道婁詔事情如此之多，手里打開折扇，擋在頭頂遮擋日光：“劉大人有何事？”

    劉沛站直身子，一身官袍顯得精神，便拉著林昊焱往后，離開馬車一段：“世子這邊說話?！?/br>
    “神神秘秘，”林昊焱干脆站去墻邊陰涼處，“說吧?！?/br>
    劉沛往林昊焱靠近些，壓低聲音道：“順天府卷宗室，十年前的卷宗少了許多，世子知不知，是否婁大人拿去？”

    “卷宗？”林昊焱掃了人一眼。

    “是啊，”劉沛點頭，“婁大人在京時，常去卷宗室查看。這邊我寫信，來回也很長時間，耽誤事情，這才來問你?！?/br>
    林昊焱輕搖折扇，桃花眼一瞇：“劉大人，這事不可能。你順天府在婁大人手下管轄，那卷宗室他想看邊看，何須拿走？”

    “世子說的是，”劉沛連忙應(yīng)聲，接著道，“所以我想說，是不是婁大人在查什么，被有些人知道，然后……”

    兩人間靜默下來，頭上是墻內(nèi)探出的槐樹，蟬鳴聲聲。

    林昊焱一節(jié)節(jié)的合攏折扇，思忖劉沛話中意思：“劉大人，可是說有人要對婁大人下手？”

    “這，下官不是這個意思，”劉沛連忙擺手，后退一步，臉上笑容圓滑，“世子現(xiàn)在代管中書都院，下官只是過來說明這個事情。”

    “成，”林昊焱攥折扇的手背去身后，抬頭看去空蕩蕩街道，“劉大人回去，該做什么做什么，這事我跟婁大人說?！?/br>
    劉沛如釋重負，趕緊拱手又做了一禮，隨即借口衙門里忙，急匆匆上馬離去。

    林昊焱站在墻根下，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要說劉沛此人，也就是圓滑，平時誰都不愿得罪。這次過來，怕是順天府真發(fā)生了什么，他才過來提醒。

    “走，去侍郎府?！绷株混妥叩今R車前，踩上馬凳。

    正是一天里最熱的時候，路上沒有多少人，連小攤販也躲去了陰涼處，聚在一起說話。

    林昊焱坐在車內(nèi)并不好受，京城的夏日就像下了火一樣，恨不能把人蒸熟。

    本想仔細琢磨方才劉沛所說之事，現(xiàn)在只盼趕緊到侍郎府。

    應(yīng)該是婁詔臨行前交代過，林昊焱來的時候，管事也不多問，直接就帶著人去了書房。

    林昊焱進到書房，燥熱終于減輕一些，接上管事送上的涼茶，心里稍定。

    “本官來找一本官員冊，管事可知？”林昊焱問。

    侍郎府管事四十多歲，伸手指著最近的書架：“我家大人交代過，這方架子上，放著中書都府相關(guān)，世子可以翻翻看?！?/br>
    說罷，便站去門外等候。

    林昊焱頷首，喝了口涼茶，頓時清爽起來。

    走到書架前，他翻找著。婁詔做事有條理，什么都喜歡整齊簡單，這個習慣在書架上便顯示得淋漓盡致。

    何類，何處衙門，人員，登記事務(wù)，全部清清楚楚。

    林昊焱根本沒費什么事，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官員冊。

    走到桌案旁，林昊焱翻看幾頁，想要記下自己需要的信息。這才看到桌面上放著一卷畫軸，松開一些，露出最下方的部分。

    是一截女子的石榴裙，長長的百褶，繡著鳳羽，拖曳在地。

    林昊焱心生好奇，放下官員冊，撿起桌上畫軸，手中慢慢展開。

    女子腰身展現(xiàn)，立于假山前，亭亭玉立。

    林昊焱來了興致，看那底下落款字行，明明是婁詔，也就是說，這幅美人圖出自婁詔之手。

    待畫卷徹底展開，那女子也就呈現(xiàn)眼前。明眸皓齒，明艷俏麗，笑容中無有一絲雜質(zhì)。

    “小姑姑？”林昊焱皺了眉頭，想確認一般，再看去底下落款。

    吾之愛妻，依依。

    筆落于兩年前，彼時婁詔及第狀元郎，并未見過林菀書的畫。